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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三十章意外的妥協


    文山飯店是市委市政府的招待賓館,在海州的名氣比不上西城飯店,但是讓張恪選擇的話,他絕對會選擇小錦湖東畔的文山飯店下榻。文山飯店的幾棟小樓都掩映在綠水翠林之中。


    可惜文山飯店歸市委辦管轄,要不是指定的會議或者工作,市政府一邊的人絕少到文山飯店入宿就餐,唐學謙也寧可選擇西城飯店。


    從這些細節裏,也可以看出唐學謙與周富明作為海州市的一二把手,出於各種現實的需要結成緊密的聯盟,也不是沒有一點間隙。


    入口處蒼樹蔥鬱,卵石鋪成的甬道仿佛某處公園的入口,張恪讓周文斌直接將車子開到最裏端的六號樓前,看見樓前的空地停著幾部車,隻當是市委市政府的公務車,初時也沒有在意,下了車才看見一輛皇冠停在當中。


    九四年,皇冠是進入國內不多的幾種高檔轎車之一,九四年海州頂多也隻有四五輛這類排擋的皇冠,張恪腦子裏都閃過幾個人名。


    不管是誰,他們晚上還在市委市政府值班的西鳳樓裏,最大的可能就是給叫過來打牌的。


    打牌輸贏又不算送禮行賄,市裏的頭頭腦腦得閑都喜歡玩玩牌。


    大年初二值夜就喚私企老總來玩牌,是誰啊?爸爸肯定不會做出這樣出格的事情,今天的值夜領導是副市長方宏清,張恪對這個人不熟悉,有爸爸來,方宏清肯定會顧忌事情傳到唐學謙的耳朵裏,市委市政府今天還有誰值夜。


    每棟樓都不大,都設有服務台,這會兒已有快九點鍾了,一男一女兩服務生坐在服務台裏,張恪報了爸爸的名字,男的拿起內線電話撥了過去。張恪問女服務生:“錦城的老總跑得蠻勤快啊,今天才初二,他就趕過來送錢了。”


    女服務生抿著嘴笑不應話,臉龐很秀麗,文山飯店的服務員可以說是在海州拉網海選出來的,是這是萬天才他爺爺當市委書記時就保留下來的傳統,看來名不虛傳,也多少有些不幹淨傳聞。


    那邊電話打通了,男的問張恪:“你是張秘書長的兒子?”


    張恪點點頭。男的連忙從服務台後麵走出來,對張恪:“張秘書長他們在三樓玩牌,我領你過去。”


    張恪跟在他後麵:“趙錦榮經常到文山飯店來玩?”


    “以前不常來,就年前來過幾迴。”男的側著身子在前麵帶路,這種身式是常年給市領導引起養成的,他也知道在文山飯店做事嘴巴要嚴的規矩,隻是略應了張恪的問話,沒有多說別的事情。


    張恪嘴角撅了撅,心裏想還是自己年紀小占便宜,換作其他人還從服務生嘴裏套不出什麽話來呢。雖然隻有一兩句話,那也就足夠了。


    趙錦榮作為海州最早成功的私營企業主之一,在海州市一直占據相當重要的角色,毫無疑問的一點就是,他跟萬家的關係一直都很親密,錦城集團是萬向前扶持起來的,萬向前給丁向山逼退二線,萬家在海州仍有很強的政治勢力,趙錦榮也一直都沒有改旗易幟,說明萬家與錦城集團有較深的共生關係。按說市委與市政府的一把人都與萬向前有較深的矛盾之時,趙錦榮絕沒有道理會出現在市委市政府招待賓館裏。


    沒有道理的事情卻偏偏發生了,而且就在過年前的幾天,說明海州市裏又發生普通市民無法覺察的變化。


    過道裏有些陰寒,男服務生站在308室前輕輕的叩門,張恪直接推開門,看見萬勇坐在賭桌上,心裏凜然一驚,坐在萬勇上手家的那個戴著金邊眼鏡的陌生中年人大概就是趙錦榮吧。


