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生等謝過聖上教誨。”


    怔忡片刻之後,夏允彝等士子齊齊作揖道謝。


    盡管對聖上剛才所說的話一時之間還不太懂,但聖上言語間流露出的諄諄教誨之意他們是真切的感受到了。


    在場的文官武將也是羨慕不已。


    心說這群士子才是真正的天子門生啊。


    崇禎擺了擺手,又把目光轉向解學龍:“解閣老。”


    “臣在。”解學龍趕緊上前一步,又忍不住抹淚,“聖上,看到您龍體無恙,老臣內心真是百感交集……”


    “這也是僥幸,朕當時正好不在船上。”


    崇禎並沒有多說揚州弑君一案的細節,更不會道出真相。


    隨口敷衍一句,崇禎又說道:“今史閣老自我罷職在家,高弘圖請求致仕,薑曰廣也已經在家待審,內閣就要靠你來挑起大梁了。”


    史可法剛才出殿之時,已經遇到了崇禎。


    崇禎請求他留在內閣,但是史可法婉拒了。


    皇帝隻是請了一次就迴來上直,這是很丟臉的。


    史可法的顧慮,崇禎也能理解,無非是想要文官的體麵。


    此前驟然驚聞崇禎遇刺的噩耗,史可法為了大明的江山就顧不上個人清名。


    但是現在已經知道崇禎沒啥事,他就可不能隻是請了一次就迴到內閣上直,這樣的話他史可法就會淪為官場笑柄。


    崇禎估計,如果不以正式文書請個十迴八迴的,史可法是不會迴來上直的。


    但是朝政不能夠停擺,還得有人支棱起來,這就要靠解學龍和路振飛兩人。


    “臣惶恐。”解學龍連忙說道,“臣一定會竭盡全力,與路閣老一道替聖上、替大明朝處理好內閣事務,定然不會誤了國事。”


    “好。”崇禎點點頭道,“頭一樁急務,便是從山陰召迴劉宗周老大人……”


    話音剛落,一個小太監急匆匆跑進來,湊到秉筆太監何誌孔耳畔低語幾句,何誌孔臉色一凝,小碎步跑到崇禎跟前。


    “萬歲爺,山陰劉家剛剛派人來報喪。”


    “劉宗周老大人已於兩日前駕鶴西去。”


    崇禎聞言不由長歎一聲,不意劉宗周還是沒能活過今年。


    在另一時空,劉宗周是因為不願降清絕食而亡,在這個時空沒有降清之說,所以多半是被左光先他們這些人氣死的。


    夏允彝、方以智等士子也是神情黯然。


    而劉宗周的學生黃宗羲卻是氣得咬牙切齒。


    “匹夫,左老匹夫,我黃宗羲與爾輩誓不兩立!”


    如果左光先還留在這裏,鐵定會挨上黃宗羲的一頓毒打,當年他在北京時,就曾經在刑部大堂當眾毆打過朝廷命官。


    隻不過,躲得過初一,也未必躲得過十五。


    觀黃宗羲此時的反應,左光先的這一頓打估計是躲不過。


    崇禎又對孟兆祥說道:“孟卿,你們禮部盡快議定劉老大人的贈官及諡號,朕再從內務府調撥一千,算了,還是調撥三千兩銀子為治喪銀,再派一六部堂官前往山陰,代表朝廷以及朕出席劉老大人之葬禮,此事需盡快辦。”


    “領旨。”孟兆祥領了聖旨即帶著禮部的官員匆匆離開。


    崇禎又道:“既然劉宗周老大人已不在,那便由右都禦史會同刑部尚書以及應天巡撫重開三堂會審,審理詹仰之及馬鳴騄通寇一案。”


    “這個?”崇禎此舉讓在場的大臣都是措手不及。


    還要再審詹仰之以及馬鳴騄通寇案?而且還是三堂會審?


    崇禎道:“律法就是律法,既便是朕,也不可以因私廢公隨意踐踏律法,通寇案乃僅次於弑君謀逆之大案,自然得三堂會審才行。”


    “當然,弑君謀逆案最終也是要三堂會審的。”


    “然而,飯要一口一口吃,事要一樁一樁辦,當下還是先審通寇一案吧,至於弑君謀逆案就先讓錦衣衛進行調查取證,不過朕可以在此向你們保證,錦衣衛僅限於調查取證,不會有私設刑堂,更不會嚴刑逼供。”


    聽到這,在場大臣頓時間對崇禎肅然起敬。


    他們原本還以為崇禎會無條件放了馬鳴騄。


    畢竟馬鳴騄可是頭號帝黨,真正的天子近臣。


    然而,崇禎卻並沒有因為馬鳴騄是天子近臣就區別對待。


    崇禎如此遵守律法,如此講規矩,倒是讓大臣們因為大批東林常官員迴家待審而造成的慌亂心態,又迅速安定了下來。


    看來聖上還是肯遵守政治規矩的。


    隻要聖上守政治規矩,肯按照大明律法辦事,那就沒事。


    說實話,在場的文官武將還真擔心崇禎會仗著個人聲望以及手中的兵權為所欲為。


    事實上,便是高弘圖也承認崇禎已經有為所欲為的資本,煤山悟道的光環,在徐州兩敗建奴的戰功,再加上士子營的六千多個勤王士子,還有帝黨,崇禎如果真的想要撇開文官集團做點什麽,東林黨已經是很難阻止。


