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門檻哨”,乃是江排在鴨綠江上,遇到的第一個大的哨口。之前的也會有一些哨口的,但是並不是十分的險要,很容易就能過去。這門檻哨,顧名思義,就是江裏的礁石突起形成了一道像門檻一樣的哨口。那門檻高出水麵很多,隻在靠近右邊的地方,有一個窄窄的出口,木排也隻是堪堪能夠過去。


    江水被凸起的礁石堵住了,水麵一下子湧起了老高。而那個小出口出,水浪打著旋兒的向下奔湧著。


    木排行到此處,孫長海大聲喊道,“拉開距離,抓緊了木棹,千萬別撒手。”話音剛落,前麵的頭排已經到了哨口。木排被水浪湧的老高,幾乎離開了水麵。接下來,卻又一個猛子,紮進了水裏。


    雲雪和正鬆,在第八排上,兩個人的手死死的抓住了大木棹,眼睛盯著前麵的激流。果然,木排同樣被大浪湧起,飛上了空中。接下來,卻又被浪頭一下子打入了水中。撲頭蓋臉的水浪,直接就把雲雪給淹沒了。雲雪雙手用力抱住了木棹,口中憋了長長的一口氣,就這樣在水裏堅持了能有半刻多鍾。


    胸腔裏,有股要炸開了的感覺,這是憋氣時間太長了的緣故。就在雲雪覺得自己要憋不住的那一刻,木排從江底浮了上來。雲雪這時,才能換了一口氣,舒緩了一下胸腔的憋悶。此時的雲雪,已經從頭到腳,都是濕的了。水從頭上滴滴答答的流下來,頭上的鬥笠,早就不知道上哪去了。


    “小雨,你沒事吧?”正鬆也是氣喘籲籲的,他開口的第一句話,就是問雲雪是否安好。


    “沒事,我還好。”雲雪也是大口的喘著氣。這門檻哨,還真是不愧為鬼門關啊。


    等到所有的木排都過了門檻哨,孫長海立即清點人數。還好,剛剛大家都很聽話,倒是沒有人受傷或是消失不見。這門檻哨,經常有人因為憋氣時間長,最後鬆手的。那樣的話,也就直接被大浪衝走,再也別想上來了。


    木把們都是好水性,可惜再好的水性,遇上這樣的大浪,一樣是白搭。


    “都打起精神來,這才是咱們過的第一個難關呢,接下來,有的是關口等著咱們。想要平平安安的到安東,就得眼睛不錯珠兒的盯著這江麵,萬一有情況,後悔都來不及。”孫長海高聲的喊道。


    鴨綠江上的哨口,哨哨險要,哨哨都是鬼門關。一個不小心,就得去跟閻王爺報道,成了江中魚兒的食物了。眾人在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心中也是暗自警惕,這可不是小事,一定要千萬當心才行呢。


    木排在江中漂流,江的兩岸,左麵是高驪,右麵就是大周的疆土。可以說,他們這木排,是在國界線上行走的。


    剛剛闖過了一道鬼門關,大家的心裏都有些驚魂未定。這時,李慶祥卻在中間高聲喊著,“哎?直到為啥咱們大周和高驪是以鴨綠江劃開界限的麽?這裏頭,可是有典故來著。”他知道,眾人如今心裏還都有些後怕。若是不能將心中的恐懼消除,下一次遇見險灘惡哨,有的人怕是會畏懼的,於是就開口講起故事來。


    幾個今年頭一次上排的初把兒們,一聽李慶祥又要講故事了,還真就是十分有興趣的朝著他喊道,“李大叔,快給我們講一講吧。”


    李慶祥手裏抱著大木棹不撒手,臉上帶著十分得意的微笑,“話說在唐朝的時候啊,有一員猛將,叫做薛仁貴。那時候薛仁貴征東,攻打高驪。這個薛仁貴啊,那可是用兵如神,直接就把高驪打敗了。當時高驪就趕緊臣服,可是這劃國界的時候啊,兩國起了爭執,不知道從哪算好。於是薛仁貴就舉起手裏的弓箭來,說道,我這箭射到哪裏,哪裏就定為國界。”


    李慶祥慢慢地給大家講著故事,雲雪前世,也是聽過這個的。不過,她不好出言打擾,隻是微笑的聽著。


    “這薛仁貴,那可是力大無窮啊,隻見他彎弓搭箭,一箭射了出去。這箭呢,就飛啊飛的,眼瞅著要落下去的時候,卻突然射到了一隻狗的屁股上了。那狗屁股上疼啊,就一個勁兒的往前跑,一直跑到了這鴨綠江。那狗會水啊,就從江水裏遊了過去。結果呢,這兩國的國界,就從鴨綠江這分開了。從那以後啊,高驪人對狗可就是恨之入骨,你沒看見那些個高驪人麽?他們最愛吃的,就是狗肉,他們這是在泄憤呢。”李慶祥不急不慢的給大家講著故事。