    這是張恪最不願意看到的局麵,周富明撇下唐學謙,與萬向前這隻老狐狸妥協了!周富明果然是標準的政客,在他眼裏沒有什麽大是大非,隻有考慮對他自己的利益。


    “怎麽萬叔叔今天也在市裏值班?”張恪肚子裏吐著口水,人挨過去試萬勇的口風。


    “你這臭小子,嘴裏叫得甜,還真把你萬叔看在眼裏?”萬勇攬手扇了張恪的後腦勺,“在學校裏盡欺負同學。”


    萬勇毫無預兆的動手扇人,旁人見他臉上堆著笑,還隻當他開玩笑,張恪的後腦勺卻給他這一記扇得生疼。張恪心裏壓著火,又無法發作,心知是萬天才、趙司明幾次吃了虧都跟萬勇、趙錦榮說了,沒想到萬勇這麽沒品,仗勢欺人來了。


    隻可惜這過節一時還討不迴來,暫時就寄在萬天才頭上,張恪心想自己的臉色在那一瞬間也應該是死陰死陰的,轉眼笑了笑,將臉上初露的一些憤怒掩去,說道:“硬要跟我生分,那我以後就恭恭敬敬的喚你萬主任得了……”張恪看著方宏清副市長臉色也有些不善,爸爸看起來也沒有什麽高興的,今天市委應該是組織部長楊旭升值夜。就算楊旭升有事讓人頂替,也輪不上萬勇來代替他。


    難怪方宏清與爸爸臉色都不大高興,卻又不得不坐到一桌上玩牌。


    唐學謙的司機劉文兵坐在張知行身後看牌,見張恪進來,他就起身到別的屋休息,明天要開車去省城,不像其他人可以在車裏休息。


    張恪繞著桌子走了一圈,沒想到萬勇比方宏清贏得還多,難怪方宏清的臉色很難看。


    副市長方宏清不是市常委成員,幾個人中,地位算不上特別的顯要,市裏強力部門的一把手隻要不是方宏清直管的,隻要方宏清看上去不像能進常委的臉,甚至可以不搭理他。


    萬勇身為外經貿委主任,差一步就是副市長,既然周富明與萬向前這隻狐狸妥協,那接下來會不會是萬勇進常委?


    張恪頓時感到無比的頭疼,看起來萬勇這次進常委是肯定的,爸爸混得好,海州控股在兩三年內有起色,說不定也迅速升上副廳級,隻要有徐水平在省裏照應,副市長、市長助理都不是很困難的事情,但是進常委卻難,要超過萬勇更難。


    想想以後會讓這麽惡心的一個人始終壓著一頭,張恪都替他爸感到心煩意亂,最關鍵的,唐學謙還能不能跟周富明保持表麵上的蜜月關係?


    張恪心裏都給自己在打退堂鼓,九四年夏天的冤獄,說起來唐學謙也得益非淺,但畢竟算是給周富明利用了,心裏不可能沒有一點芥蒂。周富明的這次行為,更可以說是對兩人同盟的背叛。


    周富明是深藏不露的老狐狸,唐學謙性格強勢,看來不要奢望官場能有片刻的安寧,關鍵自己這方處於劣勢,讓張恪心裏極其不爽。


    張恪就站在趙錦榮與萬勇兩人之間看牌,看趙錦榮在自己眼皮子底子還怎麽給萬勇送錢。趙錦榮開始放水給萬勇成了兩把,張恪假癡不癲的,笑眯眯的對趙錦榮說,“你的牌打得好奇怪啊,我不看萬主任的牌,都知道他要這張,你還偏偏出給他。”


    趙錦榮借玩牌送錢大家都是心知肚明的,方宏清隻氣惱自己大半天贏的錢比萬勇少一截,見張恪看上去毫無心機的說破,借題發揮的說:“難道今天我跟張知行老輸錢,趙總啊,牌可不是這麽打的!”最後一個“的”字還咬得格外的重。


    讓方宏清這麽說,萬勇臉色很難看。趙錦榮堆著笑說:“我都說不會打牌了,方市長還不信?今天都是我贏給你們三家,不曉得十二點前能不能翻點本迴來。”


    張恪笑著對趙錦榮說:“我在學校蠻會打牌的,要不要我站你後麵教教你?”


