“弑君謀逆?”馬鳴騄勃然色變,“他們還真敢?”


    “他們有何不敢的?”崇禎說道,“當年的武宗皇帝還有朕的皇兄,明明水性不錯卻因為一次落水就中道崩殂,馬卿你信嗎?”


    “臣也不信。”馬鳴騄說道,“武宗皇帝與先帝的駕崩確實十分蹊蹺。”


    “所謂落水,不過隻是托詞。”崇禎冷哼一聲道,“其實這就是弑君,因為武宗皇帝要用劉瑾來征收商稅,朕的皇兄也要利用魏進忠征收商稅,這就觸碰到了文官集團的利益,所以他們就鋌而走險,不惜弑君謀逆!”


    說到這一頓,又道:“他們要殺朕的原因就更簡單,因為朕要均田!這是比征收商稅更讓文官集團無法容忍的。”


    馬鳴騄聞此,也是輕歎一聲。


    當初聖上以徐州的四百萬畝官田作為抵押發賣債券,他就已經料到了肯定會有文官窺破聖上的真實用心,卻還是沒想到文官集團真敢弑君謀逆。


    但是不均田又是萬萬不行的,因為不拿北方官田作為抵押發賣債券,大明朝的孱弱的財政根本就撐不起邊軍的糧餉開支。


    馬鳴騄又道:“聖上,兇手抓住了嗎?”


    崇禎道:“兇手抓是抓住了,但是又咬舌自盡了。”


    “意料之中。”馬鳴騄說道,“朝堂上的袞袞諸公別的本事沒有幾分,說到陰謀詭計卻是一個比一個老練,他們似乎把所有的能力以及精力都用在了朝堂傾輒上,卻沒有一分心思用於國事,所以弑君謀逆這種事情他們既然敢做,就絕不會留下任何首尾。”


    說到這一頓,馬鳴騄又說道:“聖上,事已至此,查也是無益,不如借此興起大獄,將那些隻知黨爭而不幹正事的官員一網打盡!”


    “難分辯的也殺掉,寧殺錯,不可放過。”


    馬鳴騄的言下之意,就是把東林黨全部殺光。


    就是通過這場清洗,徹底蕩平東林黨的勢力。


    “反正現在聖上的勤王士子也已經成長起來。”


    “再加上朝中還是有不少官員想要做事,也願意做事。”


    “所以,就算聖上對官場來一次大清洗,也不至於造成無可挽迴的影響。”


    說到最後時,馬鳴騄的眼神中已經殺機流露,這也是崇禎最欣賞馬鳴騄的一點特質,遇事當斷則斷,絕對不會拖泥帶水。


    正因此,崇禎才會把內務府交給馬鳴騄總管。


    隻不過,弑君案該怎麽處理,崇禎已經有了通盤考慮。


    當下崇禎擺了擺手,又說道:“馬卿,光靠殺是解決不了問題的。”


    在另一個時空,滿清也是靠殺來解決問題,揚州十日,嘉定三屠,整個江南都被殺得人頭滾滾,但也差點導致江山傾覆。


    但是崇禎可不想殺那麽多百姓。


    殺東林黨可以,殺無辜百姓就不行。


    馬鳴騄皺眉道:“聖上是擔心士論嗎?”


    “不光是士論。”崇禎沉聲道,“還有民心,東林黨頗得江南民心哪。”


    “對此,臣也是深有體會。”馬鳴騄深以為然道,“不得不說,東林黨在江南百姓心目中的形象是真的高大,東林黨人幾乎就是忠臣的代名詞。”


    “東林黨人說臣是奸佞,江南百姓就無條件相信臣是奸佞。”


    “東從黨人說臣與海寇勾連,江南百姓就真相信臣與海寇勾連哪。”


    說到這裏一頓,馬鳴騄又道:“東林黨指鹿為馬,江南百姓是真相信哪。”


    “東林黨人的美名也不是憑空得來的。”崇禎說道,“而是左光鬥、楊漣以及高攀龍、周順昌、黃尊素等東林七君子的人頭換來的!如果沒有這麽多人的流血、犧牲,任誰也不會簡單的將東林黨人與忠臣劃上等號。”


    這個世界上從來就沒有無緣無故的愛。


    江南百姓也不是從一開始就如此支持東林黨。


    馬鳴騄恍然道:“這下臣明白聖上為何不興大獄了。”


    馬鳴騄明白了,一邊的朱慈炯卻始終不明白,問道:“為何不能興大獄?為何就不能借這次弑君謀逆案殺掉一批東林黨?”


    “原因很簡單。”馬鳴騄說道,“在沒有確鑿證據之時就大開殺戒,隻會讓江南百姓認為被殺的東林黨人是蒙受了不白之冤,如此一來聖上有理也變成了無理,而高弘圖他們這些東林黨人明明是奸臣,卻反成了忠臣。”


    “怎麽可能呢?”朱慈炯不相信道。


    “兒臣就不信,他們真能把黑的說成白的。”


    “不用他們說。”崇禎擺了擺手,肅然說道,“隻要江南百姓相信他們白的,他們既便是黑的,那也是白的。”


    這便是輿論霸權,相當於後世的阿美瑞克。


    阿美瑞克拿著一管洗衣粉說這是化學武器,全世界人民就真相信。


    在沒有破掉東林黨的輿論霸權之前,無論怎麽說怎麽做都是錯的。


    馬鳴騄肅然說道:“所以,聖上不光要殺人,還要誅心,臣說的對嗎?”


