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淪陷的第三天清晨,隨著天色漸亮,城裏幾十萬人在煎熬中活動起來,等待著他們的依然是不盡的恐懼。人們都在問自己問別人,這地獄般的日子還有多久?!

    很多人又是一夜未睡,不睡的人裏有楚紹南、燕京等數不清的誌士。楚紹南四人在把特別三隊和特別四隊安頓好後,來到黛玉園小憩,也是檢查一下這裏是否正常。

    燕京輕車熟路領幾人進入後,大家麵對黛玉園的規模都吃了一驚。

    黛玉園是金陵十二釵裏最大的軍用戰備洞,因為是在五台山麓,裏麵的結構發揮得很好,是一個大圓圈套著一個“米”字。米字的中央是個圓形的指揮大廳,向四麵延伸出八條洞道。洞道口都是拱形的門,正廳中一麵大屏風書著“瀟湘”二字。整體讓人油然而生一種迷離、夢幻、柔弱、動靜交融的感覺。家具和用品都是精心挑選的,有著脫俗的美感和詩意。

    幾人太累了,粗粗欣賞了下黛玉園的風采,便各自找了一張床休息。楚紹南和燕京怎麽也睡不著,白天那悲慘的一幕幕是孟莉莉和曾純如沒有親眼見過的。

    這夜睡不著的人還有失去親人的人們,無家可歸的人們,被日軍折磨的千百個女人。

    孟莉莉和曾純如也隻是打了個盹就醒了,她們出發為難民服務,楚紹南囑咐她們兩個小時後迴來,然後抓緊教了燕京幾句日語,都是嗬斥的話,告訴燕京,日本人崇尚強權,最是欺軟的怕硬的,見到日本人要拿出氣勢來先訓他個狗血噴頭就會老實的。

    燕京又拿出小本,計算兩人的殺敵記錄。楚紹南已經殺了214個鬼子,燕京達到135個。燕京高興地說:“又打死了20個鬼子了。”正說著,洞口處忽然有人輕唿:“南南——京京。”孟莉莉和曾純如迴來了。孟莉莉看著燕京手裏小本子上的殺敵記錄說:“聖誕節前能殺到200個嗎?”燕京點點頭說:“一定會的,一定要超過200個!”

    然後孟莉莉和曾純如氣憤地講述了剛才從外麵聽到的消息,接連不斷的惡行仍然讓有心理準備的楚紹南和燕京義憤填膺。

    前一天晚上的夜裏,駐城日軍的給養還沒有跟上,日軍各師團繼續鼓勵士兵自己“征發”,就地解決食物,幾乎全體士兵都出來“征發”食品和被褥。十多萬日兵遍布南京的大街小巷燒殺奸掠。尤其是日軍華中方麵軍副參謀長武藤章大佐在安排日軍宿地時,一改原來在城外駐防的計劃,借口“城外的宿地不足”、“由於缺水而不敷使用”,命令城外的日軍可隨意在南京城內選擇宿營地。堤壩開了,汙濁的洪水撞擊著、嘶喊著,帶著巨大的破壞力晝夜不停地在大街小巷奔流,給南京市民帶來了滅頂之災。可想而知,就如突然間放出牢籠的一群餓狼瘋狗,衝入富饒的田園和羊群。

    早在從上海追趕國軍的一路上,日軍司令部就明文要求士兵自己“征發”,自給自足。而在征發的過程中,開始了隨意地殺人強 奸、掠奪焚燒,不反抗的也殺,反抗的更殺。在進入沒有反抗的南京城裏後,日軍達到了無惡不作的巔峰。

    在安全區外遇到的女人,不論老幼,大都是就地強 奸然後被殺。在安全區內,除了就地強 奸外,大都被抓走到日軍的住處,幾天幾夜地關著。日兵三五成群地住進去,隨意地發泄獸 欲。

    孟莉莉哭著講了幾件日軍的獸行:“昨天晚上,11名日兵夜裏八點闖入鐧銀巷的一所民房,輪 奸了4名中國婦女,其中一人被輪 奸10次。3名日兵夜裏九點在山西廣場附近進入安全區內的一家住有很多難民的民房,強行拉走三名婦女,她們的丈夫與日兵拚命時被槍殺。夜裏九點三十分,9名日兵闖入華僑招待所的難民營,強行拉走7名婦女和3名12歲的女孩,早晨隻放迴來4名婦女,都被強 奸30多次,三個女孩當場昏死,其餘人下落不明……”

    太多了,孟莉莉都講不完了。曾純如接過來說:“安全區外的情況可能更悲慘了,早上有150多名安全區外的婦女披頭散發地跑進安全區,她們都是昨晚被強奸過而活下來的人,她們說日兵邊強 奸邊用刀刺,還讓她們做各種動作,稍有不從就把刀插入下 體,被他們強 奸的女人有一半死在他們的虐待下。尤其是她們的親人,還得被逼在旁邊觀看,如有不從也是刺殺至死。現在還有陸續進入安全區的難民,日軍也開始在安全區到處騷擾。”

    孟莉莉又接著說:“南南,京京,安全區的拉貝先生和這些外國人真是我們的恩人,他們忙前跑後地救著中國人,我們金陵女子文理學院昨天又有幾百名女人進來,晚上多虧有三名美國先生在那裏值班,保護著四千多人的婦女兒童。拉貝先生和魏特琳女士正向日軍申請憲兵保護呢。對了,那三位美國人裏有一個人挺像前些日子在夫子廟遇到要買你響石那位先生。”