    煽動官員大麵積罷工也是沒有什麽用。


    這也是高弘圖如此急著想要弑君的主要原因。


    不能再讓崇禎成長下去了,不然就真的變成崇禎大帝了。


    一旦崇禎真變成崇禎大帝,那麽從三楊開始,他們文官集團兩百多年的努力就一朝付諸東流,這是高弘圖不能接受的。


    但好在,事實證明文武百官的擔心是多餘的。


    當下右都禦史張慎言、兼任刑部尚書的路振飛以及披著山文甲的金鉉便同時出列,齊齊拱手作揖,道:“臣等領旨。”


    崇禎又問金鉉:“金卿,馬鳴騄現關在應天府大牢,是吧?”


    “是。”金鉉道,“臣曾勸說馬鳴騄迴家待審,可是他不肯。”


    “他不迴家待審是對的,不然真就說不清楚。”說到這一頓,崇禎又對朱慈烺、朱慈炯還有朱慈炤哥仨說道,“走了,隨父皇去見見咱老朱家的財神爺。”


    剛才堅持要重開三堂會審,是講規矩,遵守大明的法律法規。


    但是此刻帶著三個兒子親往應天府大牢探視馬鳴騄,則是身為皇帝該有的態度。


    哪怕是朕的近臣,犯了事該審就照審,但是在沒有最終定罪前,馬鳴騄就仍舊還是朕的近臣,朕就仍舊信他、器重他。


    這也算是護犢子。


    ……


    此時,在應天府的大牢裏。


    牢頭用木盤端著幾個硬菜還有一壺酒走進了馬鳴騄的單人牢房。


    “大人,該吃午飯了,小人給你買了六必居的硬菜,還有鹹亨老店的花雕老酒。”牢頭將酒菜逐一擺在小木桌上。


    馬鳴騄便放下書本走到小桌邊坐下。


    “牢頭,謝了,花多少銀子先記著,等出去再還你。”


    “不用,其實也花不了幾個錢。”牢頭擺了擺手說道,“我們應天府衙是六必居、鹹亨老店的老主顧,價錢很公道。”


    馬鳴騄笑了笑,端起酒盅一飲而盡。


    “好酒!”馬鳴騄砸巴兩下嘴,讚道,“十年陳花雕!”


    “大人,說到品酒您就是這個。”牢頭豎起大拇指道。


    這時候,又一個聲音忽然響起:“馬卿,你這夥食挺不錯的啊?”


    “聖上?”馬鳴騄聞言先一愣,迴過頭看見真是崇禎,便趕緊站起身大禮參拜,旁邊的牢頭更是早已經跪伏於地。


    “牢頭,給朕也添雙筷子。”


    崇禎說完又一屁股坐到馬鳴騄對麵。


    “領旨。”牢頭爬起身飛也似的離去。


    “平身。”崇禎這才示意馬鳴騄起身,又問道,“馬卿,你的腳鐐還有枷鎖呢?”


    “聖上,臣又豈是那等小器之人。”馬鳴騄爬起身說道,“故意戴著腳鐐還有枷鎖向聖上賣慘這等事,臣做不出來。”


    “朕就欣賞馬卿你的性格。”


    崇禎道:“寵辱不驚,雖然身處逆境也絕不會自我放逐,這次受了這麽大的委屈,見了朕居然不哭,也沒有半句埋怨。”


    笑了笑,又道:“連坐牢都不忘享受美酒美食。”


    旁邊站著的朱慈烺和朱慈炯也是跟著笑出聲來,隻有朱慈炤的小臉皺成了一團。


    “聖上,你就別再誇臣了。”馬鳴騄卻是長歎一聲又道,“那日臣被帶離市易所時,看到滿城百姓都拿爛菜葉、臭雞蛋以及石子砸臣,臣當時真想放棄算了。”


    “但你沒有放棄。”崇禎道,“你馬鳴騄終究是挺過來了,不是嗎。”


    馬鳴騄點頭說道:“主要是不想辜負聖恩,臣得對得起聖上這份信任,聖上將偌大的內務府托付給臣,臣就得替聖上擔起這個責任來。”


    “不過聖上,你不應該來應天府大牢探視臣的。”


    “你這麽做給足了臣體麵,卻把自己置於不利之境地。”


    說到這一頓,馬鳴騄又道:“江南百姓愚昧,東林黨說什麽他們就信什麽,迴頭東林黨人定會製造輿論,指責聖上你枉顧法度包庇近臣。”


    “東林黨人?”朱慈炯道,“這迴他們怕是自顧不暇嘍。”


    “自顧不暇?”馬鳴騄道,“定王殿下此話卻又是何意?”


    朱慈炯說道:“馬副主事,東林黨人涉嫌參與弑君謀逆,已經集體待罪在家,現在他們還是先想想怎麽替自己洗罪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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