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早晨。陽光透過厚重的窗簾,在地麵留下斑駁的光點。歌雲怔然迴神,看向床上仍舊沉沉睡著的人,竟有種恍然如隔世的錯覺。


    她從椅子上起身,伸一個懶腰,麵無表情的去浴室洗了一個快速的澡,浴室有著濃鬱的血腥味,是昨天給李顧聿換下來的染血的床單,這提醒著她,昨晚他吐了好多血,一切都不是夢。


    昏迷前李顧聿說了很多話,她隻能那句“胃癌晚期”。


    昨晚,她將喻醫生的電話找出來撥出去,等他來簡單看過後給他又開了藥,就一切如常的在一旁照看著他。


    她什麽也沒有問喻溫謹,是不想問,也是還沒做好準備問,她怕知道了以後自己接受不了。她上網查了關於胃癌的所有資料,看了那些恐怖的病變圖片,看了許多病例,胃癌晚期,積極治療的話,也隻是能延長壽命而已……


    歌雲端著早餐走進臥室的時候,李顧聿已經醒過來了,但是並沒有起床,而是將身子倚靠在床邊,靜靜看著窗外,窗簾沒有拉開,但是陽光還是強烈的照入了進來。


    他的上半身光著,他知道昨天一定吐得到處是血,被歌雲給換了去,迴想起來不免有些尷尬,但心裏卻是暖融融的。


    以前一個人的時候,他總是會想,即便有一天自己死在家中,也不會有人發現,可現在,他想到死,卻是又擔心又害怕,不光是為了自己的這條命,還為了會哭鼻子的某人。


    “吃早餐了……”


    歌雲將做好的早餐放在李顧聿的麵前,用他曾經“慣”她的方式。可是李顧聿卻是淡淡的看她一眼,低聲道:“喂我。”


    歌雲微微笑了一下,“好。”


    她端起熬好的甜桂粥,輕輕攪動幾下,確定不會太燙之後,才舀起一勺,喂到了李顧聿的嘴邊。


    李顧聿雙眸凝著她,看了一會兒,才將臉湊近勺子,用菲薄而蒼白的唇瓣抿住了勺子。歌雲細心的喂著,他安靜的喝著,就如同一個被主人照顧的小獸。


    早飯之後,歌雲拿著藥進入房間,卻聽見李顧聿在接電話,她怔了怔,放下藥後就伸手奪過了電話,在李顧聿的詫異的眼光中,淡淡道:“今天休息吧,不要工作了。”


    “你怎麽了?”半晌,李顧聿看著歌雲有些憔悴的側臉,淡聲問道。


    歌雲將藥遞過去:“先吃藥。”


    李顧聿的眉頭立刻擰的十分扭曲。“我沒事了。”


    “誰規定一定要有事才能吃藥?”


    “沒事誰吃藥,有病麽。”


    “你確實有病。”歌雲抬眸,冷淡的眼光看的李顧聿有些心驚。


    “我昨晚……”李顧聿猶豫了一下,才道:“我昨晚和你說了什麽。”


    他頭很昏,可能是醉酒的關係,睡醒之後,隻記得昨晚吐血,但是和歌雲說了什麽,做了什麽,都記不大清。


    明明記得她還在生他的氣,可是一大早,又發覺她的態度有些不對勁,十分的詭異。


    “你為什麽……不早點告訴我……”


    歌雲壓抑著,低低聲道。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麽了,得知李顧聿胃癌晚期,她心裏明明是痛極的,可是一晚上,卻一滴淚也沒有掉,仿佛麻木般,甚至還有些怨恨。


    “告訴你什麽……”李顧聿有不好的預感。


    “你胃癌晚期,為什麽不去醫院接受治療?”


    “……”


    心裏傳來一聲低低的哀鳴。他身軀震了震。


    他竟然親口告訴了她麽,喝酒果然很誤事……


    “酒後胡言亂語,不用當真。”


    “還要騙我?”歌雲的聲音有些涼。


    “……”


    “我覺得像是掉入了地獄。從天堂,掉入了地獄。”


    李顧聿沒有說話,輕輕的從後麵環住了歌雲的腰,“你生氣麽?我想要留下你,哪怕我知道自己時日無多,可是還想有人一直陪著……”


    “……”歌雲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什麽樣的一種心情,沒有迴答,隻道:“去醫院吧,我陪你治療。”


    “歌雲……”李顧聿笑了笑,聲音有些滄桑:“我不想變得那麽狼狽。不管剩下的日子還有多少,隻想,不留遺憾……”


