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製,哪門子祖製?”張相公先是一愣,旋即眉頭一皺,博聞強記的被動技能發動。便恍然道:“你是說呂宋總督府嗎?”


    “嶽父真是無所不知,無所不能啊。”趙公子滿臉欽佩。


    “唉,如今也是多忘事,記不太清了。”張居正接過姚曠奉上的海柳木煙鬥,一邊抽煙一邊信口道:


    “隻記得永樂三年、六年和十五年三次,三寶太監率領兩萬七千人的艦隊,巡視了呂宋的靈牙淵、馬尼拉、民多洛和蘇洛等地。當其時,鄭和以成祖爺的名義,委任泉州晉江人許柴佬為呂宋總督,時在永樂三年乙酉,一直到永樂二十二年甲辰他去世為止。至於後麵的事情,就真的沒印象了……”


    “後麵不下西洋了,朝廷也沒記載了……”趙昊忍不住擦擦汗,他終於知道考成法為什麽能成,關鍵不在設計多高明,而是監工太強了!攤上這麽個根本沒法糊弄的領導,你也隻能捏著鼻子撅起屁股老實幹了。


    他便趕緊將後麵渤泥國勢力占據呂宋,建立呂宋蘇丹國,前幾年又被西班牙人自三萬裏外而來滅國,當地華人夕惕若厲,苦盼王師的狀況,講給嶽父大人聽。


    張居正聽後十分感慨,歎息道:“看你所製的地球儀上,葡萄牙和西班牙本是鄰國,一路背道而馳,卻能在大明的家門口碰頭。單這份進取之風,便是我大明已喪失許久的……”


    “知恥後勇,為時未晚啊,嶽父。”趙公子忙道。


    “還是你先折騰著吧。”張相公卻興致缺缺。說歸說,做歸做,他支持趙昊向海外發展,也僅限於在不給朝廷造成負擔的前提下。而且每次還得狠敲他一筆竹杠。


    這次也不例外。


    張相公沉吟片刻,豎起兩根手指道:“江南銀行支給戶部兩百萬兩,為父就同意重設呂宋總督府,將呂宋諸島上的所有權益,都授予江南集團。”


    “是南海集團……”趙昊忙提醒道。


    “有區別嗎?”張居正白他一眼。


    “還是有的。”趙昊有些心虛的笑笑,又提條件道:“還得大力鼓勵向呂宋移民,以漢人為主的地方才是漢地,這次咱們占下就不能再讓給別人了。”


    “可以,為父會批準向呂宋移民不超過一百萬人。”張居正點點頭。


    “還有限製啊?”趙公子頗不知足道:“內地已經人滿為患,流民成災了,多移出去一些可以減輕官府的壓力,也能減少動亂,讓嶽父有個更寬鬆的改革環境啊。”


    “怎麽,你還想一口吃成個胖子?”張相公卻是極有主見的,幾乎不可能被說服。也就是對著自己的愛婿,他才會解釋兩句道:


    “呂宋不是台灣,總督府也非朝廷直接管轄的衙門,有個幾十萬漢人剛剛好。再說韓文公有雲,諸侯進於中國則中國之。那呂宋總督府若能用夏變夷,把這幾十萬人安頓好,將呂宋變成雲南那樣的王化之地,自然也就沒有限製了。”


    “孩兒明白了。”趙昊了悟的點頭。偶像雖然是他半個爹,但更是大明首相,要顧及到方方麵麵,能給出這樣的條件已經很好了。


    “二百萬兩,十天內到賬!”張居正又吹胡子瞪眼道:“晚一天都不行!”


    “是是。”趙昊忙不迭點頭。


    “還有金礦收益穩定後,每年都要按照所采黃金價值的一半金額,貸款給朝廷……”張居正又補充一句,但顯然對那傳說中的金礦,並不抱多大希望。“每貸一次款,可以多一批移民。”


    “遵命。”趙昊就知道沒那麽簡單,不過還是滿口答應。因為他也不知道呂宋的金礦在哪裏,更不知道何年何月能找到。


    然後他關切問道:“不知何時廷議此事,孩兒也好讓那許可正好生準備?”


    “廷議?”張相公手端著煙鬥,深吸一口,慈父般霸氣四射道:“有那個必要嗎?”


    “這事兒說起來也不小啊,也算是我大明曆史的轉折了……”趙昊訕訕道:“不廷議能行嗎?”


    “怎麽不行?家有千口,主事一人,不穀說行就行。”張居正淡淡道:“將來有問題他們又不擔責任,有什麽資格誇誇其談?”


    趙昊心說也是,現在連六科都成了內閣的下級單位了,袞袞諸公被考成法搞得噤若寒蟬,哪個敢對嶽父大人的話有半點異議?


