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警官提高聲音說,曹雲山,如果你意識不到這個嫖娼對你意味著什麽,那我就告訴你。你別忘了,你現在還處在假釋考驗期!按照刑法規定,在假釋考驗期又觸犯法律的,必須依法撤銷假釋,收監執行尚未完畢的刑罰,並且要數罪並罰的!


    曹雲山渾身猛地一震,一下子呆住了。汗水從他額頭上滾滾而下,他的身子慢慢軟在了椅子上,脊梁骨斷了似的,臉色煞白。


    武警官提醒他說,曹雲山,隻要你能好好配合公安機關的調查,你還有立功贖罪的機會。


    到了這種地步,曹雲山就是再傻,他也知道這船是在哪裏灣著。他想了好一陣,抬起頭說,我願意坦白交待,我誣告了江風,他並沒有接受性賄賂,也沒有受賄,我是出於打擊報複他的目的才誣告他的……


    曹雲山並沒有被再次收監,而是受到了從輕處罰,罰款3000元了事。交了罰款出來,他徹底灰心喪氣了,認命了,再也不去想怎麽報複江風了。


    三天後,《雲湖日報》在顯著位置刊登了市公安局“關於向江風同誌致歉並為其恢複名譽的公告”,公告寫的相當誠懇,並說將按照有關規定對江風同誌進行國家賠償。


    星期日晚上,江風接到副局長包清泉的電話,通知他周一準時上班,市紀委要來住建局開會。周一上午,紀委書記錢忠臣親臨住建局,宣布撤銷先前做出的對江風同誌的一切處分。晚上,住建局在唐韻樓為江風設了接風宴,主任關天浩也到場了。局領導和科長們輪番向江風敬酒,說著鼓勵的話。江風被灌暈了,看著眼前一個個曾經對自己避之不及的麵孔,覺得它們這會都成了自己的親人。


    江風上班後,司機們再也不來他辦公室了,同時委辦公室還為他定了報紙。同事們和他見麵,都主動和他打招唿,臉上是訕訕的笑。但江風覺得,自己和他們之間,很顯然已經產生了隔閡。


    是啊,自己曾經是一個因為嫖娼進過看守所,因為越獄被通緝的逃犯,即使公安局已經在報紙電台上為他恢複了名譽,但名譽這個東西,比較抽象,也不是說恢複就能恢複的。


    無風不起浪,蒼蠅不叮無縫的蛋,為什麽機關別的同誌沒被抓起來,而偏偏抓你江風呢?說明你還是有問題的。其實不光同事們這樣看他,局領導包括關天浩也是這麽認為的。他們本來對江風的印象就不好。這次江風上班後,關天浩依然沒有給他安排工作,還讓他整天閑著,這就說明,他從根本上並未改變對江風的看法。


    江風自己也覺得,現在的情況挺尷尬的。比如同事們正在議論著什麽,一等他走近,大家都閉嘴了,或者改說天氣;機關開黨風廉政會議,一說到某落馬領導嫖娼包養情婦什麽的,大家都轉臉往江風身上看,等等。江風能感受到大家輕視他的目光,但他無力去阻止,無力去改變他們對自己的看法。因為思想是自由的,誰也幹涉不了。


    所以才獲得自由的江風又陷入到了苦悶之中。他到了班上,總是把自己關在辦公室裏,從不去別的科室串門,也不願意主動和誰打招唿。大家看他不冷不熱的樣子,也都懶得搭理他了。市裏要創國家園林城市了,整個住建局上上下下都忙碌起來,每個科長都分的有任務,唯獨他成了一個無事可做的閑人。他甚至產生了自暴自棄的想法,心想就這樣過下去吧,挨一天是一天好了。


    江風也想過,擺脫當前困境的最好的辦法就是能離開住建局,調到別的單位去。但他的大名現在滿雲湖都知道了,又有哪個單位願意接受一個有著廣泛爭議的人物?再說了,調動也不是那麽容易的事。那能不能暫時離開住建局,借調到什麽地方,呆上一年兩年再迴來呢?江風覺得,如果鄭爽還是住建局局長的話,他這個想法也許能實現,但就現在來說,想都別想。


    但江風還是很快就有了一個機會。周三下午下班,他等著機關的人都走的差不多了,才鎖了辦公室的門,懶洋洋地走到了大街上。大街上依舊是車來車往,人潮如織。但這些都不關江風的什麽事,他望著那些行色匆匆的人們,目光空洞而無神,整個人看上去萎靡不振。人一沒有精神,就顯得格外滄桑,江風好像忽然老了十歲,衣服皺了也不去熨燙,頭發也一周沒洗過了,看上去有些邋遢。


    正在人行道上鬱鬱寡歡地走著,忽然從法桐樹後閃出一個人來,把他嚇了一跳。仔細一看,不禁脫口叫道,美美,怎麽是你?


