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他說知冷知熱的人,是指康康還是指我。


    “你在看什麽?”實在是沒話往後接,兩個人這樣又實在尷尬,我一向不愛管他工作上的事,今天難得多句嘴問了下。


    何孟言也難得細心迴答:“祁律師今天給我的一份調解方案,之前在醫院砍我一刀的那個老人,關於他房產的一些問題。”


    這事我是記得的,我記得那個老人聲嘶力竭地哭喊,也記得何孟言幫我擋了一刀。我來了點興趣,湊過去道:“人家砍了你一刀,按你何總的作風,把人家弄進去關到死,貌似不算難吧。”


    “你這樣想我?”他低頭翻閱,語氣淡淡,“我有這個能力,但不會這麽做。”


    我意識到自己的諷刺有些過分,沒再迴答。


    何孟言歎了口氣:“其實這事兒,確實是我們這邊有問題,占人家地就算了,哪哪還沒幾個釘子戶啊。偏偏要占人家祖宅,還刨人家祖墳,這種事做的也不怕遭報應麽?”


    發現自己聲音大了幾分,何孟言看了眼翻個身的康康,沒再往後說。


    何孟言口中的這件事,應該就發生在盧川掌管的那個項目中。如果滕思芸說得沒有錯,何孟言正是為了讓盧川接管這個項目,才設計了一出好戲,順便算計了我。


    “那老人現在怎麽樣了?”


    “吞過一次安眠藥,不過救迴來了。”何孟言長長舒出一口氣,“是挺慘的,當初為了反對拆房子,就他一家鬧得最兇。他兒子和我們的人對抗的時候放了把火,當時我也在場,他說大不了同歸於盡。結果沒想到那房子上了年頭,什麽橫梁什麽都往下砸,他兒子本來應該也就是想嚇嚇我們,結果火勢很大,最後人沒能出來。”


    這種事,往往評斷不出對錯.作為何孟言一方的開發商,為了建立新的項目,在符合政府章程的前提條件下拆遷,本來就無可厚非。而老人想要保住自己世世代代傳下的房子,對他們的經濟補償無動於衷,這更是沒有錯。


    所以我選擇緘口以默,雖然這種事誰聽了心裏都不是滋味。


    “我當時就在場,還想衝進去救人的,可是那房子坍塌得特別快,我還沒進火海裏,整個門都倒下來了。”他輕輕晃了晃頭,“後來我們提出給錢處理,老人也不要我們的錢。房子反正是沒了,他也算是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吧,各種給我們找事兒。有一次在我們公司前麵拉橫幅,保安攆他走的時候一口氣沒提上來,直接倒公司門口,我安排人送他去了醫院。後來我去看他的時候,就發生了你在醫院看到的那一幕。”


    看來,盧川接管的那個項目的確是個爛攤子,背後的問題一大堆。


    後半夜何孟言躺沙發上睡的,我沒怎麽睡。


    白雨溪給我發了個短信,說晚上聽到我聲音了,問我是不是迴來北京,怎麽都到宿舍了也沒迴去住。


    我說我家裏有點事,一家人現在都在北京。


    她說要是有什麽需要她幫忙的盡管開口。


    我心裏還是一暖,說實話白雨溪這人我挺琢磨不透。她很少摻和別人的事兒,卻也很少透露自己的事,永遠安安靜靜,斯斯文文,一雙眼睛卻銳利得很,仿佛能刺進人心裏似的。


    第二天我迴了趟學校,還去找老師讓她幫我看了下論文進度。老師看完論文後,順口和我聊了聊珊珊的事情。


    她說珊珊挺好的一個女孩,平時看上去乖乖巧巧的,怎麽就突然退學了呢?


    我說我也不知道,打算這兩天去找她問問的。


    我們老師歎了口氣,說珊珊退學手續已經辦過了,現在後悔都沒機會了。讓我也別勸她,珊珊這種時候,最需要的其實是有人能支持她的決定。


    從辦公室出來之後,我總是想著我們老師那句支持她的決定,又想到昨晚珊珊電話裏,陌生男子叫得那句跳脫衣舞。我顫著手給珊珊打了個電話,她聽上去還沒睡醒的樣子,我說你在哪我去找你。


    她說給我在微信上發定位吧。我一看,還是原來我們住過的那個小區,隻不過她換了一處。


    去了之後,我就知道她為什麽要換了。以前我倆合租,住在一個房間次臥裏,現在她獨自租房子,幹脆隻擠在一個不過一千塊錢的小隔斷,連窗戶都沒有,黑黢黢的。


    珊珊應該是剛睡醒,摸亮了床頭燈,屋子裏就跟晚上似的。


    和我想的沒錯,闊別這麽久,她又瘦了,麻杆似的躺床上,揉著一雙妝都沒卸幹淨的眼睛。她眼窩深凹,不僅沒有絲毫光彩,而且看上去無比頹靡而疲憊。


    的確像是剛從監獄裏放出來的。


    “來啦,坐。”珊珊毫不見外地指了指自己的床,說實話,她這不過五六平米的小屋子也就床還能坐了。


    我皺著眉坐下,數落道:“這都下午了,你這一覺睡挺久啊。”


