鴨綠江流域,越是到下遊,這種海台子、半掩門就越多。海台子,就是明目張膽做這一行,而且能夠跟各個客棧掛上鉤,客源多的。半掩門,有的時候,隻是有幾個固定的相好,隻靠著相好送來的銀錢過日子的。


    而且越是到了下遊,人們對於這種現象,也就越寬容。很多時候,家裏人都會勸著那些姑娘媳婦們,將放排人接到家裏來住。那種有丈夫的,丈夫都會躲出去,給人家騰地方。久而久之,形成了一種十分奇特的江排文化。


    放排的木把們,要是在沿岸沒有幾個相好的,大家夥都會笑他沒出息的。


    而這些排幫的把頭,或者是像錢明遠這樣的二櫃,很多都會十分積極的給排夥子們找海台子。他們自然是希望這些排夥子把錢花光了才好,這樣,到了冬天,就隻能再迴到山場子幹活了。年複一年,很多木把們,就是這樣來往於長白和安東,卻最後連個家都沒有。


    錢明遠和孫長海都是為人很正派的,所以他們並不會故意給安排什麽。排夥子們想要,那就自己去找,不想要,這個誰也不用逼著。


    “晚上想住小屋的,跟我說一聲啊,花銷就算在櫃上。”錢明遠迴頭,跟後麵的人喊著。這個自然是他先給墊上,等到算賬的時候,都要扣出去的。


    後頭的這些個人,大多都是來過的,所以一聽也就明白了。“好嘞,多謝二櫃了。”


    雲雪並不知道這個,韓勇迴家,定然不可能講這些的。雲雪可是不想跟別人睡在一個屋子裏頭,於是張嘴就想說自己要個小屋。


    還沒等雲雪說出口呢,旁邊的正鬆趕緊捂住了她的嘴,“傻子,那個小屋,是為了他們找海台子住的。你要是這一嗓子喊出去,可就好玩了。”正鬆的語氣中,帶著一絲的促狹。


    雲雪一下子臉就紅了,她上哪裏知道這些去啊?伸手把正鬆的手扒開,瞪了正鬆一眼。隨即又笑了,“謝謝正鬆哥。可是我晚上怎麽辦啊?”


    正鬆的臉也有點紅,他悶悶的說了一句,“要不,你晚上跟我們住在大通鋪吧,你挨著我,咱們靠邊點兒,將就一晚上也就過去了。”


    雲雪也沒有別的辦法了,“好吧,就按你說的。”


    這時才申時初左右,隻是天空陰沉沉的,倒像是快要天黑了一樣。錢明遠帶著眾人,來到了孫掌櫃家的興隆客棧。這興隆客棧,就在江邊不遠,是一大溜靠近街邊的房子。


    客棧的正門口處,懸著一長串的燈籠,每一個燈籠上都有一個字,合起來正是興隆客棧。大門的兩側,貼著一副對聯,“排放千裏路,人主皆平安。”這對子讓人一看就明白了,原來這興隆客棧,主要就是為了放排的夥子們準備的。


    進了大門,院子裏有五六個身穿鮮豔衣衫,臉上塗著脂粉,身材豐滿的女子。她們一看見來人,全都笑嘻嘻的走了過來。“呦,相好的,你咋才到啊,我都想你了。”其實她根本就不認識來人。


    李慶祥本來就是個油滑的,再者也在江排上憋了有些日子了,所以一見到這些個女人,就笑了起來。伸手摟住了一個女人,“小娘子好相貌呢,怎麽樣?晚上有空不?到時候過來找我啊?”


    那女人一聽,立即來了精神,“那咱們可說好了啊,到時候你可別跟別人跑了。”女人飛了一個媚眼給他。


    而另外的幾個女人,這時也都各自找順眼的男人,往人家身上靠。這些女人,眼力都是不一般,一下子就能看出來那個是把頭,哪個是二櫃。有兩個女人,就直接朝著錢明遠和孫長海過去了。


    孫長海推開了依偎在身邊的女子,正色道,“你還是找別人吧,我們這裏麵有的是沒成親的小夥子,年輕力壯的,比我強多了。”這話裏麵,也多少帶著一點別樣的味道。


    果然,那女人轉身就朝著旁邊年輕的走了過去。她來到正鬆的身邊,“呦,這小哥長得可是不錯啊,夠結實,我喜歡。走吧,今晚上姐姐給你鬆鬆筋骨,舒緩舒緩。”正鬆的樣貌,算不上是十分的英俊,倒也是眉目端正,一股子男兒氣,很是耐看的。


    正鬆被這突如其來的女人給鬧蒙了,臉上一下子紅了一大片,他急忙推開那女人,“你,你給俺上一邊去,俺可不跟你去,俺去睡大通鋪。”正鬆有點結巴的說著,眼睛忍不住看向了旁邊的雲雪。


