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裏離天空最近，遲寧小時候，愛捉弄人的同門會說：“你到最高峰上去，就自然而然能飛升啦。” 還真的有小弟子受騙，費了好大的勁爬上山，等了一宿，什麽事都沒有發生。 慢慢，來的人就很少了。 畢竟是荒山，條件很惡劣，滿是疏鬆的沙石和潛伏的野獸。 不過這裏很適合看星星。 坐在一塊大石頭上，遲寧仰頭，看到天空中有一片最絢麗的光亮。 是天門開啟後的痕跡。 遲寧聽過一個故事，每逢人間有大災難，五色鹿拉著馬車，在空中劃過的軌跡會變成星光，破碎的銀屑般灑向人間。 傳聞變成現實。 遲寧看到那片光亮暈染開，伸出兩道最長的筆觸，慢慢向下延伸。像馬車輪駛過的轍印，像正在燃燒的煙花。 盯著一個光點盯久了，眼睛就會發花，遲寧閉了閉眼睛，再睜開時，眼前忽的多出一個人。 遲寧久坐，腿麻，站起來時有些踉蹌，手伏在顧淩霄的肩膀上才撐住身型， 這次是實實在在的，手心下的衣料很涼，那片皮膚卻是起伏的，肌肉緊緊繃著。 多日不見，顧淩霄瘦了點，眼眶深陷鼻骨更挺，顯得很精神， 顧淩霄匆匆趕來，衣服都沒來得及換，叫了聲：“師尊。” “你去哪兒了？”遲寧問。 聲音散在風裏，無人迴應。 四麵太寂寥了，他們站在幾塊碎石中，風很大，山頂低矮的樹被吹得彎曲顫動。 如此情形，深夜歸來，遲寧想起上輩子的妄天尊，妄天也是常常不知去向，偶爾迴來站在他麵前，一身血氣，一言不發。 “是迴了炎北嗎？”遲寧說。 遲寧還想問顧淩霄有沒有再用傀術，是否影響了心智。 他沒來得及問出口，便得到了答案。 暗夜裏出現了朵淩霄花，顧淩霄撚在兩指間，放入遲寧掌心。 遲寧瑩白的手掌攤開，淩霄花躺在其上，白與紅差異明顯。 遲寧歎了口氣。 他們往懸崖那邊去，地麵鋪著鬆散的沙礫石塊，踩上去鬆鬆地響， 天空中那兩道星光轍印仿佛有了意識，還在向下延伸，一直纏在遲寧手腕，很親近似的，光芒閃動，仿佛打了個招唿。 “我有兄長在九重天上，我很久很久沒有見過他們了，”遲寧的眼神帶了溫度，已經全然忘記他應該生顧淩霄的氣， “如果我們能一起去九重天……” 顧淩霄打斷他：“阿寧，我不希望你接受青楓給的機會。” “為什麽？” 顧淩霄反問：“你就那麽想去九重天？不擇手段？” 遲寧：“之前我勸你放棄飛升機會，那是因為我沒辦法突破化神期，但現在不同了，我們是要在一起的，不是嗎？” 他們是要在一起的，這是遲寧做一切決定的前提。 但顧淩霄呢，對方似乎並不這麽想。 遲寧被夜風吹得有點冷，自嘲一笑：“是啊，我不擇手段。” 星光小蛇一樣從手腕奔向手指，短短的路程讓他能量耗盡，最後一點光焰的尾巴也消失了。 顧淩霄明顯激動起來，靈力無意識地壓在遲寧身上，壓得遲寧喘不過氣。 遲寧看顧淩霄身上的修為又進益了，和他相離近了，就會感覺到強大的威懾感。 顧淩霄步步逼向前，在遲寧距離懸崖隻剩一步時手臂環住他後腰：“人間有什麽不好，死了就死了，是，你有理由，你是為了你多年不見的兄長。” “為了這麽一點原因，你就相信了青楓？” 怎麽能說為了這麽一點原因呢？ 遲寧不能和顧淩霄一起去天界，現在好不容易找到一個機會能陪他，卻要被這樣說。 遲寧把顧淩霄推開： “所以我在你眼裏，目光短淺，自私自利，別人施舍些小恩惠，我就立刻湊上去了，是不是？” “你為什麽要把我從原本的關係中剝離下來，青楓是我師父，兄長是我僅有的親人。而且我也沒有不考慮你，我一直在打算我們的未來……” “隻有我不會騙你。”顧淩霄說，“你必須相信我。” 漫天星光灑在顧淩霄身上，顧淩霄深紫色的眼眸中倒映了光輝，更加能蠱惑人。 