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簍子的講述,花舌頭驚奇地問他:“這麽說,蜻蜓、條子都在這一帶了?”

    簍子點點頭,但又說道:“自從進了山,隻見過蜻蜓一迴,條子還沒見過,人家是‘八路’,跟咱們不一迴事,聽說他在115師供給部做事,他不是學財務的嗎,好像是管理員、軍需官什麽的。”

    倆人說著說著,馬隊突然停下了。簍子對花舌頭說:“快到了,咱騎兵隊一直單獨駐防。過了前麵那片樹林,就是咱們的駐地。我們的竇旅長把騎兵隊當寶貝養著,咱的生活費是全旅最高的。”

    突然,從馬隊前麵傳來了命令:“旅長接迎來了,唐隊長正在報告,全體準備列隊檢閱。”

    花舌頭好奇地朝前打量,卻因為一道山坡所擋,看不到馬隊前頭的事情。

    隨著一聲口令,整個馬隊加快了集結的速度。很快,在樹林前的一片空地上,騎兵隊排成了兩列。這時,唐隊長跟兩名衛兵陪護著一個穿藍綠色軍裝的上校,從林間驅馬走了出來。花舌頭猜想,這一定就是旅長了。他細端詳,覺得旅長除了眼裏有一股咄咄逼人的光芒,別無驚人之處。

    當旅長到了馬隊跟前,唐隊長一聲口令,士兵們唰地抽出了戰刀,挺舉在了胸前,花舌頭跟簍子沒戰刀,跟著行了軍手禮。他們這套騎兵禮儀,讓當過正規軍騎兵的花舌頭感到很新鮮。因為它近似於西北軍,不符合現行條例。但他又想,反正是地方部隊,是不會有人在這方麵追究他們的。

    竇旅長還了軍禮後,對大家說:“同誌們,這一仗,打了很好,沒打,也很好!那六個小日本的傷兵,已經自殺了,鬼子來救他們,也沒用了。俗話說,好鋼用在刀刃上,你們騎兵隊,早晚我要讓你們驚天動地,光耀祖宗!”

    他的鼓動,別有風味,士兵們也吃他這口,一個個激越之情溢於言表。這時,他縱馬巡視著隊列,大聲問道:“遠征軍的那個好漢,出列!讓我見識見識。”

    花舌頭一提韁繩,衝出了隊列。

    竇旅長瞅著他,竟然“哈哈”笑了。逗他道:“你這副瘦身板,能連殺兩個鬼子?”

    “旅長,殺鬼子,比得是武藝,不是身板。”花舌頭應付這些話並不犯愁。

    “好!”竇旅長端詳著他,說道。“你讓大夥沾你光了——唐隊長!”

    唐隊長應聲而來。

    竇旅長揮舞著馬鞭,吩咐道:“因為這位瘦兄弟,獎你們騎兵隊肥豬一頭,中午會餐,每人燒酒半碗,喝多者,獎勵軍棍二十。”

    大夥兒興奮地笑了起來。

    望著士氣亢奮的騎兵隊,竇旅長也有幾分得意,他問花舌頭:“兄弟,我們的騎兵隊怎麽樣?”

    “中!”花舌頭實話實說。“光看家夥吧,就挺唬人的。”

    唐隊長向花舌頭介紹道:“兄弟,騎兵隊可是旅長的老班底。知道旅長什麽來頭嗎?第三集團軍衛士隊的隊長。”

    這番話,讓花舌頭眨開了眼睛,他尋思著,試問道:“這第三集團軍的總司令,不是韓複榘嗎?”

    竇旅長明白了他的顧慮在那裏,答道:“是韓複榘,韓主席。我就是他的衛隊長竇來庚,從戴笠,戴局長槍口下放生的。”

    “你……你是韓複榘的人?”花舌頭禁不住驚訝。他怎麽也沒想到,轉來轉去,竟轉到了韓複榘的衛隊長手下。韓複榘可是臭名昭著的不抵抗將軍,不戰而逃,喪城失地,讓蔣介石給槍斃了。

    “你感到後悔了是嗎?”竇旅長直麵花舌頭,問道。

    “不錯,韓主席一身罵名。”竇旅長見花舌頭很受難為,主動把話挑開了。“但有些罵名,罪該如此,有些罵名,卻是人為的誇大,或者是欲加之罪。尤其是國人痛恨的‘不戰而逃’,就其背景,就其真情,不乏以訛傳訛,肆意貶低。”

    他看花舌頭滿臉疑惑,向唐隊長喊道:“唐隊長,敞開你的胸膛!”