    “李顧聿你真的很自私。”歌雲抿唇,輕輕扳開了腰上的手指,“因為深愛著沈遇慈,所以你早就不要命了,你一直想死,不管多少人關心你在意你,你內心深處就是覺得自己必須去死,你明明有選擇權的,但你放棄了……我一直以為,你是最深情的人,我隻要克服自己的障礙,就可以和你在一起……”


    “可是現在我才發現我錯了。你連自己都不愛,有什麽資格去愛別人?你的命是你的,即便再愛你,我代替不了你,阻止不了你,甚至根本救不了你,夢想裏的愛情各種美好,現實裏的我卻不是藥也不是醫生。你口口聲聲說愛我,不過是想要一個人來在你身邊愛你,沈遇慈是,我也是,你不過恰好心動罷了,你的自私,已經入骨入髓,你無可救藥了……”


    “……”


    歌雲的一席話說的李顧聿有些無言以對。


    他明知她說的並不全對,但是他認同她這樣看待自己,他確實自私,也確實無可救藥,所以,他早就不配得到誰的愛。隻是他妄念太多,太貪心,太自私,才會又牽連到了她。


    “你恨我了,對麽……”


    “對,我恨你。”歌雲一字一句道,“我恨你折磨自己,恨你忘不了沈遇慈,恨你對我好卻又不能陪我天長地久。”


    李顧聿清冷的勾唇,臉垂下來,看不到表情,半晌,他淡淡道:“那為什麽不走?我說過你可以走,我不會糾纏,為什麽我醒過來你還在?就是為了和我說這些?”


    歌雲平靜的收拾好東西,站起身,緩慢的往門口走去,等到收拾完東西之後,才又進入了房間,她看了看神色悲絕的李顧聿,又上前,坐在了床邊。


    “我不會離開的。我會陪著你。你活一天,我就在你身邊待一天,活兩天,我就待兩天。”


    李顧聿的眼眸閃過一絲驚異。


    就像是寂靜的湖麵被突然打出了漣漪。


    他啟唇,冷笑了笑,“為什麽?”


    為什麽?


    既然她根本不相信他的愛,為什麽還要留下來?


    “因為我愛你。”


    李顧聿的心像是被人驟然抓緊,苦楚和痛楚一並壓在喉頭,難捱至極。


    “你需要我,我就會陪著你,這樣,就算你死,你也會記得你虧欠的我。前半生你給了沈遇慈,那後半生就給我吧。因為你沒給夠,所以就算是死了,也要永遠的記得我。”


    “你在說笑麽?”李顧聿突然笑出了聲,就像是聽到了一個好笑的笑話,笑的止不住弓起了腰,可是歌雲看到他的手不自然的按在了腹部。


    是又痛了麽……


    “我沒有說笑,也不需要說笑。”歌雲冷靜的說。


    李顧聿卻笑的差點流出眼淚,眸光瀲灩的看她,“你既然知道我自私,就該知道我想要的可不是這樣的愛情……”


    頓了下,他強抑住一種洶湧而上的反胃之感,繼續道:“我想要的,一直以來都是遇慈那樣溫柔可人的人,我從小沒有母愛,所以喜歡溫柔的人,你隻是,和遇慈很相似罷了……我就算要記住,也是記住遇慈,不會記住一個帶著恨意和目的,陪伴著我的人……”


    “如果不愛我,就請你趕緊離開,愛我的女人那麽多,我再找一個和遇慈很像的女人,一點也不難……”


    李顧聿的喉頭已經有些腥甜,可是卻強抑住,抿緊了嘴唇。


    既然她的誤會還沒有消除,那就這樣吧,這樣最好。統統都是他的錯,她不該自私的去招惹她,放不下她,害的她為自己心痛流淚,他這樣的人,根本不配……


    歌雲早有準備,可是親耳聽到他說出口,心髒還是相被碾碎一般疼痛起來。


    “你以為你還是那個備受歡迎的李總大校長嗎?”半晌,歌雲冷諷一聲,笑了笑道:“你如果不想去醫院,我不勉強,可我一定會好好照顧你的。”


    “你去哪兒……”眼看著歌雲大步就要離開,李顧聿忍不住按著胸口,從後問了一句。


    歌雲站住腳步,“我去退賽,很快就會迴來。”


    “退賽?”李顧聿震驚。


    “晉級賽我不比了。”


    “不可以!”


    “這是我自己的決定,我決定隻留在你身邊,別人怎麽看我都好,我不在乎,哪怕說我傍上金主也無所謂……”歌雲說著,眼眶不由得紅了。她現在的心情瀕臨崩潰,但卻又是從未有過的自由,帶著一絲絕望的快感。


    她就是想留在他身邊而已,有什麽不可以?既然他已經活不了那麽久,她又哪有什麽時間和功夫卻顧忌天長地久?


