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候木樓梯上傳來腳步聲,一身仙風鶴骨的江白鶴出現在眾人麵前。他看上去六十多歲,留著已經花白的長須,很有點飄飄然的意思。他手裏把玩著一串佛珠,笑著說各位,如果說完了塵事,就請下去用餐吧,今晚有好東西給大家吃。


    鄭爽站起來,拉了他的手,笑著說江老,是不是又可以吃到野山藥了?江白鶴嗬嗬一笑,說怎麽,還想著我的山藥呢,別急,給你備著呢。不過今晚,還有一樣大家沒吃過的東西。


    江風跑了這一路,連累帶緊張,這會才感覺到餓了。聽說有好吃的,心想一定是有野味了,土雞野兔野豬什麽的,這樣想著,肚子就開始咕咕地叫了起來。


    跟著江白鶴到了一個簡樸的小餐廳,全部是實木的做的板凳,連喝水用的缸子都是木製的。幾個人分賓主坐了下來,江風和唐鋼坐在下位。江風往桌子上一看,有點失望。原來菜不算多,才六個菜,還都是素菜,甚至連雞蛋都沒。江風心想你這個江老,你這是喂羊呢,盡整一些青菜?好在還有兩道麵點,一道是清蒸山藥,一道是一種白白的餅,形狀類似月牙兒,不知道是什麽東西。


    一個小姑娘進來給每人斟上酒,江白鶴就舉起了杯子,說,今晚都是貴客,大家隨意喝。說罷自己抿了一口就放下了。江風聞那酒味,撲鼻的香,香中又帶著鬆脂的味道,也不知道是什麽酒,一飲而盡,就覺得滿肺腑都是香味,口舌生津,奇妙無比。忍不住問道,江老,這是什麽酒,這麽好喝?


    江白鶴嗬嗬一笑,說,這是我自釀的葡萄酒。不過這葡萄可不是園子裏長出來的,是這山上的野葡萄,整座山也就是幾架,采摘不了多少的。並且我釀這酒的容器也非常特別,是山上被人伐去的大鬆樹的樹樁,刻出木槽後,放進野葡萄,再用原木塊封好,一年之後才可取出飲用。這葡萄酒裏溶進了鬆木的香味,所以才這麽美味。


    眾人聽了,連連稱奇,說這酒也真是不可多得的珍品了。江老又讓大家品嚐那種白餅。江風拿起一塊吃了,才知道這餅是有餡的,外皮很焦,但入口卻有點苦。哪料細細嚼了幾口,清香味就出來了,香的很特別,說不上來是什麽香味。


    鄭爽說,這餅我好像從來都沒吃過,這究竟是什麽餅啊?


    江老捋著胡子笑,說,這叫“茯苓月”。做法也很複雜,以茯苓霜和精白麵粉做成薄餅,中間夾上用蜂蜜、砂糖熬溶攔勻的蜜餞鬆果碎仁,麥秸火烙成。其形如滿月,薄如紙,白如雪,珍美甘香,風味獨特,是當年老佛爺最愛吃的。我這山莊,一年也做不了幾次的,各位今晚能品嚐到,也算是有口福了。


    五個人六個菜,顯然是有點少了。江風還在等著硬菜大菜上來,就見一小姑娘端進來一盆薏米湯。幾個人喝了湯,江老就問,各位都吃好了嗎?江風這才知道,晚餐就這樣結束了,但肚子還差很遠沒填飽呢。


    吃過一頓半飽的飯,江風還在想著鄭爽會不會坐他的車,還想著發生點什麽美事,鄭爽卻說,我們不要一起下山了,目標太大。江科長你帶著宋局長先走吧,我和唐律師再說點事情。


    江風隻好答應著,載著宋敬山下了山。宋敬山在路上詳細向江風描述了鬼子的特征,總結起來就是個頭中等,黑,瘦,大煙鬼似的。


    江風迴家的當晚,就撥打了鬼子的電話。但他的電話依然關機。第二天他到了班上,繼續撥打,依然是關機,就這樣一連三天,毫無進展,江風急得團團轉。到了第四天下午,鬼子開機了,江風電話剛撥過去,就被掛斷了,再打,又關機了。隻要他開機,就有辦法找到他!江風想了想,決定給他發短信,這樣不管他什麽時候開機,總是能收住短信的。


    於是江風經過慎重考慮,精心炮製了一條短信:


    鬼子:我是專門來挽救你的。你是一個有身份的人,在雲湖市大名鼎鼎,我猜你不願意就這樣一直過著東躲西藏,惶惶如喪家之犬的日子吧?刀哥是偵察兵出身,心狠手辣,殘酷無情,他早晚會要了你的命,你早晚會暴屍街頭的。但你想過沒有,你的命運,其實掌握在自己手裏。那就是,隻有刀哥進去了,或者是被槍斃了,你才有繼續活下去的可能。這個道理很淺顯,你把它想複雜化了。相信我,隻要你肯合作,我就能把刀哥送進監獄。我不是為了救你,我是為了救崔局長。你什麽時候想通了,給我迴電話。


    信息發出去後,又是兩天沒有迴音。周五晚上11點多鍾,江風剛剛躺下,手機響了。一看,正是鬼子的號碼。


    鬼子表現的很不友好,開口就罵,說媽的你們坑爹呢,輪番和老子耍,先是姓鄭的後是姓宋的,你小子又是哪塊地理冒出的哪根蔥?沒事給老子發什麽球信息呢!


