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罰跪 婚期將至, 顏清歡卻與人私奔逃婚,消息剛傳來,聞景行便一口黑血咳出來, 昏迷了整整兩天。 侯夫人當場嚇得就暈了過去, 侯爺勃然大怒, 又氣又急, 若不是兒子醒來後聲聲懇求,這件事早已經被他捅到了陛下麵前, 鬧得滿城風雨了。 即便最後忠勇侯府沒有多加追究,甚至還找了個替身將整件事情瞞了下來,侯爺依舊對尚書大人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本來很好的婚事如今反倒成了仇家, 尚書大人自然壓不下這口氣,恨不得把顏清歡這惹禍精活剮了。 現如今罪魁禍首終於找到, 尚書府自然馬不停蹄的把顏清歡送到了侯府。 顏大人沒臉來,但為表誠意,特意找了大兒子帶著罪女賠罪。 原話就是若二公子還對罪女有一絲半毫的情誼,那便留著, 即使當個婢子丫鬟也可;反之, 人已經交到了侯府,要打要殺全憑公子一句話,這罪女和他之間已無半點父女之情。 顏清歡摔倒在地時,別說侯爺夫人, 就連那顏大公子眼皮子都沒掀一下, 下人們就更別說了,低頭數著地上的板磚, 沒主子的命令,腳挪都不挪一下。 女子私奔在古代是大罪,最大的可能性就是被家法處死。 聞景行到底不是古代人,腦子還沒被封建思想荼毒,他雖然對顏清歡沒什麽想法,但到底是一條活生生的人命。 略一思索,他將一旁伺候的丫鬟喚過來:“把顏小姐帶下去好生照顧。” 又對上首的侯爺夫人說:“父親母親,過去種種糾葛今日若非要說個誰對誰錯也沒有意義,不過證明了兒子和顏小姐確實無緣。慶幸的是兒子現已有了相伴一生的夫人,至於顏小姐……” 他轉身看向顏公子:“待顏小姐醒了便送她出府吧。” 聞景行心裏還惦記著暗九,說完轉身就要走,卻被緩緩醒來的顏清歡抓住了衣角,她臉色實在不好,和張白紙一樣難看,幹澀的唇微微開啟,輕飄飄用隻有兩人才能聽清的聲音說了句:“救我,我懷孕了……” 懷孕。 聞景行眉骨狠狠一跳,這孩子自然不是自己的,那便是和她私奔的那男人的,按古代的說法來的話應該叫“孽子”。 若他今日真的放任顏清歡被帶走,輕則是被一碗落子湯灌下去把孩子流掉,更可能的是那尚書大人為了正家風,找個沒人的地方偷偷把顏清歡處理掉,一屍兩命。 顏清歡死了,尚書府也給了忠勇侯一個交代,不日後,侯府中便會傳出聞二夫人深感惡疾的消息,在假惺惺的招些大夫進府裏做給外人看,兩三月過後,那被皇帝賜婚的顏二姑娘可就真的死在這柳絮滿城的初春三月裏了。 聞景行低頭看一眼攥著她衣角的顏小姐,雖狼狽卻依稀能看出當初的靈動風韻,她額前有一大片黑紅的血漬,明顯和暗九那傻子一樣,磕頭嗑出來的。 想當初原主隻是春日宴上驚鴻一瞥,佳人織錦長裙逶迤垂地,大朵大朵海棠花開的絢爛,眉眼顧盼間明豔驚人,隻一笑,心就徹底沒了。 顏清歡是原主苦澀黑白人生中唯一的一抹亮色,見著了就舍不得放開,執念成魔。 最後卻也因這執念毀了兩個人。 “求求你……” 顏清歡一手捂著小腹,攥著聞景行衣角的手力道越重了幾分,伏在地上咳了幾聲,明顯體力不支,但仍舊掙紮著睜開眼看著麵前唯一的救命稻草。 聞景行眉頭緊皺又鬆開,是真的頭疼。 明明不是自己惹的禍,卻總覺的有幾分對不住暗九,但人命大過天,更何況一不小心就是一屍兩命。 但……聞景行苦笑。 