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燒的整個人的神誌不清的宮本俊已,在醒來之後,又是怎麽到達乃木宏的房間的?他如何知道自己的隔壁住的就是乃木宏?從時間上來判斷,宮本俊已幾乎是剛離開船長房間,就摸到了乃木宏那裏,這哪裏是一個燒糊塗的人能夠做出的判斷?而且,中午他兩次槍擊乃木宏後,已經連站立的力氣都沒有了,這個也是被很多人目睹到的,怎麽睡了幾個小時就能有力氣殺人了呢?最後一個可疑的地方是——按照現場痕跡,乃木宏甚至應該沒有離開過他的床。那麽他怎麽從掛在衣架上的槍帶裏,取出□□,迴到床上,然後開槍殺人的?正是這些種種疑點,讓美國法官不敢貿然下定論,在缺乏足夠的物證的情況下,案子才會拖了那麽久。但是船上的其他人,也實在沒有要殺害這兩個人的理由。更何況,在發生了中午的騷亂後,各個等級的船艙都被用門鎖鎖住,有專門的水手看守著上下通道,所以絕對不可能是下層的人員跑上來作案。一等艙的所有人,除了被請去給乃木宏處理傷口的顧翰林,其他人都在自己的包間內……時邁百貨總經理的羅夏至倒是不在自己的房間裏,但是他一直坐在船長室裏和船長聊天,所以也絕對沒有作案的可能。這個案子因為兩個當事人全部死亡,徹底成為了一個無頭公案,除了以兩人互殺結案之外,也沒有什麽新的可能了。這個案子拖到最後已經變成了一個國際笑話,中國方麵倒是無所謂,日本和英國的國內已經為此掀起了巨大的風波。久未出現的文壇巨匠“孤寒”,又在報紙上寫文諷刺,說一幕頗有點當年清末,日俄為了爭奪利益,在中國境內打仗的味道。不同的黨派,政治人物,財閥集團都以這個案子作為筏子,互相攻擊,試圖火中取栗,能夠將之變成自己的政治成果。案子的真相如何,可能除了當時人的家人可能還有所關心,其他人的根本都不在乎,隻想著自己的利益罷了。今天下午在公共租界公審公廨的這一場公審,理論上就是最後一場公開審理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話,美國大法官很快就會宣布結案,結束這一出荒唐的鬧劇。至於私底下,這兩個國家之間準備怎麽操作這個案子,那就不是中國人能夠操心的事情了——日本和俄國在東北打仗,有你們中國人什麽事嗎?作為重要的證人之一,羅夏至今天準時出席,並且照例迴答了雙方律師已經問過了無數遍的問題。旁聽席上,坐著像是老了十幾歲的椿櫻子。她似乎也已經從丈夫那裏提前得知了今天最後審判結果,滿臉的憤怒和無奈溢於言表,仿佛一頭失去了幼崽的母獅子。而坐在她斜對麵的,則是上個月已經吃過他一個耳光的,乃木宏的哥哥,乃木誌也。這位日本海軍的高級軍官,今天也穿著白色的海軍製服,滿臉凝重地看著法官手邊的法槌。日本軍部那邊,應該也已經告知了他最後的結果。“法官大人,我沒有問題了。”英國方麵的律師在結束了詢問後,對著法官鞠躬。“羅先生,感謝您的配合,你可以離……”就在法官準備將羅夏至請出證人席,讓程序進入最後的陳詞環節時。沉默了很久的乃木誌也突然站了起來。“我有問題!”他大聲說道。“咦?”旁聽席上,記者們和聽眾們一下子興奮起來,他們在這裏坐了那麽久,要是真的按照之前預料的那樣草草結案不就太無趣了麽,那樣的話,可能報紙都賣不出了。如今這個日本軍人突然鬧事,讓這些唯恐天下不亂的記者們頓時就像是嗅到了腥臭味的蒼蠅,“嗡嗡嗡”地討論了起來。“日本方麵的律師已經完成了詢問環節,你現在還要提問,是不合法的。而且,你隻是一個旁聽人員而已,你沒有資格發問。”美國人壓根不把這個日本佬放在眼裏,用法槌用力地敲了敲桌麵,示意記者們保持安靜,不然直接讓法警直接把他們扔出去。乃木誌也也不和他多廢話,直接走到日方律師身旁,附在他的耳邊,說了一段話。坐在旁聽席上的顧翰林和梁少龍、黎葉,都緊張地探出腦袋看向依然站在證人席上的羅夏至,不知道這個日本人要搞什麽名堂。“法官大人,這個問題至關重要,可能會影響整個案情的走向。”日方律師舉起手,“我申請,再對羅先生進行一次問詢。”美國法官不耐煩地正要拒絕,但是他看了看旁聽席上坐著的英國駐滬總領事和他的夫人,想到他們伉儷之前托人送來的亨利國王時代的古董。又看了看,那個同樣托人送了他日本戰國時期古畫的乃木先生……其實他是個很盡責的法官,隻是偶然會因為自己對古物的狂熱追求,做出一些“小小”的妥協而已。“好吧,夏先生,隻能再打擾您一下了。”羅夏至鎮定地點了點頭。波瀾不驚的表麵下,內心卻一個勁兒地在打鼓。這個日本人是看出了什麽嗎?但是他如果真的對案發現場有疑問,難道不應該在顧翰林,或者那個水手接受詢問的時候發難麽?為什麽是自己?“羅夏至先生,按照您之前的說法,我的當事人乃木宏先生,曾經和您一起共進早餐。並且在用完早餐後,就直接去了宮本俊已先生的房間,是麽?”聽著這個和之前截然不同,甚至明顯帶著攻擊意味的提問方式,羅夏至眼皮一跳。這乃木宏的哥哥,可比他那個弟弟有本事多了,時隔兩個月,終於發現了事情的關鍵。隻可惜,一來太晚了,二來……這可是你逼我的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