    那女人這時也發現了雲雪,“呀,這還有這麽一個小白臉兒呢,呦,你看看這小模樣啊,可真是夠俊的。要不,你跟姐姐走吧,姐姐喜歡你。”說著,她伸手就來拉雲雪。


    雲雪冷著臉,“我可沒有錢,你還是找別人吧。”雲雪心中,這些女人的遭遇都很可憐,可是她們的這種做派,卻是讓她有點難以接受。


    那女人笑了,捂著嘴笑得花枝亂顫,“沒錢就沒錢,姐姐喜歡你,不要你的錢。”說著,又伸手來扯雲雪。


    女人的身後,李大有伸胳膊摟住了女人的腰,“我說相好的,你也不能淨往那年輕的身上看吧,還有我呢。咋地?嫌我歲數大了?年紀大了才會疼人嘛,一個個毛孩子,他們能懂個屁啊?”李大有的話,雖然是給雲雪解了圍,可是那話裏麵明顯帶著顏色呢,讓雲雪和正鬆的臉上都有點熱熱的。


    雲雪在心中翻了個白眼,這些個木把們,嘴上都沒個把門兒的,啥話都往外說。自己的臉皮也夠厚了,可是畢竟是個姑娘家,聽到這些話,還是有點抹不開。


    錢明遠那邊也開口了,“行了,各位兄弟,咱們先吃點東西,待會兒有了體力,愛怎麽折騰隨你們。現在吃飯去。”


    眾人全都歡唿一聲,這些日子,一般都是在木排上,或者是在江邊野外,雲雪簡單的給做了飯菜。木排上的鍋太小,自然是怎麽簡單怎麽來,這些人可是熬的夠嗆。今天晚上,能夠在客棧吃上一頓,大家夥都喊著要吃肉,要喝酒呢。


    錢明遠笑著吩咐孫掌櫃,置辦三桌酒席,大家夥好好地熱鬧一下。孫掌櫃讓人去張羅,然後帶著眾人先去安頓住處,一共有十二個人住了小屋,剩下的都住在筒子屋的火炕,也就是大通鋪。雲雪特意選了一個靠牆的位置,然後正鬆挨著雲雪。


    外麵開始下雨了,大雨如同瓢潑一般,傾瀉而下。錢明遠看了看天氣,說道,“行了,待會兒吃飯,晚上就好生的休息,明天看看天氣怎麽樣,要是差不多咱們就走,要是不好,那就得再住上一天。咱們寧可慢點,也不能冒險的。”


    這邊大家都安頓好了,那頭的酒席也預備的差不離,於是大家夥全都去吃飯了。難得吃上一迴好的,大家夥兒都是放開了肚子,可勁兒的吃。就連雲雪也不例外,正鬆一個勁兒的給她夾菜,勸著他多吃。


    孫長海在那邊看見了,心裏卻是有些憂慮。原本他也是看好了雲雪,覺得這樣的女孩給正鬆做媳婦還是不錯的。可是上次迴家,跟家裏的婆娘商量了一下,妻子卻死活不同意。孫家媳婦不想兒子娶迴家個累贅,關鍵是雲雪家的情形,孫家負擔不起。


    這件事情,孫長海還沒來得及跟兒子說呢。如今看兒子對待雲雪,簡直照顧的無微不至,他這心裏也是不知道是個什麽滋味兒。怕跟兒子說了,兒子不甘心,到時候惹出禍來。也怕不跟兒子說,正鬆會越陷越深,到時候更難辦。孫長海歎了口氣,算了吧,等著放完了這次排,然後再說吧,要不然萬一兒子心情不好,出點什麽意外,那他可是要後悔死了。


    這頓飯,大家夥也都沒少喝,一個個喝的臉紅脖子粗的。幾個年輕的,都跟雲雪他們一張桌子,他們就勸著雲雪喝酒。雲雪自然是不喝的,開玩笑,身邊一大堆男人呢,自己要是萬一喝多了,那豈不是要出事麽?


    後來大家看雲雪堅持,也不好再勸,隻是嘴裏笑話雲雪像個娘們兒,不痛快。


    雲雪心想,你姑奶奶我就是個娘們兒,什麽叫像啊?你們給我等著的,看哪天姑奶奶我發威,好好地收拾你們一頓。雲雪氣的,使勁啃手裏的一塊骨頭。


    吃過了飯,那些個住小屋的人,可就有點按捺不住了,紛紛去找剛剛約好的女人去了。一時間,那後麵一排小屋子裏頭,就飄出了各種奇異的聲音。


    外麵的雨似乎小了一些。這時也不過是酉時中,外麵的街道上,有女人清脆的聲音,“相好的,快出來,上俺家喝小酒去。”


    還有的,就在大家所住的屋子外頭,敲著窗戶,“哥,上我那去吧,我家可比這舒服多了。”


    孫掌櫃的哪裏能讓這些人攪合了自己的生意啊,於是就派了人,出去攆那些女人,“走開,不要臉的,趕緊滾。”


    雲雪聽見了,忍不住撲哧一下笑了出來。這可真是,烏雅落到黑豬的背上,誰也別說誰黑了。都是一樣的行當,罵人家不要臉,自己難道就要臉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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