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靜已經是小學一年級學生了,聽說爸爸要迴老家,跑過來纏著不放,也要去,說是要迴去看爺爺奶奶。


    江風有些愧疚,好久都沒帶孩子們迴老家了,父母催過好幾次,好不容易有個周末,還得去陪客人。沒有負起一個父親的責任啊。


    就承諾靜靜說,靜靜乖啊,爸爸迴來給你帶隻小白兔怎麽樣?


    靜靜大喜,和爸爸拉鉤說,爸爸說話要算話!


    江風抱起她親了一口說,爸爸啥時候說話不算話過?


    靜靜毫不客氣地說,爸爸經常不算話。


    弄得江風一臉尷尬。楊柳過來拉開靜靜,讓她去洗臉。寧寧一聲不響地拆卸自己的玩具手槍,對妹妹這麽大了還纏著大人嗤之以鼻。江風覺得這孩子性格越來越內向了。


    單身的葉菡在財政局小區裏有套房子,在偏僻的嘉園也有一套豪宅,但很少有人知道,她也不怎麽去住。


    嘉園已經建成好多年了,位置偏僻房價又高物業也貴的要命,所以入住率一直不高。雖然住戶少,小區裏的香車美女倒是不少,全市僅有的一輛賓利和瑪莎蒂拉都在這個小區。市民將嘉園稱之為二奶園,雀園,意思是說那裏是富豪和高管包養二奶的樂園。


    這種說法也不完全正確,多少包含一些仇富心理。現如今社會財富分配嚴重不公,普通老百姓的仇富心理非常嚴重。其實這也是導致社會不穩定的一個最大因素。


    還在舊城改造指揮部那會,有天晚上葉菡破例喝多了酒,讓江風把她送了迴來,並且送上了樓。那以後江風才知道她在嘉園有房子。


    葉菡的房間和葉芷家隔著兩棟樓,房間比葉芷家更大,更奢華,但也更顯得空曠和孤寂。這是江風進入葉菡房間的第一印象。


    那晚葉菡到家以後,進洗手間就吐了,吐的天翻地覆。江風輕輕給她捶背,拉著她的胳膊不讓她倒在地上。葉菡吐完,接過江風遞過來的水漱了口,勉強站起來,但又站不穩,軟軟地倒在了他懷裏,順勢抱了他的腰。


    好在江風並未喝多,所以並沒有做出什麽荒唐事。兩人唯一的一次身體接觸,可能就是那晚了。葉菡抱著江風的脖子,用自己豐滿而柔軟的身子緊緊偎著他,身子扭動著,嘴裏發出申吟聲,不知道是難受還是饑渴。


    過了好幾分鍾,看江風沒有什麽反映,她才放開了他。那以後,葉菡不管在什麽場合見到江風,眼神裏總有一種特別的意味,這種意味除了江風,誰也看不出來。


    現在,住建局和財政局的關係一直很密切,很大的原因是因為這兩個單位的一把手關係密切。


    其實江風也不是不明白葉菡的心思,當時他也差點把持不住,因為葉菡的身子實在太誘人。不過和一個醉酒的女人發生關係,很有點乘人之危趁火打劫的意思,甚至是有些卑鄙。


    再說江風也不想再造下一份孽債,他今生欠下的情已經很多很多了,多的下輩子都不一定能還完。現在看來,他的選擇是絕對正確的。


    江風剛將車停在葉菡家樓下,葉菡就腳步輕快地下樓了。一身戶外打扮,帽子口罩墨鏡一樣都不少,把自己包的嚴嚴實實的,阿富汗婦女似的。


    江風上次提醒她到了山裏最好穿醒目的衣服,以免被當做獵物,葉菡看來是把他這句話記在心上了,今天穿了件粉紅色的衝鋒衣,看起來很靚麗,也很女人。


    江風探著身子幫她推開車門,葉菡上了車,帶著一種成熟女人的氣息,很好聞。上車就說,不好意思,又麻煩你了江風。


    江風邊調頭邊說,葉局長你客氣了,咱們誰跟誰啊?程總是你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再說天氣這麽好,我也想去爬爬山呢。剛好你給我了這個機會,我求之不得呢。


    葉菡笑笑說,江風你總能給我好心情。說完可能覺得不妥,趕緊說,咱們路上快點吧,別讓程總等我們。


    對於程總的真實身份,江風一直弄不明白。不過憑直覺,猜測這人來頭不小。葉菡隻是說他是位企業老總,但江風覺得不會這麽簡單。


    去年秋天到觀音台,程總關於新農村建設的一番論調聽起來就很不一般,並且有著很高的高度。還有一個細節江風到現在還記得很清楚:當時他說散彈獵槍難以對付野豬,程總說,下次來帶枝衝鋒槍。