    江風已經很久沒見到美美了。雖然他們就生活在一個城市裏,但自黨校分手後這一年多來,他們從來沒有見過麵,哪怕是在街頭的一次匆匆邂逅。很顯然,美美是在故意躲著他,故意要對他冷淡。


    最開始的時候,江風搞不明白她為什麽要這樣對待自己,心裏很失落。但時間久了,也就慢慢悟出其中原因了。美美肯定是受到了來自蘇榮的威脅。出於對江風的保護,她才這樣疏遠了他。不過在這個青春靚麗的女孩心中,從未停止過對江風的思念和關懷,她隻是把自己的感情深埋在心底,任它瘋狂發酵。相對於美美的一往情深,江風對她的關心倒是少了些。有時候他去市政府辦事,也會忽然心血來潮,想到美美的辦公室去坐坐,去看看她,但不知道為什麽,每次他都沒有這樣的勇氣,歎息一番,悵然離去。


    不過現在,蘇榮再也不敢打美美的壞主意了,長久以來,籠罩在美美心頭的陰影已經不存在了。就像天空密布的烏雲,忽然間被疾風吹的無影無蹤,而變得晴空萬裏,美美這朵含苞欲放的花蕾,重新綻放出逼人的光彩,芳蕊吐露,朝氣蓬勃,青翠欲滴。那種久違了的發自內心的笑容,重新迴到了她年輕的臉上,她那雙大大的眼眸裏,又放射出了如水的光芒。


    今天的美美,身著低胸的白色t恤,一件發白的牛仔短裙,裸著一雙修長的大腿,看上去如一朵嬌豔的水仙,亭亭玉立,感性逼人。女為悅己者容,江風相信,她今天這樣的打扮,肯定是專門穿給他看的。那些所有關於這個女孩的美好往事,一瞬間塞滿了他的記憶,擁堵的如高峰時段的十字路口。他本來打算等自己精神好了一點再和她聯係的,完全沒有料到會在街上碰到她,一時間有點慌亂,脫口叫道,美美,怎麽是你?


    美美熱烈地盯著江風,忽閃著大眼睛說,當然是我,我專門在這裏等你的。我六點鍾就站在這裏了----她抬腕看了看表 ,說,現在七點,一個小時啦。


    江風心裏跳了一下,說美美,你怎麽不打電話給我呢,我可以早點下班來見你呀。美美莞爾一笑,說,我就是要讓你措手不及。


    江風被美美的笑容陶醉了。這種純潔的笑容,多次出現在他夢境裏,就像寒夜亮起的一盞明燈,總能給他帶來嶄新的希望。但江風也分明感覺到,美美今天的笑容,除了以往的純潔,還有著成熟,有著穩重。這是一種生活的沉澱,是歲月留給她的烙印。


    是啊,自三年前那個和市長共進晚餐的夜晚開始,美美的生活就改變了。三年來,在她身上發生了許多事情,有些是江風知道的,有些是他不知道的。江風望著眼前豐滿迷人的美美,一時間感慨萬千,不知道說什麽好。美美看到他發窘的樣子,似乎非常開心,一拉他的胳膊說,別傻站著了,我們走走吧。


    兩人在街上慢慢走著,好像一對剛剛看完電影的戀人。江風望著大街上川流不息的人群,忽然感覺到這個城市的街景原來是如此美好,隻不過自己以前沒有留意罷了。


    美美高挑的個頭,豐滿的身材,和那一雙白皙圓潤的大腿,不時吸引著路人的目光,這讓江風感覺非常良好。


    路過一家叫做“避風塘”的奶茶店,美美站住了,說江風哥,你還記得我上班的第一天,你請我和藍梅姐吃飯,吃的是什麽嗎?


    江風撓撓頭說是海底撈?


    美美說,錯。你往這裏看----她伸手指著避風塘說,是這個小店,我們吃的是油炸冰激淩。


    江風這才記起了那種炸的金黃的冰激淩球,記起了當時美美所說的那種“外表狂熱,內心冷漠”,就說,我們再進去坐坐吧,找找那種感覺。


    美美開心地說,我自己都來吃過好多次了,每次都到這裏腳步都挪不動呢。


    兩人找到了三年前坐的那個靠窗的座位,坐了,美美指著旁邊空著的座位說,要是藍梅姐還坐在這裏就好了。


    兩人一時間都想起往事,默默無語。好一會,江風才若有所思的說,唉,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啊。


    美美接口說,宴席散了,還可以再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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