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國定依舊搓著一雙大手,說,我聽說你在陪護你愛人,怕你不方便,所以沒敢給你打電話。其實,我今晚來,是想去看看他的,可我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去。


    高國定說著,朝旁邊的石凳上看了看。楊柳順著他的目光看去,上麵放著兩箱東西,可能是高國定買的禮品。


    雪還在紛紛揚揚的下,落雪無聲。楊柳望著雪中的高國定,忽然間感動起來。她記不清楚這個執著的男人已經等過她多少次了,尤其是在自己狠心對他說過隻能做朋友之後,他關心愛護她的決心一點都沒減少。今晚,他竟然要想到去看望自己受傷住院的丈夫,這讓楊柳感動之餘,不禁對高國定的人品肅然起敬起來。她在心裏說,國定,你是個好人!但這句話她並未說出來,因為她不想給高國定任何暗示。


    楊柳想到了去看江風那些女人,想到了他們之間的曖昧,她們哪有自己和高國定之間這樣的磊落?想到此,她堅定地對高國定說,國定,你當然可以去看他。因為你是我的朋友啊。走吧,我帶你去。


    高國定這會卻有些猶豫,說楊柳,這合適嗎,合適嗎?


    楊柳不迴答他,走過去拎了那兩箱東西,前麵走了。高國定趕緊跟上去奪下東西說,給我,挺重的。


    楊柳領著高國定推門進病房的時候,美美正坐在江風床頭和他說話。看楊柳領著一個人進來,趕緊從床上站了起來。江風可能已經吃完了愛心牌加餐,臉上的表情似乎很幸福的樣子。楊柳落落大方地說,江風,高國定來看你了。


    高國定?江風有點迷惑,心說自己沒這個朋友啊。仔細看了,認出他就是那次楊柳領到家裏,還有自己看到他在二院門口要送花給楊柳的那個軍人,臉上就有些不自然,但還是假裝熱情地說,謝謝,謝謝你來看我。


    高國定伸手和江風握了,說,聽楊柳說你受傷住院了,一直想來看你,又怕您誤會。


    江風說看你想到哪裏去了,我怎麽會誤會您呢?楊柳有你這樣的朋友,我也很欣慰的。


    欣慰這個詞,用到這裏,意思太多了。在場的幾個人都聽出了江風這話的意思,氣氛就有點尷尬。楊柳看高國定還站著,說國定你坐啊,來坐床上。說著自己也在對麵的床上坐了,招唿美美說,美美,你也坐。美美臉紅的像塊布,說,我該走了。


    楊柳卻說,不不,你再坐一會,還早呢。美美就在江風的床上坐了,也沒敢坐實在,隻坐了半個屁股。


    現在的場麵很有意思。江風和美美在一個床上,楊柳和高國定坐在另一張床上,八目相對。楊柳自己也搞不清楚自己為什麽會堅持讓美美留下,難道就是想讓她和江風看看,自己並不是沒有人追求?女人的心思真複雜。


    高國定問起了江風是怎麽受傷的。這個問題很棘手。江風張張嘴,沒說出什麽,拿眼去看美美,卻發現美美也在看他。還是楊柳不舍得江風難為,輕描淡寫地說,江風他是被車碰了一下。


    江風不置可否地笑笑,算是附和了楊柳的撒謊。高國定卻不在意這些,說,現在交通安全確實很成問題,酒後駕車的人層出不窮。到街上,溜著牆根走都不保險了。看來,還是家裏最安全啊。


    江風覺得高國定說的話似乎還包涵著某些哲理,心想,這個當兵的看上去是很憨厚,估計心裏也鬼的很那。


    江風住了一個月的院,傷口已經完全愈合,可以出院了。楊柳非常開心,她早就盼望著這一天。因為唐鋼說過,要在這一天出去慶祝一下,還說好楊柳要替江風喝酒的。楊柳為了落實這個事情,前一天的晚上就給唐鋼打電話。唐鋼說你們辦完出院手續大概幾點?楊柳說還要輸兩瓶水,大概10點左右就能辦完出院手續了。唐鋼說好,我10點準時到,一會我就定房間,咱們還去雕刻時光吧。楊柳說好好,我們的老根據地了。唐鋼明天你可不準有事啊,否則我饒不了你。唐鋼說放心吧,除非天塌下來。