    崇禎聞言愣了下,隨即手指著馬鳴騄大笑道:“馬鳴騄,一個臣子太過聰明可不是什麽好事,你應該吸取楊修的教訓。”


    馬鳴騄搖搖頭說:“臣不是楊修,聖上更加不是曹操,所以沒什麽好擔心,當著聖上你的麵,臣永遠都是有話直說,永遠都不知保留二字為何物。”


    “好,朕希望馬卿你能永遠記得今日這番話,也能永遠保持今日這份初心。”崇禎點了點頭又道,“弑君案朕自己會處理好,這段時間馬卿你就安心坐牢,等三堂會審過了,還你清白了就趕緊迴內務府,替朕去掙錢。”


    頓了頓,崇禎又道:“朕馬上又要大筆的花錢了。”


    “聖上,說起這個臣還有一個不清之請。”馬鳴騄忙道。


    “朕已經安排好了。”崇禎笑了笑,說道,“七百個士子,夠不夠?”


    “夠了,七百個士子足夠了。”馬鳴騄聞言大喜道,“聖上,有了這七百士子,臣就可以放開手腳,大幹一場了。”


    “馬卿,朕要銀子。”崇禎道,“大把的銀子。”


    馬鳴騄慨然說道:“聖上放心,待臣一出獄就立刻著手安排發賣第三期債券,這次直接發賣一億兩,保證聖上數年之內不會為銀子發愁。”


    說話間,牢頭已經取來了碗筷,而且還是四副。


    朱慈烺、朱慈炯也跟著崇禎坐到桌邊,絲毫不嫌。


    之前在徐州軍中,他們啃著饗、豉幹以及酣蒸餅,都能甘之如飴,眼前的這桌酒菜已經是難得的美味佳肴了。


    隻有朱慈炤愁眉苦臉食難下咽。


    這豬食一樣的東西,怎麽吃啊?


    “啪!”崇禎便一巴掌扇在朱慈炤後腦勺上。


    朱慈炤便哇的哭出聲,委屈巴巴的看著崇禎。


    “不許哭。”崇禎罵道,“身為皇子就必須學會吃苦,這點苦你都吃不了,將來怎麽替大明朝開疆拓土?”


    “啊?”朱慈炤苦著臉道,“父皇,兒臣也要上戰場?”


    崇禎說道:“也就你現在年紀還小,等再過兩年,你也得跟著你的大哥、三哥一起到軍中去曆練,到時候邊鎮將士吃什麽你就得跟著吃什麽。”


    朱慈炤道:“可是父皇,咱們大明朝哪有藩王上戰場的?”


    “誰說沒有?”崇禎道,“永樂朝時,漢王還有趙王不就經常上陣殺敵?吃,你要是不吃這一頓,今天你就別吃飯!”


    朱慈炤聞言隻能可憐巴巴的拿起筷子。


    對麵的馬鳴騄裝沒看見,聖上教皇子,誰敢置喙?


    不過心裏卻暗暗的忖道,迴頭我馬鳴騄教兒子時也得心狠些,玉不啄不成器,男孩子不多吃點苦,又如何成得了材?


    ……


    在另一頭,魏國公徐弘基已經下朝迴到魏國公府。


    魏國公府地處秦淮河右,自從南京紫禁城年久失修坍塌之後,徐家的魏國公府就成了南京城內規模最大的單體建築。


    往常時候,徐弘基常常為了這棟毫宅而感到自豪。


    但是今天,徐弘基心下卻感覺到一等莫名的不安。


    說句實話,徐弘基此刻真是腸子都悔青掉,早知道就不該趟這渾水。


    現在好了,東林黨弑君謀逆案東窗事發,聖上肯定要借機興起大獄,延續了兩百多年的魏國公府說不定也會在這次浩劫中轟然倒塌。


    徐弘基剛迴到家,徐耀基、徐胤爵還有徐仁爵幾個便圍過來。


    徐耀基急聲問道:“兄長,聽說聖上其實沒有駕崩,又活著迴來了?”


    “唉,快別提了。”徐弘基長歎一聲,說道,“這迴咱們徐家怕是難逃一劫。”


    “怎麽會?”徐胤爵說道,“父親,咱們魏國公府有太祖高皇帝賜下的丹書鐵券,便是當年成祖文皇帝靖難成功之後,也沒敢拿我們徐家如何。”


    “你懂什麽。”徐弘基歎道,“此一時彼一時,再說聖上可不是成祖文皇帝。”


    徐弘基的潛台詞就是,崇禎的威信甚至已經超過當年的成祖文皇帝,畢竟,成祖文皇帝的武功雖然卓著,可是也沒有悟道成就聖人格位。


    徐弘基這純粹就是被嚇著了,屬於無限腦補。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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