    換別人都要以為張恪這麽說是純粹沒頭腦的表現,方宏清惱趙錦榮、萬勇看不起他,陰陽怪氣的說:“趙總找到助手,翻本有機會了。”


    看著萬勇臉色陰沉著能滴下水來,張恪稍稍有些解氣,他可不怕萬勇、趙錦榮記恨自己。


    接下來,張恪一直站在趙錦榮後麵看牌,迫使趙錦榮隻能給方宏清與爸爸兩人放水,他們本來說好到十二點收手,到了十一點半,萬勇就心浮氣躁的扔牌不打,惹得方宏清心裏更加不痛快。


    看著趙錦榮進入萬勇的房間,張恪站在門口,對爸爸說:“剛剛聽服務生說,趙錦榮年前經常到文山飯店來,具體的你清不清?”


    張知行聞言神誌一凜,背脊骨串上來一股寒氣,眉頭頓時糾結起來。春節值班隻要沒有什麽事情發生,躲在文山飯店倒是不壞,萬勇代替張曉健來值班讓他有不好的預感。


    張知行拉著張恪進屋,說道:“文山飯店雖然是市委與市政府的招待賓館,市政府那邊始終管不到這一塊。今天市委應該是張曉健值班,怎麽也輪不到萬勇代他……你先去洗臉刷牙,我給你唐伯伯打個電話……”


    張恪有些不忍心聽這個電話,周富明可能與萬向前妥協的消息,對唐學謙而言是個天大的惡耗!或許這才是官場的常態,說不定唐學謙早有預料。


    萬向前以自己的退讓換其兒子萬勇上位,周富明與唐學謙兩人的位子都不會受到挑站,但是局勢卻迥然不同,就算徐學平在省裏堅定的支持唐學謙,也隻能保證唐學謙坐穩市長的位置,但是唐學謙從此往後多少有些**無援了。


    唐學謙從海州師院出來直接到市裏,先從副市長做起,當上常務副市長,進入常委,再到代市長,飛快跳到政治生涯的一個頂峰,在快速上升的過程中,也暴露出他最致命的弱點,根基太淺,相對可靠的人也就宋培明、杜小山屈指可數的數人而已。惟能讓他欣慰的就是徐學平明年不當省長,至少也是政法委兼紀委書記,這已經是明朗的事情。


    張恪洗漱出來,看著爸爸剛把電話掛上,臉色很凝重,說道:“周富明搞平衡是一把好手,為人處事也不咄咄逼人,局麵說不定不會太壞,現在擔心也沒用。”這麽說隻是安慰自己罷了,周富明之前一直給丁向山壓著一頭,為人處事當然不會咄咄逼人,但是他現在背著唐學謙玩這一手,很容易就能養成一把手的脾氣。


    唐學謙能走到這一步,已經是許多人不可企及的巔峰,除非重大經濟問題,否則也不會受太大的挫折,頂多對周富明退避三舍,避開他的鋒芒就是。但是最讓張恪擔心的,周富明一旦專斷獨行,海州控股公司隻怕就成了雞肋,太多的人不希望看到海州控股公司成為阻擋他們財路的障礙物。


    明天都要趕往省城,都說要早點睡覺,張恪迷迷糊糊入夢,還聽見爸爸翻身的聲音。


    第二天,張知行早就起床,張恪貪睡,感覺到屋裏有人走動,有人細聲說話,才迷迷糊糊睜開眼睛,看見唐學謙也站床前:“唐伯伯怎麽這麽早來了?”


    “嗯,快八點鍾了。”


    從新泰開車過來也要兩個多小時,大年初三要趕五點鍾就起床,張恪掙紮著坐起來,房間裏的空調早就關了,抱著窩裏,見唐學謙的臉色還好,目光炯炯,心裏昨天消息或許突然,但對他來說注定要發生的,也就沒有什麽好想的,倒是父親不在其位,惶惶擔憂了一夜,臉色很差,反正車上可以補睡。


    “感覺很冷啊,”張恪說道,“錦湖中午有車去省城,我這時候起不來,讓我再睡一會兒。”


    唐學謙按了按張恪的腦袋,說道:“今天可能有雨加雪,氣溫是比昨天冷一些,你要睡就繼續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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