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楚妮也跟著劇組迴來了,不過和大多數演職人員下車以後迫不及待的跟著先期人員到處參觀,感受變化有點區別,她溜達著到門外去那些宣傳信息看了一圈迴來。


    正好看見還沒拆掉大門圍牆的廣場口,那一層樓多高的雕塑,用塑料薄膜跟亂糟糟的草繩捆綁得嚴嚴實實。


    乍一看像個搬運送過來的巨大箱子。


    仔細一瞧,下麵又有基座,應該是放在什麽底兒上,邊緣懸空了二三十厘米高度。


    這姑奶奶就有閑心蹲下去順著下麵邊緣摸摸,確認是個固定在現場的東西。


    然後就有點琢磨了。


    剛才在文創園示意圖上,就看見這園口廣場上,有個雕塑示意,但噴繪上模模糊糊的看不清楚。


    現在圍著走了兩圈,就摸出手機來給萬長生打電話:“這廣場上是你的新雕塑?”


    萬長生說啊。


    林楚妮問為什麽沒拆開。


    萬長生納悶:“不為什麽,圍牆還沒拆除,大門都還在,拍電影也沒完成,我這麽早早的拆了幹嘛。”


    林楚妮特立獨行:“我幫你拆了看看吧。”


    萬長生鄙夷:“你可真是閑得慌!”


    林楚妮嗬嗬:“這一個月在鄉下確實閑得慌,我拆了啊。”


    萬長生是無所謂的:“隨便。”


    林楚妮掛了電話就從自己的雙肩包裏麵找出把小刀,很精致的那種觀賞刀,她卻用來小心的割斷二指粗的草繩。


    然後就在周圍空曠的廣場上,慢條斯理的圍著建築轉圈圈,一點點把草繩拆開,就像拆生日禮物那麽有耐心。


    甚至還把拆下來的草繩堆在一起。


    這在空蕩蕩廣場上轉圈圈的女生,很快就吸引了劇組其他人好奇圍攏:“啥呀,這是什麽東西,妮兒你拆什麽呢?”


    林楚妮解釋了:“牛逼吧,當導演,當校長,這才是他正兒八經的身份,當雕塑家,我們新校區那門口的雕塑不也是他做的麽?”


    於是大家的興趣就更加濃厚了。


    不過還想跟著七手八腳拆除的時候,林楚妮卻說要對藝術品保持尊重,自己這是開光儀式。


    神叨叨的古靈精怪樣兒,倒是讓大家嘻嘻哈哈的就隻是圍觀。


    其實隻要不對著鏡頭,林楚妮還是很美女的。


    萬長生中午就過來等著迎接劇組了。


    這會兒當然在最主要的幾個拍攝場景,給迴來的主創人員們介紹前後變化。


    教學樓、宿舍樓的改建進度還早,現在隻能看見裏麵密密麻麻的各種腳手架支撐和鋼花四濺。


    先期迴來的那個攝像組就沒少拍這種建設場麵,沒準兒用得上呢。


    主要是畫麵比較好看。


    不過萬長生估計還是想著自己的心血,被林楚妮給捷足先登,就一邊介紹商業區的改造,一邊往外走。


    以前混亂殘破的路麵被全部重新鋪墊過,除了幾條有西南特色的石板路被保留下來,全都重新鋪裝成黑色柏油路麵,然後整齊的在兩邊畫上醒目的熒光黃行道標誌。


    雖然整個園區都是禁止車輛駛入的,但這樣嶄新清晰的路麵給了強烈的心理暗示。


    感覺整座園區是嶄新建設,又故意做舊。


    然後在黑色路麵上,又噴塗上了各種微信、微博、qq等現在流行的社交媒體表情符號。


    人們最熟悉的那些表情,在路麵上格外醒目。


    老雷都表揚這種場景很有時光錯亂的戲劇感,未來一定會成為遊客的聚集點。


    說著話。


    大家遠遠的都看見那草繩西裏唿嚕的垮下來,個頭本來就高挑的林楚妮蹦躂著使勁扯下外麵最後一層海綿薄膜。


    四米八高的雕塑,加上基座,正好五米。


    一米二的四方寬度,從這廠區裏麵看出去,正好背麵,就是一尊細長高瘦的巨大印章樣!


    黃色琥珀雲紋的石材雕琢。


    兩邊筆直,頂部有圓潤的瑞獸造型紐,更是加深了印章的感覺,然後就在這麵側壁上刀切斧砍的兩行豎字:“麵壁十年圖破壁,難酬蹈海亦英雄”。


    雕鑿出來沒有填色,隻是石材目前還呈現點被雕開的灰白色,正是按照印章古風的方式來。


    這是很少人知曉的一句詩詞。


    老戲骨裏麵卻有人一眼認出來:“哦?這是開國總理寫的?我記得不是給這裏題字的吧。”


    萬長生點頭:“對,他十九歲時候東渡日本,放棄留學迴國時候寫的詩,一股慷慨丈夫氣力透紙背,我覺得放在這裏很應景,因為這裏從關停到現在,也接近十年的時間,終於能夠破壁而出,曾經輝煌過的地方,希望能夠迎來新生。”


    藝術真是相通的,老戲骨悠然神往的感受:“破壁而出,這個形容好,畫龍點睛以後,原本了無生氣的神龍搖頭擺尾的破壁而出,起碼以我們拍完第一部分前往外景地的時候,是沒有想到這裏會有這麽翻天覆地的變化,這地方確實該有變化……咦?”


