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比他大二見到的時候又瘦了一點,皮相倒是越發好看,幹淨漂亮中帶幾分帥氣,眉眼清透,給人一種柔軟溫暖的感覺。病房裏一共站了六個學生,都是今天輪到心內見習的,要分給不同的帶教,完成這一個多月的時間。顧暄和看了眼臨床辦發來的表,他和另一位醫生的名字下各寫了幾個要帶的人名,他剛要開口喊人,惺忪的目色又倏地頓了頓。“陳昌,薛樂,胡子嘉跟我。”顧暄和用筆把紀冉劃出去,拎到旁邊的嶽揚名字下,舒舒眉:“剩下的,你們好好跟你們嶽老師,就這樣。”紀冉額角跳了跳。他分明記得自己是被分在顧暄和那裏。跟他一同被分到嶽揚那裏的還有一男一女,都是學霸中的學霸,光早上跟房給病人測血壓,就把體征表態都背了個全。臨床一半靠背,不是說說而已。能站在天北附院的病房裏,這已經是全國最優秀的醫學生。小護士把一遝病曆板抱給紀冉,很快繼續了手上的動作。快到七點的時候,啟山醫院心內科副主任嶽揚,三個人的見習帶教終於大步踏進了門。他一身利落的白大褂,鼻梁架著黑框眼鏡,已經年過五十,鏡框後狹長的吊眼迅速掃過8床病人,然後是這頭的三個學生,尖利的麵相給人一種極難相處的感覺。“病房熱水瓶拿去接熱水。”打頭的女生懵了懵。她很快提著水瓶消失在病房,跟著就是紀冉旁邊的男生,被大清早就等在床邊病人家屬塞了好幾張化驗單,開始無窮無盡的粘驗單。嶽揚站在7床床頭,簡單詢問完身體情況,手邊隻剩一個紀冉,頭也沒抬道:“他病史說一下。”紀冉很快翻了7床的病史看,隻不過記病史的大多也是見習實習醫生,長篇大段的流水賬,並沒太多重點。紀冉掃過一遍,迅速地概括:“四年前氣胸,去年暈厥查因,今年冠狀動脈粥硬化入院。”都是病曆上寫明的病史。粘好化驗單的男生站在他身後,對紀冉拎取重點的能力很訝異,畢竟這麽一大段文字,很多還是問診時候的描述性症狀。床頭的嶽揚問:“去年有暈厥的情況嗎?”7床是位六十歲阿姨,想了想道:“有哇有哇,頭暈的不得了,眼睛一片黃都看不清了,兒子帶我來的醫院。”她說完,病房裏安靜了片刻。一個大病區加上家屬,少說站了二十個,嶽揚的煙嗓音量不大不小,剛好都能聽見:“病曆都不會看你學什麽醫?”拎開水瓶進來的姑娘嚇得腿一軟。她和紀冉是同學。一樣的天北臨床八年,紀冉在整個天大醫學院都很有名。一是長得帥性格好人出名。三年前的江南省高考狀元,因為高考前兩天頂風作案去看演唱會,成績出來之後上了好一陣新聞熱搜,堂堂醫學院一棵草,人帥心善小太陽。二就是成績。紀冉的均分在醫學院是當屆翹楚。無論是大一大二的基礎生化理論還是大三的影像實驗等等,醫學生的理論容不得一絲馬虎,紀冉從來都是分最高的那一個。但此刻病房裏的氣氛卻不是這麽個意思。暈厥,頭暈,眩暈。助理醫師在病曆板上寫下“眩暈”兩個字,嶽揚當著一大區人的麵,又朝三個人扔了一句:“去把辦公室垃圾倒了。”心內見習頭一天,小少爺打了一上午的雜,累的不輕。而另一邊的情況也沒好哪裏去,顧暄和的助理醫師從問診室裏把三個人半轟半趕的弄了出來,隻因為貼錯了一張化驗單。紀冉這會兒才知道這人為什麽早上把自己劃到了另一頭他顧大醫生怕自己使喚起來不順手,罵起來不順口。“委屈了?”一個小護士跑過來,紀冉認出她是早上跟著查房的,手裏跟著被塞了一瓶水。見習學生沒有辦公室休息,隻能坐在護士站的休息台,小護士安慰他道:“你已經是我見過挺優秀的了。”“嶽副主任這個人脾氣很差,再加上他最近剛要升的主任突然飛了,已經擺一個多月臭臉了。”小護士明顯是個顏狗,隻給紀冉一個人拿了水,旁邊的薛樂隻能幹著過來聽:“可那說的也太難聽了……”“算可以了。剛才那個情況,我見過別的學生直接念病曆被他喊滾的,你就概括錯一個,已經算好了。”小護士道:“不過以後記著,所有不確定的先問。不然像你們這樣的學生,臨床都是撿最難聽的罵,怕的就是你們將來耽誤別人。”醫生容不得錯。從沒有哪一個專業像這樣,從學生時代就開始直麵生死。挨最難聽的罵,卻沒法還口,因為一切都攸關生死,甚至隻為一個極小的細節。紀冉真的站在這裏,才有了一點實感,甚至腦海中浮現了一些過去很久的人和事,突然有了點不真實的感覺…“不過我看你病程病曆都整理的很好。”小護士眉開眼笑的看著紀冉:“以前是不是在哪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