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不斷地,好像永不厭倦地從她身子裏抽離,一汩汩地從肚下溢出,她死命地抓著那個看似快要幹癟的肚子,小巧的手指關節翻出白光,淚水和汗水把妝衝刷地幹幹淨淨,她真正的臉顯得那樣消瘦,猶如一張白紙的雪白。觀眾早就被舞台上的這一幕所驚呆,沒多久場下就空空如也。此時的仲明正在和妻子吃著剛出爐的意式披薩,他有意無意地加了不少番茄醬,笑笑看著說:“你再加下去,就要擠到外麵了。”仲明這才迴過神來,慌裏慌張地把番茄醬瓶放到一邊,他朝麵前滿是番茄汁的披薩發愣,他突然有些反胃,粘稠得過於像血,直覺提醒他,這不是巧合,他與那個舞者注定有剪不斷理還亂的關係。

    天鵝舞者倒下的時候,他的心也像從高空中重重跌入下來似得,失心的空洞,要不是身邊的若笑說頭暈心痛的,他才舍不得走呢,不過他走時還是蠻堅決的,他擔心身旁妻子的心髒病,比台上遙不可及躺在血泊中的舞者來得強烈,他愛她的妻子,直至最後他和苗荷在一起的時候,他心裏還是裝著尹若笑的,別人都說一顆心太小,隻能容納一個人,而仲華的心太大,可以裝下兩個人。

    “媽的,這叫什麽事啊!誰能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麽?”於導狠狠地將香煙頭擰向琥珀色的煙灰缸裏來迴轉,臉色因憤怒變得暗淡無光。

    身邊攏聚的人群中鴉雀無聲,導演陰沉的聲音像顆石子落入大海,咚的一聲沒有激起多少波瀾。

    “都啞了啊!”於導爆發了幾乎女人才會發出的歇斯底裏的聲音,終於在人群裏有一個聲音怯懦地有點類似自言自語的感覺說:“她懷孕了。”於導猛地癱倒在椅子上,眼神環顧了那一個個低下的頭顱,他嘴角揚起,泛著可怕的嘲笑。

    排練場的另一頭,陸海傑和絡純焦急地等在醫院手術室外頭,絡純依靠在圍牆的瓷磚上,身體慢慢地滑落,怎麽也站不穩,不敢直視一米外低著頭坐著的陸海傑,絡純垂直的頭發裏隱藏的是一張悲傷過度的臉孔,眼淚一顆一顆接連不斷地墜落,在腳下蘊開,很快形成小小的水塘,就是不敢哭出聲,那是種不能唿吸的難受,她努力地用手掌抵住身後的磚瓦上,撐著沉重的身體不讓它繼續滑落,可惜泛白的指尖不能再抵擋住悲傷的來襲,她已經全身無力,任憑空虛的身子下落,靈魂早已出竅。正當她快要倒在冰涼的淚湖中時,陸海傑突然從等候椅上一躍而起,快步逼近絡純,像捉小雞一樣地一把扯住絡純的衣服,猛烈地拉起她整個身體,搖晃著她的肩頭,一下,兩下,三下地重複著將她推向圍牆。

    “你說!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她懷孕了?你講呀!說話啊!”絡純的淚發瘋似的四處狂飆,找不到收口。她再也抑製不住內心如火燒般的疼痛,放聲大哭,但聽得出還是有節製的,她亦是明白自己不能再像以前那樣哭了,像個孩子,像個承負著所有委屈的孩子,毫無控製力的嚎啕大哭,極力表現出自己有多麽想被人安慰,被人保護來博得不該有的同情。

    她迴想起過去的矯揉做作,不切實際的淚水,突然有種作嘔的感覺。實際,她不是一個弱者,隻是從很小的時候,她就給自己設定為弱者,那樣的扮演持續了很久,她不懂什麽叫弱肉強食,現實隻告訴她,像她天生有張楚楚可憐臉蛋的女孩就要學會軟弱,這樣才能擁有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關懷。時至今日,她終於被突如其來的一句:“你這個可怕的女人。”一擊擊中胸口,腦子裏一片空白。她晃晃悠悠地被推倒在地上,海傑,我是真的喜歡你!但是,我這種女人豈止可怕,簡直是惡毒到被人千刀萬剮的地步!這一刻,多麽希望你把我推向的不是地麵,而是深不見底的山穀,心跳就此戛然而止。

    我做了什麽?我到底做了什麽?“對不起。”這三個字我說過要還給你,我做到了,用了很久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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