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在北京攝政王府。


    十月初的北京已經極為寒冷,但是攝政王府的東暖閣裏卻溫暖如春,多爾袞僅隻穿了一件薄薄的單衣,愜意的靠著軟墊。


    而在炕前,則是寧完我、範文程還有洪承疇三個鐵杆漢奸一字排開。


    除此之外,在炕前的錦墩上還坐了一個濃眉大眼、身材魁梧的年輕人,說這人是年輕人其實並不恰當,因為此人唇上已經蓄起了濃密的短須。


    這個人就是多爾袞的十五弟,建奴豫親王,多鐸。


    這不是正式議政,而隻是多爾袞召集心腹在密謀。


    多爾袞道:“關外的糧食已經顆粒歸倉並運來北京,盛京的八旗貴族、旗人以及各旗所屬的包衣奴才也都已經過了錦州,不日就能夠到達北京。”


    停頓了下,多爾袞嘴角又綻起一抹古怪的笑:“當然,還有咱們大清國的皇帝,過幾日也該到北京了。”


    多鐸聞言便嘁的輕笑了一聲。


    多鐸是知道多爾袞的心思的。


    其實,整個清廷又有誰看不出多爾袞的野心?


    憑借入關鼎定北京這份大功,多爾袞晉封皇父攝政王,進而將原本位次還在他之上的鄭親王濟爾哈朗踩在腳下已成定局。


    這在八旗貴胃中間已形成共識。


    便是拜音圖、鼇拜他們也認可。


    那麽下一步需要做的就是一統宇內。


    隻要撲滅大順以及大明,一統宇內,


    就再也沒有人能阻止多爾袞登上皇帝位。


    當下多鐸便提出話茬說:“十四哥,小皇帝就快要到北京了,盛京的八旗貴族、旗人還有各旗的包衣奴才馬上也要遷居到北京,這下各旗的旗主貝勒就無法再吵著迴關外,咱們也就可以議一議接下來的用兵。”


    “對,是該議一議接下來的用兵了。”


    多爾袞調整了一下身姿,讓自己躺得更舒服些。


    目光卻落在了寧完我三個漢奸身上,笑著問道:“三位先生可有什麽想要說的?”


    三個鐵杆漢奸對視一眼,最後交由寧完我說道:“攝政王,豫親王,眼下我大清糧足兵精,是該對偽順或南明發起滅國之戰了。”


    洪承疇和範文程兩人也跟著輕輕頷首。


    以清廷如今的人力物力,滅掉偽順或南明一家,確實沒什麽問題。


    多爾袞笑了笑,又問道:“那麽問題來了,是先滅偽順好呢,還是先滅南明好?”


    不等三個鐵杆漢奸迴答,多鐸就搶著說道:“十四哥,依我看就應該兵分兩路,同時對偽順還有南明發起滅國之戰。”


    “豫親王,此萬萬不可。”


    三個鐵杆漢奸急得同時搖手。


    同時對偽順和南明用兵,這個風險太高了。


    清廷實力雖然足夠強大,可也不能這麽幹。


    因為拿曆史過往做參照,這種機會窗口通常隻有一次。


    一旦錯過這次機會窗口,清廷大概率就是第二個金朝,甚至於有可能重演北周、北齊以及南朝陳的故事,三國鼎立。


    真要是這樣,就未免太可惜。


    所以三個鐵杆漢奸才會同時急著出聲反對。


    “有何不可?”多鐸怫然道,“按照三國演義的說法,南明猶如袁術,不過是一具塚中枯骨而已,更何況明軍最精銳的關寧軍已經歸順我大清朝,餘下的左良玉、黃得功之流不過濫竽充數,簡直跟土雞瓦犬一般,隻需一路偏師便能碾死。”


    “這!”三個漢奸麵麵相覷,一時間竟不知道該怎麽反駁。


    合著崇禎親率二十八鎮明軍在徐州大敗拜音圖的這一仗就被忽略了嗎?


    順便說一句,這時候關於明廷的情報已經大量的傳到北京,多爾袞他們已經知道了許多之前不知道的事。


    比如崇禎從北京潰圍的過程。


    再比如說崇禎親率明軍在徐州擊敗拜音圖。


    甚至連崇禎煤山悟道的傳聞,也已經傳到千裏之外的北京。


    多爾袞、多鐸他們自然不信,但是洪承疇、範文程還有寧完我他們卻將信將疑,洪承疇更是傾向於相信。


    因為崇禎的前後反差太強烈。


    現在的崇禎,跟洪承疇記憶中的崇禎簡直就像換了一個人。


    多鐸又說道:“偽順倒是有點戰鬥力,先是在一片石跟關寧軍惡戰了整整一日,然後麵對我八旗精銳的輪番衝擊竟然還能堅持半個時辰,足見其堅韌!隻不過,偽順的精銳主力已經在山海關一戰葬送大半,剩下的已經不足為慮。”


