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說過會為了她放棄種鳶尾的機會,在他們的幸福小屋的後花園裏播種大片大片的向日葵,他真的是這樣說的,他當時真是這樣說的,他現在是否還記得有這樣說過?

    我問他為什麽喜歡鳶尾,他說它們寧靜,並且孤獨。

    他淺淡的一笑,不知是故意掩飾,還是無意粉飾,我鬆開他牽我的手掌,認真地說:“你知道我為什麽喜歡向日葵嗎?”他搖搖頭,我專注地看著他的眼睛說:“因為它們溫暖明亮,就像我一樣,所以隻要你永遠疼我,我就無限期供應你熱量。”他嗬嗬的傻笑,在夕陽下分外好看,咧著歪歪的嘴角說:“你就不怕我把你的熱量全吸盡?”我不屑地答:“哼!我才不怕呢,你不會那麽殘忍的,如果你真的有那麽壞,我就要你養我一輩子!”他一把摟過我的腰,抱我入懷,在我耳邊輕輕地說;“我願意。”灑下來的紅色光芒牢牢圈住了這對戀人的倩影。那時海傑十七歲,絡純十六歲。

    轉眼,海誓山盟已成過眼雲煙,海枯石爛也已煙消雲散。花季開始荼敗,花的葬禮悄然走來,開始小心醞釀它的偉大篇章。

    “絡純!絡純!……”急促連綿的唿喚聲傳入耳邊,暖和地撫慰我冰涼的身體,我掙紮著張開了眼睛。一束和煦的晨光慢慢地將我淹沒,應該是很柔和舒適的,可是我卻覺得宛如被窺探般難受。

    “絡純!你醒啦,你終於醒啦,擔心死我了,能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嗎?”我才發現我的手原來一直被他握著,可手還是暖不起來,從指尖到掌根蔓延著窒息的寒氣。

    他像一隻受了驚的小鳥惶恐不安地看著我,是希望我給他一個不關他事的解釋嗎?我不想讓他等太久,努力尋找說話的功能,怎麽連如何說話都忘了?好不容易喉頭動了一下,從裏麵擠出一句:“我怎麽還沒死。”話音剛落,自己都被嚇了一跳,我說了什麽?難道我很想死嗎?難道我不想贏嗎?原來自始至終我都沒有謀劃過什麽賭局,自然不在乎輸贏,我想要的隻是簡單的休息,短暫地做一次出逃,可能永遠不會再迴來的出逃。

    他雙手拚命晃動我的肩胛,好像很激動:“怎麽能那麽輕易放棄生命?你看看你,都成什麽樣了?以前我認識的那個絡純呢?那個堅強開朗的絡純呢?我不讓你死,隻要我還活著,我就不會讓你把自己弄死!……”好吵啊,我認真地瞪著他,做了一個“噓!”的動作,我看到床頭桌上插在玻璃瓶裏的一束鮮花,癡癡地望向它們靜靜地說:“我要鳶尾,這是什麽花啊?好難看的顏色。”海傑怔怔地看著我,突地緊緊抱著我,時間如果可以永遠停滯在這一刻,我發誓願意做任何事,我恬淡地說:“我們在後花園裏統統種上鳶尾,你說好不好?”思緒翻滾,迴憶重現,海傑記起了以前的朝朝暮暮、點點滴滴,十七歲的時候他答應會為了眼前這個女孩放棄種鳶尾的機會,十九歲的時候他當眾在舞蹈房裏和這個女孩相擁親吻,二十一歲的時候他在向女孩求婚的同時對另外一個女孩一見鍾情,二十四歲的時候這個女孩對他說後花園的故事,他曾真摯的說過放棄鳶尾,如今女孩用生命來證明可以為了他遺忘向日葵的名字。

    海傑抱著她幹癟冰冷的身軀,開始顫抖地掉淚,女孩沒有第一時間發現脖子上的戒指項鏈,而它明晃晃地在她胸前一下一下地閃爍著,一次次撞擊著她的腔骨,可她毫無知覺,看到的隻是眼前這束她曾經鍾愛的花。他知道是他讓這個女孩活在誠惶誠恐裏,無法辨識美好的事物,他知道是他把這個女孩的熱量全部吸盡,他也答應過願意養她一輩子,願意娶她做妻子,到頭來什麽也沒做到,該是彌補的時候了,彌補她空洞的眼睛,碎裂的心脾,“對不起!……讓我們重新開始。”海傑顫抖著,女孩溫柔地拍著海傑的背,像一個慈祥的母親安慰犯了錯懺悔的孩子。

    這種感覺就像被人在臉上狠狠抽了個耳光,真實的疼,然後隨便給顆糖果說了聲對不起就能當什麽事都沒發生過。絡純在他眼裏就是那麽好騙的孩子,絡純也甘願做這樣的孩子,因那個打他的人是她所愛的人,她可以原諒,如果這句重新開始是在看到苗荷挺著肚子之前對她說的,她一定會開心得像從前一樣活蹦亂跳,可偏偏這句話來得太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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