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一會鴻曜悠悠開口,看不出心情如何:“朕之前怎麽說的?讓先生歇息到下雨之時,朕來叫醒。先生說申時一刻即可。”謝懷安剛睡完午覺,還不是很清醒,搓了搓臉說道:“好像是吧……”鴻曜道:“現在就是申時一刻,這雨已經下了半柱香了。先生能耐了,會哄人了,是打算睡到雨停再更衣嗎?”“這不是想多睡會……”謝懷安瞞報了時間自知理虧,拽著被子露出半張臉偷笑,“不著急,還要再下半個時辰呢。”鴻曜的神情逐漸陰森。謝懷安:“我這就起……”窗外雨絲打著屋簷,絲毫沒有減弱的跡象。焚香樓周邊的幾條街巷已經聚起了人群,大多是衣衫襤褸的貧戶,期盼能再領一份米麵。同一條街的酒肆,視野上佳的雅間均已被包圓,有達官貴人派家丁來打探消息。一扇扇窗戶開著縫,收攏著樓下的動靜。得了疥瘡的挑夫、羊井兒巷的寡婦,還有吏部官員蕭惟深、小偷飛飛各自尋了位置站在人群裏,等待著天空放晴的那一刹那。有忍耐不住的流浪漢湊到最前,遠眺講經台。“雨小了嗎?台子上有動靜了嗎?”有人低聲問道。“神子說能卜算失物,俺就想問俺啥時候能找個婆娘。”“沒瞧見聖塔的人啊,新解賤妾也聽不太懂……神子是真的吧,隻有神仙老爺才能算得準,賤妾那可憐的大兒啊……”“聖塔將至!聖教照耀人間!你們要是踏上這條街一步,就是瀆神叛教。這世上唯有天師能知天意,沒有神子,這就是個該剝皮火烤的妖道!”“雨將歇的時候開壇,雨將歇……這雨根本就不見小,哈,糊弄人的吧,走了走了。”“急什麽,講經人既然號稱神子得了神諭,不就是在說神子知道老天爺怎麽想的,能卜算天意嗎?”無數嗡鳴低語中,玄機閣弟子們神情也略帶焦慮,不時瞥向焚香樓的大門。厚重的鏨銅雕金鳳大門後,謝懷安被扶著下了樓。他身披鶴氅,眼蒙白紗,清雅而縹緲,仿佛隨時可乘風而去,迴到仙宮殿宇。鴻曜縮骨矮下身形,臉戴猙獰的黑麵具,扮成神侍搭著謝懷安的手。周隱臉戴詭異的紅麵具,扮成神童,手持經卷與筆。玄機閣二當家裴文正和玉麵神醫淩子遊留在最後,神情莊嚴肅穆。雨聲碎珠般落在青石板路上,仿佛沒有止息之時。“先生,幾時出門?"鴻曜問。謝懷安閉目靜思片刻,溫聲說道:“現在……”作者有話要說:=w=謝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藍扁豆豆子、欲攬青山入懷、我又餓了 1個;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漓妖 31瓶;拒絕黃賭毒 30瓶;done、棠東 20瓶;惹我又來了 11瓶;阿衍衍衍 8瓶;利白洗腦液 5瓶;藍扁豆豆子 2瓶;梅子酒噸噸噸、駁酒 1瓶;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第26章 謝懷安搭著鴻曜的手,緩步走出焚香樓。兩個玄機閣弟子拱手施禮,為他們推開厚重的門,支起繡有神鳥的華蓋。樓外雨未停,細細密密的雨絲打在錦繡華蓋上,順著穗流下。周隱跟在謝懷安左右,緊張地感受著空氣中的濕意。他知道謝懷安有卜算天象的本事,但從沒有親眼驗證過。此時天上紅日仍在,雨意稠稠,分明是要繼續下的跡象。雨真的馬上要停了嗎?“先生,請入座。”鴻曜不急不緩地引著謝懷安登上矮壇,走到桌案前。鴻曜沒有分出精力觀察雨是否會停,隻留心著謝懷安的肩頭有沒有被淋濕、是否坐得穩。按照預計,此次卜算至少要從午後坐到夜幕降臨。鴻曜叫人提前在案後放了軟墊和靠腰的弧形隱幾,以防謝懷安坐不住。矮壇上方是敞開的,直麵紅色的天空,沒有設擋雨的帷幕。玄機閣的弟子各自站在一邊,繼續支著華蓋。“再待一會,傘就撤下去吧。”謝懷安望著雨水,溫聲說道。兩個弟子相互看了一眼,神色憂慮:“喏……”街巷的盡頭,嘈雜聲愈發變大。天聖教傳教已久,有忠實的信徒日日念誦真經,期盼能得道永生。他們接受聖塔對經文的注疏,但不能接受任何想要挑戰天師神威的人。倘若真的存在得到了天聖真君神諭的神子,又真的有新天經,他們這些付出了一切念誦舊經文的人,該如何存在?“騙子!燒了他!”有人握著爛白菜和雞蛋,掄起膀子投擲。“我沒有叛教,我忠誠可鑒……我這就走……”有人看著不見減弱的雨勢,認為開壇時間出了錯,神子無法卜算天意,倉皇離去。更多人眼神呆滯麻木,腳跟一動不動,沉默著佇立在原地。他們也不知道自己在等什麽,但隻要天師的「福光」還沒落到頭上,就願意一直在這裏消磨時間,安靜地等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