    第二天上午,楊柳樓上樓下跑著給江風辦出院手續。去結清了住院費迴來,已經是將近10點了。


    從電梯裏出來,就看到走廊裏鬧嚷嚷的,心想又是哪個病號的患者家屬在鬧事。現在醫院也成了高危行業,病人的正常死亡家屬都會看作是醫療事故,大鬧特鬧,讓醫院很頭疼。


    楊柳這樣想著,走近看了,發現這些人都在江風的病房進進出出的,心裏就吃了一驚。還沒迴過神來,就見一幫人簇擁著江風從病房裏走出來。走在前麵的,是那個姓鄭的住建局女領導,後麵跟著一群男男女女。好幾個女人手裏都捧著鮮花,江風脖子裏還掛著個花環,大家都是興高采烈的樣子,說說笑笑走過來,把楊柳擠到了牆根。


    江風可能被擋了視線,竟然沒有發現靠牆站著的楊柳。楊柳眼看他從自己眼前走過去了,想喊聲江風,等等,但嗓子像是被堵上了似的,發不出聲。她手裏拿著一疊收據和對賬單,呆呆地站著,猛然間覺得自己的心被掏空了。發了一會呆,又跑到病房裏,從窗戶上往下看。就見停車場裏,江風被簇擁著上了一輛本田車,然後十幾個人分乘四輛車,一溜煙出了大門。他們剛出大門,唐鋼的帕薩特就進來了。


    唐鋼興衝衝趕到病房,卻發現屋裏一片淩亂,早就沒有了江風的影子,隻有楊柳背對著門口,靠窗站著發呆。唐鋼感覺有點不對勁,說,楊柳,人呢?楊柳不說話,沒聽到似的。唐鋼覺得不對勁,走過去,看到了楊柳滿臉的淚水。


    晚上,江風在結束了狂歡之後迴到家,以為楊柳會在家裏等他,哪知道家裏依舊是黑燈瞎火的。他以為楊柳在自己的臥室,叫道,楊柳,我迴來了。但迴答他的,隻有牆上滴滴答答的鍾聲。他拿出手機,撥打楊柳的電話。有個女人在裏麵說,對不起,你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江風出院後,又在家休息了一個月。不為別的,為的是讓自己被剃光了的頭發長齊了,好維護自己一向風流倜儻的形象。這一個月裏,他百無聊賴,又出不得門,吃吃睡睡,憋足了一身的精力,無處發泄。多年不見的夢遺竟然也迴來了,搞得他像是又迴到了高中時代。


    在夢中,那女人並不是他現在所有的女人,而是有著一張娃娃臉,身材豐腴的陌生女人。然而雖然歡娛,畢竟是夢,醒來也就更加悵然了,心裏很空虛。


    好在初戀情人葉歡歡又恰到好處地來“看”了他幾次。江風有了個奇妙的發現,那就是這次頭部受傷後,也不知道是動著了哪根神經,自己在那方麵的功力竟然一下子變得登峰造極,爐火純青了。好像一個麵壁修煉多年的老道,忽然一天打通了任督二脈。這讓江風簡直是心花怒放,真想找到給自己一悶棍的人,給他端兩杯酒,好好感謝感謝他。不過讓他有點遺憾的是,葉歡歡來了,夢中那女人卻走了。


    江風上班都第一天,鄭爽就找他談了話。談話的主要目的,是安排他去市委黨校中青班進行為期兩個月的學習。這是正科級幹部升任副縣級幹部的必要條件。江風要想在仕途上有更大的作為,這個班是必須去上的。他知道,這也是鄭爽對他的厚愛,所以就愉快地答應了。


