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不可能信任我,我告訴你不要答應解九澤的要求,你也還是來了這裏。終究是我自作多情,從簇玉到玄斷山,我就不該一路護著你……” 遲寧輕而易舉就能讓他失控。 兩人都沒有說話,隻餘風聲。 沈秋庭平靜下來,目光微垂,眼型狹長漂亮。 他走過去,幫忙合上窗戶。 “我願意告訴你城外發生的事,沒有條件。” “其實也沒什麽特別要緊的,解九澤越來越收緊權力,簇玉峰大小事務都要親力親為。” “還有你那位好徒弟,功力大增,外麵都傳聞他走了歪門邪道,墮魔了。” “不可能。” 動了動唇,一點聲音也沒發出。 詫異太過,遲寧竟是失聲了。 沈秋庭言之鑿鑿:“怎麽不可能,你就這麽相信他?”第57章 遲寧被迫聯姻!聯姻對象竟是… 前一夜的風雪沉重如末日,今日清早起來,外麵卻是難得的大晴天。 遲寧走下庭院,有些貪婪地置身陽光中。 天空呈淡藍色,一絲雲也沒有。 遲寧抬頭看了片刻,才確定他在寒冬天,看到了一隻風箏。 他順著風箏的方向走,進了個小院子,看到正放著線繩的時不可。 時不可聽見腳步聲,沒迴頭就分辨出來人:“遲仙尊,你是來查看我有沒有翻牆逃跑?” “我來看你放風箏。”遲寧說。 時不可瞥了遲寧一眼,見遲寧臉色青白,眼皮微腫,道:“沒睡好吧,今早廚房熬的粥很好喝,吃點?” “時前輩對府中的餐食還算是滿意?” “我這人跟名字不像,”時不可說,“哪有那麽多的‘不可’,怎麽樣都行,怎麽樣都能活。別說是米熬成的粥,就算是啃石頭,我也覺得好吃。” 時不可到統帥府,鬧了幾日後就迅速安靜下來,但是背地裏仍然愛耍小動作,翻牆鑽洞,想著法子要出去。 統帥府裏的侍從把時不可收拾幹淨了,現在頭發整齊束著,一改原先邋遢的模樣。 一雙眼睛很亮,偶爾像豹子一樣盯著人看,極富野性。 既使麵容年輕,他仍喜歡稱自己為“糟老頭子”。 越是舉世罕見的天才,越會裝糊塗。 遲寧知道時不可極聰明,所以遲寧隻能開門見山地和他談,向他求教破敵之術是假,試探他是敵是友才是真。 既然時不可不配合,遲寧便耐著性子和他磨。 遲寧和時不可隔了幾步距離,站在梅花枝下:“既然無可無不可,時前輩在城中住了這麽多年,難道隻是從心所欲?” “不然呢?” “也許是執念未消。” 時不可抖動線繩的動作一頓。 響晴的天,風驟然加劇。 枝頭白梅簌簌而落。 遲寧迎著時不可的眼神,又說:“世上多樊籠,卻都比不過以心為籠,時前輩是自願的還是另有隱情,隻有您自己知道。” “各人自掃門前雪,”時不可朝遲寧揚了揚下巴,“遲仙尊還是拂一拂落花吧。” 遲寧撣下了肩頭的白梅。 玄斷山多梅花,與南方不同,這裏的梅花開得碩大爛漫。 凋謝時花瓣連著花萼,雪團一樣砸下來。 年年歲歲無盡時,遲寧來時看了一眼,就覺得它們當與星辰日月共存。 遲寧等到枝頭大半的梅花落盡了,才又開口。 這次的話語很溫和:“我還是第一次見冬季放紙鳶。” 時不可放的是一隻鷹,大概是街頭隨意買的,大紅和翠綠塗著鷹身,飛在半空時看起來鮮明惹眼。 時不可把木輪上的線放盡,盯著高空,緩緩道:“風箏起飛,不在於季節。” “在於你手上牽的這根線,隻要你的方法是對的,你叫他往東,他就沒往西的道理。” 說著,拉線繩的手往東麵拽了拽。 “可如果有一天,你自己掐斷了這線,天地四方遼闊無邊,你們就再難相遇咯。” 時不可說罷,微側過頭,平靜地和遲寧對視。 兩人之間唯有唿嘯而過的寒風。 梅落如雪,高空中的風箏猛然一抖,旋即失去平衡四下翻飛。 斷了線,飄遠了。 “看,這不就天南海北相隔了麽。”時不可收了平時裏的嬉笑,挺認真地說。 遲寧覺出時不可的這段話另有深意。 是他失眠一夜精神太過敏感嗎?怎麽時不可的每一個字,聽起來都像是說他和顧淩霄。 遲寧追問:“你還知道些什麽?” 時不可抬起右手,輕掐指節:“沒什麽,我早起卜卦,發現你心有迷津,就多說幾句廢話。” “我看你靈相澄澈,世所罕見,怎麽此處,還是混沌不平靜的。” 時不可點了點胸膛偏左的位置。 句句話都像火點燙在遲寧心上。 遲寧看不透眼前這位道士。 要麽時不可是料事如神,要麽是私下裏,和城外的人有聯係。 無論時不可的目的是什麽,遲寧都已經被他勾起了情緒。 “是否有解決之道?”遲寧說。 時不可擺擺手,說的玄乎:“天機呢。”頓了頓,語氣忽然便輕快,“不過也說不準,畢竟時來運轉嘛。” 時不可走後,遲寧獨自深思,忽然一位下屬找來,急急忙忙下跪稟奏: “遲仙尊,魔族連夜突襲而來,已經到城下了!” 遲寧腳步一晃,顧凜竟來得這樣快! 城門外的積雪被踏碎,白茫茫的冰域裏,混入一片烏沉的黑。 是準備充足的魔族士兵。 炎北不養馬匹,豢養魔獸為坐騎。魔獸強悍,讓魔族人如虎添翼。 他們的戰鬥力很強,讓中原人畏如蛇蠍。 遲寧沒有停頓,換了身銀色鎧甲,背負長劍,騎著戰馬走在隊伍前列。 響起鐵齒輪相互絞合的聲音,巨大的城門被鎖鏈吊著緩緩放下。 遲寧驅馬而行,把靈犀係在手腕上,邊走邊挽,牙齒一咬,綁成了一個嚴絲合縫的結。 如果這次身死,靈犀能引著他,魂歸故地。 “擂鼓出戰。”遲寧下令。 兩方對壘,刀光劍影,快速拚殺,每一刻都濺崩著血。遲寧劍尖的滴血連成一條線,落在雪地裏,紅白分明的悲壯。 遲寧一直在對麵找顧凜的身影,一位魔族士兵提著大刀向他砍來,遲寧閃身欲擋,重重的刀柄卻被挑飛。 沈秋庭扮做普通士兵,護了他。 遲寧殺紅了眼,咬牙斥沈秋庭:“你又跟來!” 沈秋庭答:“不想你死得太快。” 這一戰,雙方倒地的屍體幾乎一樣多,熱血化開堅冰,淌進泥土裏。 遲寧始終衝在隊伍最前端,贏得了所有士兵的尊重。 但隻有遲寧知道,他隻是在透支自己的靈力,在死路裏趟出殺伐快意。 夜晚,魔族在山腳下紮了營。 陣前站了一排人,手足帶鐐銬,衣衫破敗地跪著。 顧凜終於出現在陣前,聲音倨傲。 “你們人族不是講究團聚,這是我們俘獲的,存活下來的所有戰俘。” “遲寧獨自來領,戰俘全部歸還。” 顧凜不在最開始丟出籌碼,而是在廝殺半日之後。 先亮出魔族強悍的實力,再來談條件。 潘雲鶴在堂上焦躁地走來走去:“這是陷阱!遲仙尊不能去!” 一同商討的還有七八個軍官,多數點頭附和潘雲鶴。 最開始有一人說:“五百條人命,每一個都是我們的兄弟,他們個個都有家人,都等著他們迴來!” 另有人附和:“遲仙尊修為高深,這一趟是很冒險,但肯定能安然無恙……” 遲寧還擺弄著手中的玉佩,指腹輕輕擦過圓潤的輪廓,把玩的時間久了,玉石帶上了和遲寧同樣的體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