    故事的結局,出乎意料,大家就全都笑了。一時間,江排之上,全都是笑聲,仿佛剛剛經曆的險情,根本不存在。


    雲雪也跟著笑了笑,這個故事,其實根本經不起推敲的,隻是人們編出來的罷了。但是看著大家的開心樣子,雲雪自然是不會說啥的。她看了看天色,然後就去做飯了。


    江排上的日子,更加的枯燥單調,每一天都是一樣,隻是每次遇到的險情不同罷了。江排之上,說話做事,都得十分的注意,有很多的講究。比如說筷子不能橫放在碗上,吃完飯,筷子是要並排放著,不能分開。吃魚的時候,隻吃一麵,另外一麵不吃。還有說話的時候,也得注意不能說翻、散等字眼。


    幾個剛上排的初把兒,在大家的教導下,慢慢的記住了這些規矩,並且認真的遵守執行著。


    天氣漸漸地暖和了不少,雲雪如今每天晚上,都是打坐練功。她發現隻要一練功的話,身子裏麵會有一股熱氣來迴的走動,江麵上的寒風,就不會對自己產生半點寒冷的感覺了。而且打坐練功之後,第二天的精神也十分的好,這樣一來,雲雪每天都精神十足的幹活。


    江排行進已經六天了,今天的天陰的厲害,好像是要下雨一樣。江風陣陣,刮得也勁頭十足。這放排有句老話,叫做怕風不怕雨,下雨倒是沒啥,就怕刮風。


    孫長海在前排高聲喊道,“都小心點啊,前麵就有地方休息了,咱們今天找客棧住著,大概也就能有十來裏地就能到了。”


    於是,大家加倍的小心著,手中的大木棹努力的控製著方向。江排在風浪中忽上忽下,竟是飄忽不定。好不容易,前麵遠遠地看見了一處村莊,孫長海就吩咐慢慢地往岸邊靠攏。


    等到江排靠了岸,有人將木排的纜繩栓到了岸邊的粗大木樁子上麵。然後排夥子們全都跳下了木排。


    隻見江岸之上,好幾個客棧的掌櫃都在這等著盼著呢,一見到這些人下了木排,全都用了過來。“呦,老錢大兄弟啊,原來是你們。嗬,今年可是氣派啊,這二十來個木排,放到南海去,那可是得掙老鼻子銀錢了。”其中一個笑嘻嘻的上前來說著。


    另外一個也附和道,“那可不?老錢兄弟,那可是排幫裏都有名的呢。我說兄弟啊,還是上俺那兒吧,通鋪單間都齊全。酒菜管夠兒,還有靠山紅陪著呢。”


    錢明遠迴頭看了看自家的這些個排夥子,然後迴頭跟後來的一個掌櫃說道,“還是住在孫掌櫃那兒吧,咱們也都是老關係了,給我們安排好了。”


    這孫掌櫃是個胖乎乎,四十來歲的男人,他一聽這個,臉上笑得開了花。“哎,還是老主顧啊,來來,跟俺走。”說著,就和錢明遠一起往前走著。他低聲問道,“一共多少位夥子?”


    “加我三十一個。”錢明遠對於自己手下有多少人還是知道的。


    “呀,那恐怕海台子不夠啊,這可怎麽辦?”孫掌櫃搓搓手,有點為難。


    “沒事兒,不用那麽多,這裏頭,也就是十來個能用的就不錯了。”錢明遠低聲的說道。


    “好好,那就好辦,那就好辦。俺這迴把村裏頭老劉家的娘們兒也說動了,你沒看見,那娘們兒長得,晚上讓她去陪陪大兄弟。”孫掌櫃有點眉飛色舞的說道。


    “不用,還是讓她陪著我們二棹吧,你兄弟我,家裏有媳婦的人,不玩這個。”錢明遠搖搖頭,笑了。


    在鴨綠江的岸邊,尤其是江排靠岸的地方,有很多的客棧。這些客棧可以供給住宿、吃食,同時也提供一些特別的服務。放排的排夥子們,來到這些地方,有的人就會專門找這種服務。


    而那海台子,一般都是沿江岸邊的苦命女人。她們有的是家裏的丈夫死了,也有的是家裏的男人不行,沒能耐。還有的,就是丈夫是個賭鬼、爛酒鬼,生活上沒有來源。這些女人,為了生活,隻能依靠著來來往往放排的木把、排夥子們。放排的人掙錢啊,他們之中又很多人揮金如土,就是這樣混的,所以兩下倒是一拍即合。露水姻緣,你情我願,給了錢之後,拍拍屁股就可以走人,不會惹上什麽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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