    她不走心地“嗯”一聲,然後打開手機微信,從她的屏幕反射過來的紅紅綠綠的燈光看來,應該是收了什麽紅包。


    果不其然,她點了一下後,對著手機發過去一條語音:“謝謝雷哥,下次再來玩。”


    我一把奪過手機扔床上,憤憤道:“你在尊煌幹什麽?”


    “賺錢啊。”她揚起一張臉,無辜地看著我。


    “不是你和我說清楚,這到底是怎麽迴事?”我不解地看著她,不知道這段時間派出所的生活究竟給她帶來了什麽樣的影響,讓珊珊做出這麽多匪夷所思的決定,“你好好的退什麽學?賺錢就賺錢吧,你為什麽要迴尊煌啊?你明明知道雯姐對你意見挺大的,而且那邊不是什麽好地方!”


    “雯姐不是對我意見大,她隻是對賺不到錢的人意見大。”珊珊冷著嗓子,讓我覺得無比陌生,再加上她這句信息量很大的話……


    在尊煌怎麽來錢最快,其實我們都心知肚明,雯姐喜歡什麽樣的人,我們也心知肚明。


    我睜大了眼:“你……?”


    珊珊點點頭,算是默認,可能是怕我不相信吧,她還特意加上:“平台五百,高台兩千,運氣好的時候每天都能有生意,我感覺還行。”


    “珊珊你怎麽變成這種人?”


    “哪種人?”她突然抬頭,死死盯住我,“出去賣的小姐?你是想這麽說麽?”


    我覺得可能是我表達地過分了,我深吸一口氣,搖了搖頭:“不是,你別這樣想。”


    “你就是想這麽說!吳愉,你又好哪兒了,最早是誰先脫了衣服走這條路的?”珊珊的語氣莫名地敵意起來,“我知道,我沒你運氣好,沒碰上一個說生個孩子就五十萬的男人,那又怎麽樣啊?誰不想好好過日子啊,我也想,結果呢?齊東就知道打我罵我,還差點讓我坐穿牢底,我不想過這種日子了!”


    我聽得目瞪口呆,倒不是她這副言辭有多激烈多震撼,實在是這樣的珊珊,我從未見過。如果讓我用三個字形容她,那我一定會說怯懦、木訥、乖巧。曾經的珊珊,在尊煌那種地方呆了那麽久,連小費都不敢拿,而如今,她竟然會主動寬衣解帶,就為了逃脫過往的生活。


    “吳愉,我早看明白了,沒有錢沒有地位,什麽都不是!我不想到處被人欺負,原來東子打我,我能忍就忍,我以為他就是脾氣不好,就是大男子主義。直到這次,他說我捅了他一刀,我才知道,他就是想我死。”珊珊說得咬牙切齒,“我真應該當時就多紮幾刀,好捅死他!這個人渣,我怎麽瞎了眼愛了他三年!”


    我聞言一怔,打斷她道:“你等等,你說什麽當時就捅死他?”


    珊珊也愣了一下,接著苦笑道:“你這麽聰明,難道真猜不出來?”


    “猜什麽?”


    “隨浪是幫我頂罪的,人是我捅的。”


    竟然,東子說得也不完全是謊話,珊珊才是差點成為了殺人兇手的那一個。


    看著我一臉震驚,珊珊將那一日的情況娓娓道來。她說當時東子一進來就動手,揪著她頭發把她按地上打。隨浪看不下去,和他爭辯了兩句,兩個人就打了起來。東子到底是個亡命之徒,下手狠,對著隨浪的頭部一拳一拳打,把隨浪打翻在床上,還連連衝著他腦子揮拳。


    珊珊說她當時特別害怕,叫東子快住手,別鬧出人命。結果東子那個瘋子說,鬧出人命才好呢,你也別急,等我打死他再來收拾你個小浪蹄子。


    珊珊當時真的是失去了理智,怕隨浪有個三長兩短,衝進廚房拿刀子就捅了齊東。


    等她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麽的時候,東子已經躺在地上一動不動了。


    她登時六神無主,叫著說自己殺了人,問隨浪怎麽辦。可能隨浪是真愛珊珊吧,也可能是什麽奇怪的情懷驅使他這麽做,總之他最後把罪頂了下來。和珊珊穿好口供,一口咬死就是自己殺了東子,然後叫去了無條件相信珊珊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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