    唐隊長應命,亮出了胸前交叉的三道刀傷。

    竇旅長指著唐隊長的胸脯,對花舌頭說:“看清了嗎?這就是早年跟磯穀師團騎兵對陣的見證。知道這一仗是哪一年嗎?知道是誰指揮的嗎?民國26年12月23日,韓主席親率我們衛士隊血戰濟陽縣,我們衛士隊以一當十,殺退了鬼子一個騎兵大隊的圍攻。要說山東真正的抗日第一仗,從作戰規模到惡戰程度,誰敢否認血戰濟陽?!這一仗,韓主席,一個堂堂的二級上將,是怎麽脫險的?是唐隊長在戰馬斃命的危機中,奪下一輛摩托車,帶著他逃迴的濟南。僅此而已嗎?不!還有夜襲桑園車站、血戰德州、堅守臨邑、徒駭河之戰、大江口阻擊戰和配合台兒莊的外圍戰,雖然沒能完勝,但卻重創日軍,這些戰鬥,都是韓主席一手指揮,在場的眾多兄弟,都曾親身經曆,難道這叫不戰而逃嗎?當然,後來的濟南之戰半途而廢,他下令朝南轉進,讓倭寇占領了大半個山東,應當受到懲罰,但功是功,過是過,不能任意塗改。”

    這些新鮮的說法,讓花舌頭也大開了眼界,但作為一個遠征軍的騎兵,他領教過日本騎兵的厲害,所以對他剛才所說的“一以當十”還是充滿了疑惑。盡管如此,人家畢竟是旅長,所以在表達自己的意思時,花舌頭把話說得很隱晦:“旅長一席話,眼界大開啊。日本騎兵,刀法兇猛,衛士隊如此搏殺,振奮人心,痛快無比啊!”

    竇旅長自然聽出了他的話外音。他瞅著花舌頭,對唐隊長說:“把馬刀給這位新兄弟,我要見識一下遠征軍的刀法。”

    花舌頭知道說漏了嘴,可已經沒辦法了,他隻好接過了馬刀。

    竇旅長用馬鞭指著他,說:“現在的敵人就是我,你來一次奔馬衝殺。”

    “那,那你呢?”花舌頭一想躲不過去了,也隻好詢問規則。

    “我就用馬鞭。你大膽地衝殺吧。”

    花舌頭領命後,縱馬去尋找最佳衝殺距離。

    整個馬隊都已斂聲屏氣。

    花舌頭在三四十米開外,選好了衝擊位置,然後縱馬加速。竇旅長也調轉馬頭,做好了迎擊的準備。

    雪亮的戰刀揮舞了起來,在強烈的陽光照耀下,鋒利的刀刃上閃射著暈眩的寒光,戰馬在飛速接近竇旅長,花舌頭小臂帶動大臂,做出了標準的側向劈殺動作,可就在戰刀飛旋時,主人卻轉變了弧度,刀鋒貼著旅長的耳畔劃過。是啊,他怎敢劈殺等於赤手空拳的旅長呀!而再看旅長,那就更神了,他竟閉著眼睛,未做任何抵抗。

    當花舌頭在十幾米之外收起了馬步,巋然不動的竇旅長朝他喊道:“我聽出你的刀路來了,重來,動真的!”

    花舌頭望了望馬隊中的簍子,簍子給他了一個眼色:也是讓他動真的。

    於是,花舌頭朝旅長喊道:“我可真來了!”

    “來吧你!”旅長瞪了他一眼。

    縱馬、揮刀,花舌頭按照作戰中的氣勢,向旅長兇猛地撲來。而旅長依然淡定地攥著馬鞭,全神貫注地注視著來襲者。快要接近旅長時,花舌頭揮刀的手腕往下滑動一下,緊接一個反手——這叫誘敵劈殺,是騎兵搏殺中的狠招,可他的馬刀的反手弧線還沒等形成,隨著旅長躲閃後的一個甩鞭,那刀把子被借用的一波衝擊給卷走了,再看,馬刀已經飛落在了地下。馬隊裏即刻爆發出了熱烈的唿喊聲:“好——”

    花舌頭呆呆地望著竇旅長,暗暗讚歎起了他的功夫。

    當竇旅長從他眼裏看到了需要的東西,又不以為然地朝他一笑,然後向馬隊一揮手,喝令道:“目標,炊事班,全速前進!”

    行進途中,簍子拍了花舌頭一下:“領教了吧?旅長可是全國武術冠軍呐。”

    這下花舌頭算是服了,並斷定,這個騎兵隊裏一定藏龍臥虎,大有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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