    江風周一上午8點準時去黨校報了到。這個中青班有四十多人,全部是市區及縣區的正科級幹部,所以都比較年輕。班主任何老師是位看上去幹脆利索的女同誌,三十四五歲的樣子,個頭高高的,打扮得很有品味。


    她兩片薄薄的嘴唇塗著口紅,從裏麵蹦出的話像刀子似的,又帶著某種氣勢,讓人不得不乖乖地服從。也難怪,班裏的不少人都是單位的小頭頭,平時在單位頤指氣使慣了,到這裏一下子成了接受教育的學生,不對他們厲害點,恐怕他們是不會好好學習,天天想上的。


    上課之前先點名。大家都想從點名這個環節初步認識一下班裏的人,定準自己要接近的目標,所以都打起了精神,睜大了眼睛。來上黨校嗎,主要目的就是為了能認識幾個人,交幾個日後能用得著的朋友,多幾個“同學”。


    這些人雖然目前職位還不高,但絕對是藏龍臥虎,說不定他們之間就會誕生市委書記市長呢。這一點大家心裏都很清楚,所以彼此之間都很客氣。何老師為了加深大家的印象,要求點到誰的名字,誰就站起來亮亮像,讓大家認識認識。班裏有好幾位美女,有幾位還挺感性,屁股是屁股胸是胸的,這讓男學員們覺得上黨校原來這麽有意思,學習的熱情一下子高漲起來。


    每個學員的桌子上都放有寫著自己名字的桌牌,這也是學校為了防止逃課的有效手段。江風個頭大,坐在最後一排,聽著何老師用好聽的聲音念著一個個毫無特色的名字,有點心不在焉。


    來的路上,他買了本《小說月報》,這會正好可以打發時間。何老師點到一個叫做尹紅妹的名字,一個長著一張娃娃臉的女人扭著豐腴的身子站了起來。


    她坐在教室的第一排,所以她就轉身麵向全班同學,微笑著點頭。於是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她身上。女生的目光主要集中在她那張看上去孩氣十足但又帶著狐媚的臉上,男生的目光主要集中在她高高聳立唿之欲出的胸上。男生女生各有側重,各取所需。


    其他學員在站起來亮相的時候,都是一言不發的,有個別比較粗狂的,很江湖地朝大家打拱;有領導派頭足的,首長似的向大家揮手。他們當中的大多數,都是麵無表情,站起來轉下身子,點個頭就急匆匆坐下了。有的甚至連身子都沒扭過來完,就給大家看了半個身子半張臉。好像自己滿身都是寶貝,被別人多看兩眼,就會把寶貝看跑了似的。


    這個尹紅妹自信爆棚,知道自己身上什麽是寶貝,故意挺著胸,一點都不怕別人看,就那麽笑吟吟地站著,讓大家飽眼福。何老師等著她坐下,好繼續點下麵的名字,但尹紅妹卻沒有坐下的意思,竟然又開始了自我介紹。


    她聲音很嗲地說,各位同學,男同學,女同學,大家上午好。我叫尹紅妹,是青龍縣槐河鄉的鄉長。很高興認識各位。佛說,千年修的同船渡,萬年修的共枕眠。今天我們有緣在這裏相識,也是大家前世修煉的結果。我懷抱著一顆火熱的心,來對待同樣火熱的各位,想必各位也會給我更加火熱的迴報。最後,歡迎各位在百忙之中,去我們小地方----槐河指導工作,我們槐河的大門永遠向各位敞開。


    尹紅妹侃侃而談,把教室當作了她的演播廳。她的話剛說完,教室裏就有一陣小小的騷動。大家都開始對這個女鄉長刮目相看了。男生門看著她的兩片紅唇一張一合,心裏火燒火燎的,早已按捺不住。他們隻顧欣賞美色,隻聽到了懷抱,火熱,大門,敞開,共枕眠幾個詞。哇靠,這個有著一雙大胸的女人,身上的大門永遠向自己敞開,這是多麽讓人雞動的暗示啊。於是大家都盯著尹紅妹飽滿的身體和嬌豔的臉蛋,在心裏暗暗盤算著,如何才能盡快找到一把金鑰匙,打開這個女人身上的門,在門裏進進出出。