一個金屋藏嬌的紅霓還不夠,再來個白月光顏小姐。 暗九還不得追著趕著把綠帽子往自己頭上戴。 心裏想的再多,聞景行表麵依舊冷冷淡淡,在顏清歡懇求的目光中轉身離開,衣角從那削瘦的手指中毫不留情的抽出,沒有一絲猶豫的幾步到走到九身邊,才重新有了笑臉,指尖輕輕碰了下他的臉頰:“臉怎麽白成這樣。” 暗九有些心不在焉,錯過了他的觸碰,低聲問:“主人不救她嗎?” 暗九常年行走在暗處,對顏清歡的下場無比清楚。 但主人來自另外一個他想都不敢想的地方,人人平等,戀愛自由,女子不用遵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隻要喜歡,便可盡力去爭取。 也隻有這樣天方夜譚的世界才能養的出主人這樣心好的人。 “您不救她,她會死的。” 暗九低頭不看聞景行,一字一句輕飄飄,卻重重砸在自己心口。 “屬下曾親眼見過,有女子因為私奔被族人抓迴來敲鑼打鼓的浸了豬籠,也見過被棍棒活活打死的不潔女子。” 暗九本不想說的。 他原本就行走在罪惡間,人間的苦痛見了十之八九,他不是什麽心軟的人,心中也沒有道德底線,隻要是主人的命令,他手裏殺人的劍根本不會抖動一分。 顏清歡對他而言和芻狗無意,要死要活與他又何幹。 但主人是他心中的明月。 不沾泥汙,不染血腥的皎皎明月。 聞景行本就有意幫顏清歡一把,現在聽他這樣說,更是鬆了一口氣,低頭笑著看他:“那久安覺得該如何?” 暗九視線和他相觸,頭立刻垂的更低,思索了片刻後,道:“主人若喜歡,鍾離苑還缺一位女主人……” 他聲音又輕又飄,到後頭就算沒人打斷也說不出來了。 聞景行一愣,笑意在嘴角破開,他是真的被氣笑了,他現如今是真的摸不透暗九的心思,就算被封建思想荼毒太深,也不至於接二連三上趕著給自己戴綠帽子吧?! 不對。 有個不可思議的想法突然湧上心頭。 或許…… 暗九隻是因為自己對他好,隻是因為自己是他的主人,這人有多軸,把尊卑貴賤看的有多重要他又不是不知道,若他之前自認為的好全都被暗九以為是主人下的命令,不得不遵守呢? 若他覺得,當鍾離苑有了新的主人,他就能離開了呢…... 亂七八糟的想法一窩蜂的全部湧上來,如一桶摻了冰塊的水兜頭灌下,把當初的那些如火熱情全部熄滅。 他沒敢再想下去,眯眼看了暗九半晌,最後斂去神情,帶著些自欺欺人的警告:“久安,鍾離苑缺不缺女主人你真的不知道嗎?” 暗九依舊垂著頭,道:“屬下不敢......”妄想。 “不敢什麽?” 聞景行咬牙,我床讓你爬了,發也給你束了,除了沒真的日了你,你全身上下我也都摸過了,天燈放了,媳婦茶喝了,你到底還有什麽不敢的? 他一肚子的話要質問麵前的木頭,但這不是個吵架的好地方,隻能硬生生的憋了迴去。 聞景行低頭看他,暗九似感受到了他的怒氣,下意識又想跪。 “迴去!” 膝蓋剛彎下去,暗九聽到主人的命令,抬頭就見他已經轉身離開,急忙追了上去,卻又不敢離他太近,兩人隔著一步的距離向大門走去。 主角走了,這場私奔的鬧劇到現在已經算徹底結束。 顏公子和侯爺侯夫人行禮告退,嘩啦啦從外麵走進兩個家仆,架起顏清歡就打算拖著離開,卻聽見門外傳來聞景行淡淡的聲音:“留著吧,鍾離苑還缺個雜掃的丫鬟,我看顏姑娘便很合適。” 鍾離苑。 海棠提著燈來迎接兩位主子,尚書府的人已經來了兩個多時辰,這些丫鬟小廝們沒事幹就待在一起嚼舌根,七七八八已經拚湊出了主院發生的事情。 