    燕京“哦”了一聲:“如果是他,又這樣保護我們的婦女兒童,我一定要好好感謝他。”

    楚紹南看看燕京說:“看來今天我們還得當鬼子,我們先出去檢查一下金陵十二釵,看看能不能找到孫師長們,然後再見機殺敵。”說著,兩人又換上了日軍軍服,今天南南穿的是小隊長的服裝,京京還是軍曹的軍服,裝扮成隨軍記者背上了照相機,腰裏插了一把手槍。由一名少尉小隊長陪著一名《朝日新聞》的隨軍記者四處采訪還是說得通的。

    臨出洞時,楚紹南囑咐孟莉莉和曾純如:“你們今天白天就呆在這裏別動了,晚上和我們一起出去。這幾天是最危險的時候,我還要為燕京負責的。”說著看看孟莉莉。

    孟莉莉拉著曾純如也囑咐著燕京和楚紹南:“那你們也要小心啊,南南哥,你也得和我保證京京和你都平安。”楚紹南笑笑與燕京離去。

    日軍已在安全區裏亂竄了,到處搜查殘敗兵,尋找女人,搶劫財物。楚、燕兩人趁亂先順著寧海路去看看寶釵府。路過寧海路5號時,燕京指著路邊一座園林式建築說:“這是國際安全區的總部,拉貝先生就在這裏辦公。”

    楚紹南看到大門有一個告示,是用日語寫的:“此舍乃大日本友邦人士之地,禁止皇軍進入。大日本帝國駐中國南京領事館。”

    楚紹南點著頭,輕聲對燕京說:“這告示看來能起些作用的,不過這上麵也沒有蓋什麽章,看來……”燕京接過說:“你是不是想今晚也寫幾份這樣的告示啊。”楚紹南側頭瞪了他一眼,笑罵道:“你這小子成了我肚裏的蛔蟲了。”

    到了交通銀行後麵轉了一圈看寶釵洞安然無恙,兩人便向迴走去。一路上遇到老百姓都匆忙地遠遠避開。這時對麵走過來一個男人,很奇怪沒有避開他們,隻是欠著身走著。楚紹南待他走近,用日語問道:“你的,什麽地幹活?”那人鞠個躬忙把手裏早捏著的一張小紙條遞了上來,楚紹南一看是日文寫的:“此人係良民,為皇軍送過物質,山田聯隊k•佐藤。此證。”潦草的日文,蓋著一個名章。

    楚紹南用漢語問道:“你的,這個條子,有人檢查過嗎?”那人忙迴答:“我是給皇軍拉車送大米到中央門,迴來的路上有三名皇軍檢查過了。”楚紹南一揮手:“開路吧。”那人又鞠了一躬而去。

    燕京明白楚紹南的意思,說:“我們繳獲的那幾個軍官的地圖囊裏都有他們的名章嗎?”楚紹南點點頭,心想,明天要帶著那些圖章,多給百姓開些路條。

    身後傳來匆忙的腳步聲,是德國人拉貝先生和安全區委員會成員斯邁思、米爾斯兩名美國人,隨著一名胳膊戴著白袖章的中國人匆匆向司法部大樓跑去,那中國人邊跑邊說:“他們把司法部裏的人都趕了出來,圍起二千多人,還把那裏麵的中國警察也抓了起來,就要押走了!”

    拉貝憤憤地邊跑邊說:“剛才日軍岡本部隊抓走一千三百多人,這迴中島部隊又要抓走這麽多,即使是軍人,也都是放下武器的了,不應該都處死的,這日本人還講人道嗎!”說著,他瞥了一眼路邊的楚紹南,似曾相識的又看了一眼。他們在12日的時候曾見過一麵,但現在楚紹南身為日軍小隊長的身份,是無法上前相認的。

    楚紹南和燕京互看一眼,馬上跟行在拉貝後麵。轉過司法部大樓樓角,看到差不多一個中隊的日軍荷槍實彈圍著二千多難民,一批批被反剪綁著雙臂蹲在馬路上。這些人是昨晚他們曾接觸過的國軍士兵,還有五十多名中國警察,這些中國警察是南京市政府撤退前為幫助拉貝維持安全區的秩序留下的。

    拉貝衝到日軍中隊長麵前大聲辯解著:“他們在我的安全區,是我的難民,都是放下武器對你們沒有威脅的人,不會再戰鬥的,不許你們這樣槍決他們!”

    日軍中隊長見拉貝是德國人便沒有動槍,但卻冷冷地說:“你這裏藏著這麽多的支那士兵,我要報告司令部,把你的安全區取消了!你的知道嗎?這裏,支那殘敗兵太多了,會非常的危險!”

    拉貝當然怕日軍取消安全區,忙轉了話題又指著五十多名站在一起的中國警察說道:“這些警察是你們司令部同意的,維持安全區秩序的,不能把他們也拉走!”

    那中隊長身邊的日兵推了拉貝一把說:“他們把支那士兵統統放了進去,也是支那豬。你的,閃開!”

    拉貝幾個人再三勸說無用,無奈中轉頭去找日本大使館去了。

    楚紹南聽日軍在商量,因為卡車不多,裝不下這麽多支那人,隻好卡車裝一小部分,大部分徒步押往離這裏最近的漢中門處決。

    五輛卡車裏裝滿了人,每車足足擠下50多人。最後一台車滿滿的穿著黑色警服的中國警察。

    楚紹南低聲對不時照相的燕京說:“我們上最後一輛車,跟他們去漢中門,如果有機會就把這車人救到可卿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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