遲寧的腦袋都要炸了：“你不會騙我？但你一直在強迫我。” “顧淩霄，你演了這麽多年的戲，明明什麽都知道，又偏在我麵前裝懵懂無知。” 憋在心裏的話全部說出來，他並不覺得爽快。 反而難過到鼻酸。 “我這些天，一直在嚐試接受你重生的這個事實。” “你是真的喜歡我的，還是戲弄，你站在那麽高的地方俯瞰我，覺得我次次的淪陷都那麽好笑。” 遲寧不止一次想過，他有立場去質疑顧淩霄嗎？ 他和顧淩霄一樣是重生，知道故事的最後，他們會分道揚鑣，反目成仇。 顧淩霄是先表白的一方，如果沒有顧淩霄的主動，他們到現在也隻是普通師徒而已。 他還記得顧淩霄第一次提出和他靈修，眼神亮晶晶的，澄明幹淨，一眼能望到底似的。 當時顧淩霄在想什麽呢，是不是一步一步給他設好了陷阱，算定他會踏進去。 遲寧不擅長爭吵，說這一番話時聲音也很低。 兩個人離得太近了，足夠顧淩霄聽清楚。 顧淩霄表情沒什麽波動，似乎早料到會有這一天。 “沒有人會比我對你更好。”他仍強調著這一點，“你現在可以懷疑我，但再給我機會好嗎？過了今晚，你最愛的還會是我。” “我不相信，”遲寧心中的委屈無處宣泄，“你憑什麽這麽說我，顧淩霄……” 不遠處響起一陣喧嘩，許多束火把蜿蜒而上，像一條湧動的河。 一群簇玉弟子在他們麵前站定，帶頭的是述風。 解九澤倒台後，述風重新得到重用。 有了原來的交情，述風對顧淩霄還算客氣：“簇玉不許炎北魔族入內。” 顧淩霄轉身，把遲寧護在身後。 “不許？誰的命令？” 述風帶人圍上來，他看到了顧淩霄後麵的遲寧，動作一滯。 顧淩霄已經和人動起手，奪來一支火把，火焰嗶剝作響，弟子痛苦地倒地呻吟。 一時無人敢上前。 顧淩霄眉梢一挑：“青楓命令的？” 述風單槍匹馬衝過來，對掌時靈力相擊，述風快速對顧淩霄說：“我不殺你，一會你可以挾持我，伺機逃走。” 言罷，述風佯裝不敵。 顧淩霄並沒有要挾持述風的意思，轉而對遲寧說：“阿寧，你看青楓的態度，他既然那麽想讓我死，天界會允準我飛升嗎？” 顧淩霄手一鬆，火把墜在地上，沙石忽然被引燃，火焰龍一樣朝人群衝去。 簇玉弟子們躲閃開，龍首停在一人腳前，被冰凍住，片片碎裂開。 青楓不知來了多久。 遲寧還沒反應過來局勢突然的變化，顧淩霄牽住遲寧的手，聲音貼過來：“一會青楓讓你選擇，你會跟誰走。” 既然問題問出口，就說明顧淩霄是毫無把握的，慌了神的。 顧淩霄感覺到遲寧在他手心裏掙了掙，一個個掰開他的手指。 青楓手持拂塵，慢慢走近了：“懸崖邊太危險了，阿寧，過來。” 顧淩霄：“你敢過去，我就拉你一起跳懸崖。”第104章 女娃娃還是男娃娃？ 說著，顧淩霄就握上遲寧的手，往後退了一步。 他們已經站在很邊緣的位置，這一退，鞋跟把懸崖邊緣的沙石碰下去，半晌，才傳來石塊砸上懸崖的響聲。 從玄斷山趕迴簇玉，顧淩霄日夜兼程，眼睛都沒闔一下。 青楓這個老狐狸，打算趁他不在悄悄把遲寧帶走。 想到這，顧淩霄還心有餘悸：“你怎麽這麽笨，又笨又好騙，青楓說一句話，你就傻到要跟他一起離開。” 他們剛經過一場信任危機，遲寧氣道：“我傻，你還來找我做什麽。” 青楓生氣時話很少，冷冷地看著兩人周旋：“阿寧，不要浪費本尊的心意。” 聽到這句話時，遲寧感覺到顧淩霄的手驀然抓緊，他們手心間的空氣火苗似的急速升溫。 鬼使神差地，遲寧開口：“師父，我…我不去了。” 身體先於理智做決定，他要和顧淩霄走。 顧淩霄真的帶遲寧跳了懸崖。 軀體急速下墜，風從耳側咆哮而過，音調越來越尖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