    “你迴頭讓那許可正上個本,為父批示之後,後麵的事情吏部和兵部自然會辦妥,不用你操心。”


    說完,張居正抬頭看看牆角那具紫檀木打造、雕花螺鈿,還有玻璃表盤的萬曆牌座鍾,對趙昊露出一絲笑道:


    “皇上這會兒差不多下課了,今兒的日講官正好是你父親,你去吧。”


    張居正日理萬機,給趙昊這麽長時間已經是極限了。


    “那孩兒先告退了。”趙昊忙應聲退下,其實他本也是打算,去文華殿等小皇帝下課的。


    ~~


    等趙昊離了內閣,繞到文華殿前,正碰見萬曆皇帝的禦輦出來。


    從旁護衛的大漢將軍趙士禧,煞有介事的警惕掃視著周圍,一眼就看到了趙昊。


    他不禁麵露喜色,忙輕聲對禦輦中稟報起來。


    “哦?在哪在哪?”小皇帝本來懨懨欲睡,聞言一下來了精神,馬上從暖轎中探出頭來,順著禧娃所指,果然看到了久違的趙昊。


    “你可算來了!又出什麽新片兒了嗎?!”


    “有的有的,已經送去翊坤宮了。”趙昊行禮之後,起身笑道。


    “太好了!”萬曆歡唿起來,旋即卻又頹然道:“唉,還不知什麽時候能看到呢……”


    “怎麽?”趙昊奇怪問道。


    “我太難了……”萬曆跳下轎子,抓著趙昊的手再度哭訴起來。


    他原以為自己當了皇帝,日子能好過些,誰知恰恰相反,現在的課業負擔更重了!


    現在元輔張老先生親自擔任他的班主任,為他製定課程表,甚至於百忙之中編寫教材,親自授課。


    大伴馮保擔任教導主任,負責監督他課上課下的表現,隻要稍有懈怠就告家長……


    雖然趙昊已經將逃學三十六式盡數傳授給萬曆,還有李承恩和趙士禧幫著打掩護。然後這些小伎倆哪能逃得過張老先生的火眼金睛?還有東廠太監從旁監視呢。


    結果皇帝每次想偷奸耍滑都會被識破,然後告家長……


    李太後雖然自己沒讀過書,卻對張老先生言聽計從,崇拜的五體投地。一聽說皇帝不好好聽張老先生的話,就會嚴加訓斥萬曆。有時候氣急了,還會讓他長時間罰跪。


    而且李太後現在也有經驗了,每次萬曆下課迴去向她請安時,她都會命他當麵模仿講官,複述今日所學內容。弄得萬曆上課都不敢開小差、看漫畫了,日子真是苦不堪言啊。


    “還好有你父子倆在,不然我真是熬不下去了……”萬曆緊緊拉著趙昊的手,感激的鼻子冒泡泡。


    他現在所有的樂子,都是趙昊父子提供的。趙公子有肥宅快樂水,動畫片,後來因為李太後不許皇帝在節假日之外看動畫片,趙昊還給他製作了漫畫書。以及層出不窮的蛇精周邊手辦。


    至於趙守正,本來確實是想認認真真為人師表的。卻不知李承恩已經在皇帝麵前,把他當年光輝事跡吹噓過多少遍了。


    是以還沒見著他的人,昔年‘京城第一大玩家’的高大形象,就已經在皇帝心中立起來了。


    皇帝也跟著李承恩,一口一個‘老前輩’的叫著,讓趙二爺怎麽裝得下去?


    再說趙二爺心軟,也覺得這孩子怪可憐的,便三不五時偷偷教皇帝鬥蟋蟀玩蟈蟈、打飛彈抖空竹……還時不時給他帶些個文玩核桃、手撚葫蘆之類的小玩意兒。給萬曆枯燥的學習生涯,平添了幾分生趣。


    而教導主任馮公公,礙著趙二爺的麵子不好當場喝止。隻好開條件說,皇帝功課不能落下,不然這些玩意兒都得收起來。


    說來也邪門兒,別的日講官給皇帝講課,三遍五遍入不了萬曆的心。


    到了趙守正的課上,甭管多難的內容,講一遍皇帝就能記牢了。


    馮公公也就隻好睜一眼閉一眼了。


    對此趙守正十分自得,把皇帝送迴乾清宮後,就跟兒子吹噓起來,說自己寓教於樂,十分高明,可謂超級無敵教師也!


    趙昊卻深感懷疑,因為他知道自己老爹講課的水平。趙二爺在昆山在潮州時,經常應邀去玉峰書院和鳳凰書院講學。趙公子旁聽過幾次,每次都睡得特別香……


    他還真沒猜錯。


    老朱家盛產戲精,而且萬曆還是賊精賊精的那種。


    別忘了,朱翊鈞是十歲才出閣讀書的。講官們卻得按部就班的給皇帝開蒙,然後一點點往深裏講。


    這就好比一個十幾歲的孩子,還在上小學低年級,那點兒知識對他來說太淺了。所以不管誰的課,他都能聽一遍就記得差不多。


    但萬曆不想讓他們知道這一點,因為那樣隻會讓教學內容很快變難,他還怎麽偷著玩兒?


    可為了不讓趙二爺落了埋怨,丟了日講官的差事,萬曆獨獨在他的課上拿出正常水平。而且皇帝也願意聽他講課,學得倍兒認真。


    自然顯得趙二爺鶴立雞群,比另外幾位狀元比如申時行、範應期等人,水平高一大截似的……


    ps.再寫一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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