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路順暢,走得快,也不必經過各個城池州郡,因此能省下不少麻煩,也很難做些暗地裏的勾當。所以,薛晏一想便知,他們要想對物資動手,一定會在上水路之前。而最方便的地方,就是在卸貨裝船的山東。他們此行任務緊急,裝卸糧草時,最易手忙腳亂,也最好動手腳。再加上山東的新任知府是許家的人,他們將貪墨的錢糧轉移走以後,可以立刻寄存在山東的府庫,再將剩下的交接給郭榮文,此事便可以做得神不知鬼不覺。那些糧草銀子,也能在運輸的過程中不翼而飛,到了金陵要錢要糧的時候,他們就有千百種方法,嫁禍給永寧公和沈知府了。薛晏坐在君懷琅身側,看著他沉睡的模樣,沉思了片刻。他知道,這些人做的那些罪不至死的小事,需得存留證據、等待時機。但是,若他們鋌而走險,做了這等生死攸關的大事……就需要抓現行,當場定罪。畢竟,銀子和糧食上沒有寫名字。如果等到了他們將貪墨去的錢糧送入山東府庫,和山東原本的庫存混在一起,那即便想要證據,也難尋了。更何況,他們此舉,就是要將永寧公逼入絕境。如果他這時候還按兵不動,錢糧送不到金陵來,那燃眉之急不解,金陵也會出大亂子。從一開始他們破壞堤壩、殺戮書生,再到而今扣押錢糧,所想要的,就是讓金陵出亂子,好讓江家一派布衣出身的官員被動搖根基。而今來江南的,從江家官員變成了永寧公,那麽他們的這些布置,就是要永寧公的命。薛晏自不能讓他們的這些計劃得逞。所以說,他需得在接到聖旨之後,借心急之由,立刻動身,前去山東接應,親自將長安調撥的錢糧押送迴來。這樣算來,少說十日,他都不在金陵。雖說金陵城中有君懷琅的父親,還有大批官員在此,但薛晏仍舊不放心。這天夜裏頗為晴朗,天上靜靜懸著一輪明月。薛晏抬頭,看向空中的月亮,心下思索起來。除了需要急襲入山東的兵力,他還能留出一部分錦衣衛,留在金陵,專門保護君懷琅的安全。段十四也要留下,山東有自己一人就夠,沒什麽是必須要段十四去做的……至於進寶,他平日裏倒是妥帖,要麽也留下來,專門管盯著君懷琅一日三餐和睡午覺……就在這時,薛晏感覺到了肩上細微的動靜。他低下頭,就見君懷琅抬手,揉了揉惺忪的眼睛。“……怎麽就睡過去了。”君懷琅的嗓音有些啞,還帶著沒睡醒的軟勁兒,配上他清冷的聲線,聽起來勾人得緊。薛晏不由自主地腹下一繃,引得他在自己胳膊下的軟肉上重重掐了一把,才壓下了那股滕然而起的衝動。他低下頭,開口道:“醒了?”君懷琅坐起身,打了個哈欠,才勉強醒了過來。“許是下午忙了太久。”他說著,就要站起身來往堤壩下看。“如何?今日的收尾可做完了?”即便如今治河修堤的工程都是按著他的安排一步一步進行的,但在這過程中,也總會出些岔子。所以,君懷琅每日都守在這裏,時刻要看進度和情況,出了問題,也要立刻趕去解決。見他一睜眼就又去管修堤的事,薛晏有些不高興,抬手就將起身起了一半的他又拽了迴來。“我幫你看了。”他說。“已經修好了,也收了工,這會就能迴了。”君懷琅應了一聲,不疑有他,又安心地坐了迴去。他抬頭看向天上那輪月,不由得低聲笑道:“也辛苦你,每日同我一起,在這裏耗到這麽晚。”薛晏冷著臉轉開了眼神。“老子樂意,一點都不辛苦。”他小聲嘀嘀咕咕。周遭安靜一片,也沒有風,隻有堤壩邊工地上的燈火,星星點點地亮。這話輕而易舉地就入了君懷琅的耳。孩子氣得很,聽得君懷琅下意識地想笑。可等他看向薛晏時,笑容仍在臉上,目光卻轉不開了。這人安安靜靜地坐在自己身側,不多話,但檀香的氣息卻在自己身側繚繞不絕。君懷琅靜靜看了他一會兒。薛晏的容貌尤為出色,通身的氣場也強大又陰戾,這是君懷琅從前世第一眼見他起就知道的。但是,他一直沒想過,這樣一個人,會在這等最為艱難的時候,安靜地陪在他身側。命運實在過於神奇。薛晏這會兒正盯著堤壩下的燈火沉思,感覺到了君懷琅的目光,他側過頭來問道:“怎麽了?”君懷琅頓了頓,接著搖了搖頭。薛晏看向他,道:“我要離開幾天。”君懷琅一愣,接著問:“去哪裏?”薛晏說:“京中已經派下了賑災物資,許相會動手,我得親自走一趟。”君懷琅一頓,便全明白了。“你是說,他們會把物資扣留在別的地方?”君懷琅皺眉。“錢糧幾何,在聖旨之中都是有定數的,他們怎麽有這個膽子?”所以說,前世他父親一直到死後,貪墨的錢糧都不知被藏在何處,原來是因為,早在錢糧入手之前,就已經被他人貪了去,並將莫須有的罪名嫁禍給了他父親。薛晏道:“確是膽大。不過,許家和江家纏鬥太久,又被永寧公觸及了利益,所以就下了這步險棋。”君懷琅聽到這話,沉吟了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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