    衝鋒槍會是一班人隨便玩的?這隻能說明,程總的老總身份真的值得懷疑。或許他是哪個軍區的人物?江風開著車想著這個問題,忍不住問葉菡說,葉菡你說老實話,程總到底是什麽身份?我怎麽覺得好像在哪裏見過似的,並且見的不是一次兩次。


    葉菡嗬嗬笑道,他就是程總,江風你總糾結這個問題幹嘛。


    江風說,還不是有種如鯁在喉的感覺。程總太神秘了。葉菡剝了一顆糖放在自己嘴裏,又剝了一顆從後麵遞到江風嘴邊,江風張嘴咬住了。葉菡說,吃糖吧,別問了,該讓你知道的時候會讓你知道的。現在嘛,保密。


    車過槐河,江風又有了近鄉情怯的感覺。看到街道兩邊樹上、電線杆上都是花花綠綠的標語,仔細一看,全部是宣傳平墳複耕的。看來蔡小菲的力度真是不小,難怪是全市的“平墳先鋒”。


    “平墳先鋒”這個稱號是崔定來槐河視察的時候親自送給蔡小菲的,當然了,隻是口頭表彰,沒有獎牌。想想吧,一個鄉黨委書記辦公室裏掛著這樣一麵獎牌,不說別的,起碼有些晦氣。


    剛走到鄉政府,看到兩輛警車鳴著警笛從大門裏竄出來,折上大路往西疾駛而去。可能哪裏又有什麽糾紛了。


    江風放慢車速,往院子裏張望,想多看兩眼自己奮鬥過的地方,卻發現滿院的參天白楊樹不見了,吃了一驚。


    猛想起在廣林參加水燈節那天,聽蔡小菲說,要用鄉政府院裏的大樹修建公墓。當時以為她隻是說說,現在看來,她是動真格的了。


    心裏不免有些失落。那些大楊樹下,留下了多少美好迴憶啊,現在,不單是物是人非,物也不是人也非了。


    葉菡看江風有所感慨,就說,江風,是不是在懷念你的掛職生活呢?


    江風歎口氣說,時光荏苒啊。


    葉菡說,你們槐河鄉的蔡小菲現在成了全市的名人了,這個女人年紀不大,魄力不小,就連崔書記提起來都讚不絕口呢。


    江風說,槐河山水好,盡出厲害的女幹部。


    葉菡說是啊,青隆縣長尹紅妹也是從槐河鄉黨委書記的位子上上去的吧?風頭健的很呢,將來進市政府班子都有可能。


    江風沒吭聲,心想,想當年尹紅妹是靠用重典抓計劃生育出的名,若幹年後,她的繼任者蔡小菲又以平老百姓的祖墳出了名,看來女人沒有狠心是做不了大官的。或者是,女人的心比男人更狠?


    一路走,一路迴憶。走到廊橋的時候,不禁又想起了風情萬種的笑笑,想起了那場廊橋遺夢。


    轉過一個小山腳,發現路邊麥田裏黑壓壓的一大片人,吵鬧聲,機器的轟鳴聲不絕於耳。放慢車速仔細一看,麥地中間一輛推土機冒著黑煙,正向地上的幾個墳包推去。十來名鄉幹部正死死拉住幾個大哭大叫的農民摸樣的男女,有個女人已經撲到了推土機的鐵鏟上,又馬上被拉了迴來。剛才從政府院裏竄出的兩輛警車也停在地邊上,幾名警察簇擁著一個穿著牛仔褲的女人,那女人正站在推土機邊指揮著推土機往前衝。


    正是鬥誌昂揚的蔡小菲。江風目睹此情此景,不禁暗自驚歎:曆史果然是驚人的相似!若幹年前,他陪著葉芷第一次來槐河見尹紅妹,當時看到的一幕和眼前的幾乎一模一樣!不同之處在於,那時候尹紅妹是“開路先鋒”,在指揮著強拆農民的房子修路;今天蔡小菲是“平墳先鋒”,在指揮著推土機平農民的墳。


    江風將車停在路對麵,遠遠地看著英姿颯爽的蔡小菲,看著她在指手畫腳。慢慢地,蔡小菲變成了尹紅妹。江風的心裏忽然堵起來,像是塞滿了雜草。眼看推土機巨大的鐵鏟就要落下,人群裏忽然跑出個婦女,跌跌撞撞,一下子倒在了半人高的車輪下。


    圍觀村民一聲驚唿,說時遲那時快,離推土機最近的蔡小菲一個箭步衝上去,一把把她拉了迴來。那女人張嘴在蔡小菲的手背上狠狠咬了一口。蔡小菲疼的叫了一聲,抖了抖手臂,那女人竟然還未鬆嘴。


    敢咬鄉黨委書記,這還了得?立即上來幾個警察,把咬人的女人塞警車上拉走了。蔡小菲左手托著右手,看來是見血了。


    江風心裏一急,推開車門就要下車去看她的傷勢,但手放在車門把手上,又猶豫著放下了。


    他啟動車子重新上路,一路上一句話都沒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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