    因為眾人是朝著雕塑走過去的。


    稍微側麵點就能發現並不是一整塊石頭印章樣的存在。


    那些圍在雕塑周圍的演職人員也在好奇的前後左右轉著看。


    果然等走近了在側麵,才能發現整塊後方看起來完整的印章石,從側麵就能看到居然有一整個前半部分立麵都是不鏽鋼!


    或者說不鏽鋼才是占據了大部分。


    石材和不鏽鋼的結合部分是斑駁不齊的,就好像是從印章石立麵雕琢挖掘出來了一方整齊的不鏽鋼。


    這才是有種破壁而出的對比。


    充滿了現代象征意義的鏡麵不鏽鋼,鏡麵閃亮到都能照出精準的人形來,可仔細看看又能發現上麵布滿了紋路。


    正麵當然就是蘇沐楠親筆書寫的《特鋼賦》,洋洋灑灑數百字,闡述了從最艱難的建設年代,作為國內第一批建立起來的大型鋼城重要環節,特殊鋼廠為國防建設作出了巨大貢獻,但鬥轉星移之間,時光荏苒的同時,人們身邊的一切都在改變,為了環保、為了品質,為了更美好的生活,十裏鋼城整體搬遷,這裏曾經的職能和責任都消失了,需要新的使命來麵對。


    現在這裏已經成為文化創意園區,推動周邊精神文明建設雲雲……


    既緬懷了這裏曾經的厚重曆史,又展望了全新的未來。


    含蓄的提醒了那些還活在過去的人們,改變吧。


    時代總是在不停改變,向好或者向壞都有可能,也許在整體下滑甚至墜落崩潰的時代,個人的力量和影響是那麽無能為力,但在美好的年代,起碼能夠改變提升自己。


    兩側不鏽鋼鏡麵上,蝕刻著大量象征互聯網時代的二進製代碼。


    非常淺顯易懂的表達了古老篆刻和現代社會的融合或者蛻變。


    更是象征了特鋼廠,這邊老廠區的脫胎換骨。


    這就是萬長生最近幾個月一直在琢磨的中西合璧,新舊交融。


    從藝術性上麵來說,比那尊舞台雕塑要淡一點,商業氣息或者說普通人能夠看懂的內涵,則更加淺顯一些。


    萬長生在竭盡全力的想讓自己這些作品也要接地氣。


    他不在乎藝術評論家的看法,隻在乎能不能達到文藝作品應有用途的存在。


    老雷作為發掘了萬長生那件舞台雕塑的伯樂,這位舞台美術專業的大佬,笑眯眯的摸手機拍照:“你那雕塑係係主任怎麽說?”


    萬長生翻白眼:“諷刺、嘲笑、嫌棄,但這幾個字是他寫的,我說這書法也根本不像個文化人,還沒前麵那幾百個賦詞書法好,那是書法專業研究生的手筆。”


    戲劇學院的教授老師們都哈哈大笑起來,對萬長生和他雕塑老師之間的深厚感情很了然。


    其實郭槐生是形容萬長生在藝術生涯裏三起三落,不停的找尋自己藝術定位。


    本來萬長生確立了以不鏽鋼作為自己未來藝術生涯的重要符號,這個階段最保險的做法,就是做一係列類似那個不鏽鋼貓一樣的抽象雕塑。


    越玄越能鎮住人,反正他都頂著全國青展雕塑金獎的名頭了,沒誰敢說他的雕塑淺薄,反正怎麽故作高深怎麽來,很快就能奠定自己的藝術地位。


    好像潮流就是越看不懂的越才是藝術。


    可萬長生偏偏越做越淺顯。


    上個不鏽鋼和尚已經很寫實很簡單,雖然動態、造型都有自己的特點,但完全沒有藝術含量。


    現在這個更是連一堆文字都加上去了,品位掉得不是一點點。


    未來如果要把萬長生的作品全都收集起來論述,就會發現這兩件作品,和那個得到金獎的舞台雕塑,簡直像兩個人做的。


    所以郭槐生拿萬長生做榜樣,用諷刺的口吻告誡雕塑係的其他學生,包括研究生,沒萬長生這樣的經濟實力,可以隨便花二三十萬做個雕塑來練手,就還是老老實實的走平凡之路吧。


    萬長生這種拿錢砸風格,一點點嚐試風格的做法,標準的土豪風!


    反正老子花得起這個錢,隨便做!


    鍾明霞拖拖遝遝的跟在最後麵,遠遠的隻看一眼那雕塑,卻還是習慣性的把所有店鋪給走了一遭。


    然後在軟麵抄上記下來,又有密密麻麻的好幾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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