    都不若……此刻擁有。


    “林歌雲,你說我對自己不負責任,那你對你自己又有沒有半點責任!你不想一想方姨,孟夢萌,也不想想你自己嗎?”


    他喉頭的腥甜越來越濃鬱。怒意攻在心口,生生刺痛。


    他之所以想要她去贏得比賽,一來是想支持她的夢想,二來也是想,如果他有一天死了,她可以活得好好的,那時候,她就會明白,她一直靠著的人就是自己……


    之所以可以不用理會世俗眼光,也隻是沒有放棄自己。


    可她現在卻這麽隨便的要放棄,還是為了他……


    “我從一開始的目標就是不勞而獲,傍上金主好乘東風……”歌雲狠狠心,用漫不經心的口吻說完,就大步離開,任憑身後的人再怎麽啞聲叫著她的名字,她也沒有半分退卻。


    “噗——”一大口鮮血終於從口中嘔出來。


    很痛。


    像是扯著心髒在往出淌的血。


    李顧聿用力的按著心口,幸虧是在她闔門而去的那一刻,沒有讓她看到。他用力的喘著粗氣,臉上已經出滿了細密的汗,身上都跟著在痛,腹部綿密的痛楚更是讓他煎熬難耐,但他還是緩了緩,支撐著下了床。


    可是沒走幾步,人就整個摔在了地上。


    摔得很重,渾身痙攣起來,他縮著光潔的身軀,忍耐了一會兒,往桌邊爬去,痛苦的眉頭緊擰。終於,他顫抖著摸到了藥瓶,可是手太過顫抖,不小心打翻了藥瓶,藥灑了一地。


    但顧不得平日的微小潔癖,他在地上抓了藥就往嘴裏塞,也顧不得藥的苦味和惡心,他攥緊腹部的繃緊肌肉,指甲幾乎摳陷進去,喉嚨才艱難的將嚼碎了的藥片吞下去。


    ……


    歌雲心神不寧,找到主辦方要求退賽,可卻一直被以理由搪塞,等到了工作人員都快下班,她再也等不下去,就要轉身離開。


    卻被一個工作人員攔住,告知道:“不允許退賽。合同裏有寫,退賽賠償五百萬。”


    “什麽?我沒有見過合同,我也簽了?”


    工作人員點點頭,“是李總幫你簽的。”工作人員當然認得林歌雲,不明白為什麽她會親自過來退賽,有李總撐腰,勝算那麽大。


    愣了半晌。歌雲低低道,“好,我知道了。”


    他早就有安排,沒有給她留退路。像是他的作風,無論什麽時候,他都能夠防患於未然。除了對待他自己。


    “後天就要比賽了,加油。”工作人員看眼前人情緒似乎並不高,微笑著說了一句才離開。


    迴了家已經八點,可是房間裏空無一人。


    他去哪兒了?歌雲打開燈一看,房屋被收拾的幹淨整潔,看起來他沒有什麽事。


    拚命的給李顧聿打電話,但是沒有人接,歌雲想了想,一個電話給沈之幸打了過去,剛一接通,她就咄咄逼人道:“他是不是和你在一起?”


    “……”電話那頭一片靜默,半晌,才有低沉的男聲傳出,“歌雲。”


    歌雲心裏一酸。迅速道:“你在哪兒?”


    李顧聿怔了一下,看著一桌子的人,平靜的說了自己所在的地點:“城東第一宮,溫泉會所。”


    掛斷電話,沈之幸看著她,“是歌雲姐姐麽?可是這種場合,她來不方便吧?”


    李顧聿沒有說話,靜謐的眸光一轉,微微笑了。


    一個小時後。


    歌雲在會所服務生的帶領下,進入了一個日式包廂,門剛打開,她一眼就看到了滿桌的人,其中竟有不少的熟悉麵孔。


    秋效燕,童可星,文曦,沈之幸……還有一個中年男人和一個看上去十四五歲的少女。


    李顧聿和沈之幸緊挨坐著,一見到歌雲,沈之幸立刻抬頭叫了一聲,可是他卻連目光都沒有挪動一下。


    中年男人和少女詫異的將目光移了過來。


    “你來做什麽?”秋效燕冷冷開口,將但卻沒有和歌雲說話的意思,而是質問李顧聿,“這樣莊重的場合,叫個被你玩過的女人來搗亂,不覺得有些失禮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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