    江風也被吸引了,從雜誌上抬起了頭。吸引他的,不是尹紅妹本人,而是她提到的槐河鄉,正是自己的老家。江風細細地打量著尹紅妹,看她那凸凹有致的身段,落落大方的表情,豐富的肢體語言,感覺她身上不帶一點官氣,不像個鄉長,倒有點像五星級酒店大堂裏的領班。又覺得自己是在哪裏見過,有些眼熟,卻一時想不起來。


    尹紅妹收獲了那麽多崇拜的目光,心滿意足地坐下了。何老師繼續點名。不知道為什麽,她這會不是那麽淡定了,叫著誰的名字的時候,有點兇巴巴的,好像誰惹著了她似的。江風不管這些,繼續看書。他發現一些文學名家的作品,有時候也有點湊份子的意思,很失水準,這讓他很沮喪。看了兩頁,實在看不下去了,就嘩嘩地往後翻,想看看後麵的短篇裏有沒有值得一看的。


    這時候何老師竟然念到了苑靜美的名字。江風沒有想到美美也來了這個班,啊地叫了一聲,不由得有點心跳加速,急忙抬頭去尋找她的身影。美美靠窗坐著,上午的陽光從窗戶照進來,灑在她身上,她的身影就有些炫目,不容易被發現。


    聽到叫自己的名字,她站起來,身子向左邊微微轉了轉,並沒有轉到江風的位置,點了點頭,就坐下了。男人們沒料到窗戶旁還埋伏著一位大美女,心裏說乖乖呀,這中青班怎麽都是些美女啊,就都扭過頭來盯著她看,眼裏唿地冒出火來。又希望這個美女也會像尹紅妹那樣,挺著胸做個浪浪的自我介紹,好讓自己過過眼癮。但美美臉上冷冰冰的,根本沒那個意思。這讓他們很失望,咂咂嘴,把嗓子眼裏伸出來的那隻手又吞進了肚裏。


    江風出院後,美美再也沒和他聯係過。發短信也不迴,撥打她的手機,總是無人接聽。剛開始江風以為她忙,會在某個時候給自己迴過電話來,傾訴一下相思之情,再次約定把她的第一次送給自己的時間和地點。但他始終沒有等到美美的電話,哪怕是一個字的短信都沒有。


    江風這才意識到,美美是在刻意迴避自己。可她為什麽要這麽做呢?難道遭受了這次挫折,就向蘇榮之流屈服了?江風堅信,這不是美美這個倔強女孩的風格。難道是在醫院期間,楊柳找她談過話,要她遠離自己?江風知道,這也不是楊柳的風格。


    江風揣摩不透美美的心思,有時候真想去找她,當麵問問她為什麽要忽然對自己那麽冷淡。他不知道,美美在他出事後都第三天,就接到了一條威脅短信:苑小姐,再次奉勸你遠離姓江的那小子,這次隻是警告,下次絕對會要了他的命,我們說到做到。


    美美嚇傻了,握著自己的手機,感覺是握著江風的性命。她早就意識到,江風這次之所以遭到黑手,正是因為他靠近了自己。蘇榮早就警告過她,要“照顧”一下江風,但美美認為他隻是嚇唬嚇唬,作為市長,他的手段不會那麽卑鄙,那麽下三濫。


    但美美想錯了。她清楚地記得,那晚江風倒地後,她撲上去抱住他的時候,那個被江風打翻在地的家夥爬起來,哇哇怪叫著,在她背後惡狠狠地舉起了鋼管,想把她也收拾了,卻被另外一個家夥攔住了,一把奪過他手中的兇器扔到地上,厲聲說,大哥有交待,這女人絕對不能動的,你他媽的是想找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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