    江風知道對付鬼子這種人,重要的是氣勢,要讓對方感覺到你的自信和威嚴,這才有可能震懾他,讓他乖乖聽話。於是他調整了一下情緒,一字一頓地說,鬼子,我勸你嘴巴幹淨點。是不是覺得自己時間不多了,想痛痛快快地過過罵人癮?


    鬼子說,哼,我,我不怕死,你少拿死來嚇唬我。


    江風說,是人都怕死,難道你不是人?好死不如賴活著,如果你不怕死,你東躲西藏的幹嘛?不如老老實實讓刀哥一刀把你捅了,省得天天擔驚受怕。


    鬼子的口氣軟了下來,說,那,那我憑什麽無緣無故地相信你?萬一你是公安怎麽辦?


    江風哈哈一笑,說,鬼子啊鬼子,你太自作多情了。你以為公安有興趣抓你?他們天天都在日理萬機,哪有那閑工夫狗拿耗子?再說了,你又沒殺人越貨,沒有坑蒙拐騙,沒有吸毒販毒,又沒有良家婦女告你強暴,警察抓你幹嘛?他們吃撐了?


    鬼子沒了剛才的囂張,嘟嘟囔囔地說,要是真被公安抓了還好一點,他們起碼不會要我的命;被刀哥抓了我一準就沒命了,我知道他的做事風格,對背叛他的人從來不留活口的。


    江風說,看來你也是個明白人,但怎麽就揣著明白裝糊塗呢?刀哥這個人渣,作惡累累,罄竹難書,就是死一萬遍也是死有餘辜。他現在滿世界追殺你,你可以說是命在旦夕,今天晚上脫下來的鞋子不知道明早還能不能穿得上。當務之急,是想辦法把刀哥送到監獄裏,或注射或槍斃,讓他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這才能保全你的性命。你的性命握在刀哥手裏,你怕他,但你想過沒有?刀哥的性命也捏在你手上啊!他也怕你!你懷揣著自救的秘密武器,卻像喪家之犬似的東躲西藏,這日子過著就那麽舒服?隻恐怕你被他害了的時候,手裏還拿著你的寶貝呢。你是準備把他帶到陰間嗎?


    江風連吹牛帶嚇唬,還真把鬼子給震住了。他本來就是個貪生怕死之輩,江風偏偏抓住他這個心理,左一個死右一個死的,徹底擊潰了他故意裝出來的張狂。他想了半天,說,東西交給你可以,但你必須保證我的安全。


    江風心想,我連自己的安全都保不住,還能保證你的安全?但這會他就是打腫臉也得充胖子,很肯定地說,這個你絕對放心,我會采取措施的,畢竟你將來還要出庭作證呢,我們也舍不得你死呀。


    鬼子說,你不要總是說到死好不好?很不吉利的。說吧,我們什麽時候見麵,在哪裏見麵?


    江風問,你現在在哪裏?


    鬼子迴答說,我在火車站東邊的一個建築工地上,我他媽現在成泥瓦匠了,一天賺好幾十塊錢呢。


    江風想了想,說,這樣吧,你明天繼續做你的泥瓦匠,晚上11點,我去工地南邊的大路上接你。記著我開的是黑顏色的車,到了工地門口,閃燈鳴喇叭,你就趕緊出來上車。


    鬼子還不放心,說你幾個人?江風說你想讓幾個人去接你?你以為是接新娘子呢,人越多越熱鬧?知道的人越少,越對你有利。


    鬼子說好吧,那就你一個人來啊,不許帶人。


    江風說,你也記著時間,我11點準時到,到時候見不到你,我就不管你了。


    鬼子說一定一定,我一定準時。


    正要掛電話,江風忽然又想起了什麽,說鬼子,跟你打聽個人。鬼子說誰?你說。江風說,一個叫做月月的女孩,以前在天上人間幹過,現在刀哥把她弄失蹤了。


    鬼子一聽到月月兩個字,痰氣很重地笑了,說你問我,算是問對人了。月月的父母天天到公安局要人,刀哥急了,把月月送到外地賣給一家發廊了。


    江風繼續問他,說那你知道具體是什麽地方嗎?鬼子說,我去送的她,怎麽會不知道?某某市某某路上的某某發廊。江風拿出筆認真地記了,說謝謝你鬼子,明天晚上11點啊,準時見,不見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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