    洪承疇三人聞言開始下意識的揪胡子,這話就是自欺欺人。


    偽順雖然在山海關葬送了六七萬精銳,之後在保定、望都加起來又折損六七萬,但是李自成仍然還有十幾萬精銳。


    這其中又以李岩那一路最強。


    已經歸順清廷的唐通、薑瓖先後都被李岩打得大敗,大同都險些被李岩給拿下,急得覺羅巴哈納趕緊解除對太原的圍困北上救援。


    結果卻又在半路遭到李岩所部的伏擊。


    所幸石廷柱率領的正白旗漢軍攜紅夷大炮及時趕到。


    可就在雙方僵持之時,李岩所部莫名其妙中止攻勢,撤迴了綏德州。


    然後覺羅巴哈納莫名其妙的先敗後勝,莫名其妙的奪取了山西全境。


    但是通過山西這一戰,就足可以證明,偽順的軍隊還是有一戰之力。


    多鐸卻又一揮手說道:“所以本王以為,我大清完全可以兵分兩路擊之。”


    “西路聚集一半之八旗精銳,再輔以關寧軍以及一半之八旗漢軍、八旗蒙古,從山西渡過黃河,向西攻伐偽順。”


    “另一路合三旗之兵,再輔以另一半八旗漢軍以及八旗蒙古,向南攻伐南明。”


    “留下一旗拱衛京師,如此不出半年,定可一戰掃滅偽順及南明,廓清天下。”


    洪承疇三人正要反駁,多爾袞卻突然之間插話進來:“十五弟此言,正合我意。”


    “啊?”洪承疇三人有些錯愕的迴頭,看著多爾袞,有些不相信素來睿智冷靜的多爾袞竟然也會跟多鐸一般冒失。


    清廷的兵力是精銳有餘而數量不足。


    而偽順和南明的兵力則是數量有餘而精銳不足。


    這種情況下,最明智的做法就是以少量兵力對其中一國采取守勢,然後集中主力先攻滅另外一國,然後攻滅剩下一國就很輕鬆。


    【注:曆史上建奴一開始雖然是兵分兩路同時出擊,但是到中途,卻又變成了南北兩路夾擊大順,最終迫使李自成放棄掉陝西】


    所以,洪承疇他們有些不信多爾袞竟然會出此下策?


    然而,迎著洪承疇三人疑惑的目光,多爾袞再次說:“本王認為十五弟的建議是最為恰當的方略,三位先生以為呢?”


    這下,跟隨多爾袞時日最久的寧完我率先反應過來。


    因為寧完我已經從多爾袞的話語中聽出了弦外之音。


    還有多爾袞眸子裏的那股子野望,已經是怎麽遮掩都遮掩不住。


    多爾袞並不是不知道兵分兩路同時伐打偽順以及南明存在風險,但是為了盡快立下不世之功並登上皇位,他已經管不了這些。


    總之一句話,多爾袞一刻都不想再多等。


    當皇父攝政王又哪有直接當皇帝來得美?


    此時阻礙多爾袞登上皇位的唯一障礙就是戰功。


    所以,寧完我他們必須在多爾袞框定的框架下做文章。


    這也就是說,兵分兩路同時伐順代明這一點沒得商量,他們三個謀臣唯一需要考慮的就是幫著完善這一謀劃,盡可能的增大這場滅國大戰的贏麵。


    當下寧完我說道:“稟攝政王,奴才也以為我大清完全有能力同時對偽順以及南明發起滅國之戰,此策可行!”


    “啊?”範文程和洪承疇聞言先是一愣。


    但是很快,這兩個鐵杆漢奸也反應過來。


    “奴才等也認為此策可行。”隨即範文程和洪承疇附議。


    “哈哈哈,我就說可行嘛。”多鐸一拍大腿高興的說道。


    建奴這麽多旗主貝勒貝子,多鐸是最希望多爾袞登上皇位的。


    這不僅是因為多鐸跟多爾袞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弟,更因為多爾袞無子,而且剩下的生命中大概率也是很難再生出兒子,因為多爾袞這麽多的妻妾就隻有一個女兒,而且自從生下女兒之後,他的所有妻妾的肚子就再沒有動靜。


    所以在建奴的八旗貴胃中間流傳著一種說法。


    說多爾袞沒有生育能力,唯一的女兒也不是他生的。


    所以說多爾袞一旦登基,多半會立他多鐸為皇太弟,就算不立他為皇太弟,也會立他多鐸的其中一個兒子為皇太子。


    那這帝位,不就轉到他多鐸的這一支了?


    若非如此,即便兩人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多鐸也不會如此積極的替多爾袞張羅,難道學代善他們當一個逍遙旗主不美?他多鐸現在已經貴為豫親王,女人和財貨早已不缺,又何必餐風露宿、累死累活的去征伐?


    至此,這次議事的基調就已經確定下來。


    現在需要討論的,就是怎麽樣增加贏麵。


    說到用兵的方略,這個又是洪承疇最為擅長的領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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