海棠看到身後的顏清歡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背著聞景行朝她冷哼一聲。 “海棠。” 聞景行並不是把顏清歡帶來磋磨出氣的,自然要警告一番。 “顏小姐是侯府的貴客,也是你們的主子,在她做客這段時間內,怎麽對我就怎麽對她,切不可怠慢。” 一排丫鬟小廝紛紛應:“是。” 聽了這話,顏清歡瞳孔微縮,真心實意的衝著聞景行行禮:“多謝聞公子。” 聞景行一個眼神都沒給她,冷著臉吩咐海棠:“去找江大夫來,我身體有些不適。” 暗九聽到他說這話,立刻擔憂的抬起頭,卻又聽他特意叮囑:“不必驚動主院,若明日母親問起來,你就說我偶感風寒,並無大礙。” 主人沒事,那有事的就隻有顏小姐了。 暗九又退後一步,頭一點點的垂了下去,再也沒力氣抬起。 海棠也猜出了這大夫怕是給顏姑娘請的,又看那冒牌夫人暗九現如今完全隱藏在燈照不到的陰影處,以往將他當眼珠子疼的公子竟是連一個眼神都沒給,一時間有些幸災樂禍,下人就是下人,玩膩了還不是被扔掉了。 她嬌聲應下後,一改之前的黑臉,笑的和朵花似的攙起了顏清歡,將她送去了客房。 聞景行憋著一肚子,推開門走了進去,關門時掃了門口一圈,並沒有發現暗九,更是生氣。 上次還知道主動哄,這才多久就厭了? 又想是不是自己脾氣不好惹他生氣了。 我說什麽了嗎還敢冷戰,說的都是些什麽屁話,老子就應該三妻四妾,生一堆大胖娃娃把他當馬騎就好,是不是?! 聞景行把擦臉的帕子往盆裏一扔,頓時水花四濺,越看越煩,隻覺得之前的甜言蜜語一腔熱情全喂了狗吃。 “二爺可有什麽煩心事?” 聽到裏麵的動靜,有人進來奉了一杯助眠的茶,聞景行抬頭看,海棠被遣去照顧顏清歡,進來的是聽書。 聞景行不願讓人看笑話,接過茶想喝兩口清清火氣,也不知道大夫在這茶裏放了什麽東西,喝一口苦的能讓他吐出來。 一刹那又想起了暗九,他原本沒這麽嬌氣的,都是被那人給慣出來的,但凡他說句苦,被調教過的暗九就知道主動把唇送上來。 聞景行事兒多的不行,不能吃太苦,也不能吃太甜。 暗九嘴裏總是含著塊糖,湊上來時,唇上隻有一點點的甜意,剛剛好足以蓋過他所有的苦。 他愣著神,聽書在一旁利落的收拾著他洗漱的東西,狀似無意的說:“今晚天冷,風也大,這麽跪下去,夫人第二天恐怕會生大病,傳染給二爺就不好了。” 聞景行拿茶杯的手微微一滯,是了,暗九就是那麽個死腦筋,惹人生氣了除了罰自己跪,根本想不出第二種法子。 他道:“夫人在外麵跪著?哪兒?” 聽書迴:“就在門外頭。” 門外頭…… 隻和自己隔了一道門的距離,聞景行卻覺得他和暗九隔了十萬八千裏。 就寧願在外頭受凍跪著也不肯和自己說句剖心的話嗎? 他心裏又氣又怒,掀起茶蓋拂去上麵幾片葉子,垂下眼瞼:“想跪就讓他跪著吧。” “是。” 聽書退下。 卻聽身後又傳來聞景行的聲音:“屋子裏太熱,把這暖爐都放外麵去,還有夫人的披風,我現在看著就心煩頭疼,通通給我扔出去。” 想到那人手上還有凍瘡,又說:“明日還等著他給我揉肩捶背,手凍成個饅頭還怎麽幹活,多拿幾個湯婆子給他,別手壞了又找借口偷懶。” 說著從抽屜裏拿出一個瓷瓶扔到桌子上,喝了口茶,聽書的臉都不敢看:“花燈會上買的小玩意兒,送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