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逐漸暗下來,空氣中的溫度也逐漸降低。尼楚賀帶著冰雪和幾個太監來到景祺閣,這是一座破爛廢舊的宮殿,雜草叢生,樹影重重,在月光的照應下,平添了一絲詭異和陰森。

    冰雪走在最前頭,望著這如同酆都一樣的宮殿,不由得心生膽怯,一邊護著尼楚賀,一邊說話,試圖轉移注意力,“誠嬪娘娘被萬歲爺廢除封號後就住在這裏,宮裏連一個打掃的人都沒有,隻有她的貼身婢女燕兒在跟前服侍。”

    “在你們還沒有來之前,誠嬪也在這裏呆過,後來由於傅懷玉的緣故,我又將她放出來了。”尼楚賀淡淡開口,卻突然想起皇太後對誠嬪的喜*,盡管誠嬪被打入冷宮,衣食方麵一樣沒虧待她,不過是宮裏冷清寂靜一些,誰曾想這景祺閣居然是這副模樣,難怪誠嬪從冷宮出來後就性情大變,以致於最後喪心病狂想要害死她。

    說話間已經進了景祺閣的大門,這裏麵空無一人,微風吹動門簾的聲音咯吱咯吱作響,偶爾聽到一兩句貓叫犬吠更是可怕。幾個太監將尼楚賀二人緊緊圍住,以預防意外發生。尼楚賀提起裙擺,撇開散落一地的枯枝爛葉,登上白玉蘭堆砌而成的台階。

    剛走了兩步,突聽得冰雪說道:“主子,那邊有人……”

    尼楚賀一愣,頓住腳步又往迴走,伸長脖子朝冰雪所指的方向望去:“那是誰?”

    宮裏傳聞誠嬪已經死了,若是真的死了,為何不見宮人來報?也不見皇太後有所動作。按理說誠嬪是皇太後最喜歡的侄女,不可能對此事置之不問。

    一顆枝繁葉茂的大樹底下,蹲著一個身形嬌小的女子,正在火盆裏燒著什麽東西,聽到前方的聲音連忙站起來,躲到樹幹背後去了。睜大眼睛瞅著尼楚賀幾人,臉上寫滿了驚慌和恐懼,單薄的身軀瑟瑟發抖。

    “出來!”冰雪提著燈籠,對那女子喊道:“你是誰?”

    隔了好一陣子,也不見那女子有任何迴應,尼楚賀皺了皺眉,抬起腳步就要上前走去,卻被冰雪製止了:“主子別過去,這裏危險……”說著又朝那女子大喊了幾聲:“快出來,去叫誠嬪娘娘出來迎接皇後娘娘。”

    那女子聽了這話猛然哭了出來,從樹幹背後伸出半個腦袋,仔細瞧了瞧尼楚賀,確是皇後娘娘無誤,然後哭著走到尼楚賀跟前,哭道:“奴婢燕兒給皇後娘娘請安。”頓了頓,打了個哭嗝,繼續道:“誠嬪娘娘她……她已經去了,不能出來迎接娘娘,求皇後娘娘恕罪。”

    尼楚賀一驚,誠嬪當真死了?

    “什麽時候去的?怎麽沒人來通報?”尼楚賀問道:“太後娘娘可知道這事?”

    燕兒越哭越傷心:“與惠妃娘娘同一天去的,今兒個是誠嬪娘娘的頭七,娘娘經常托夢給我,說她是被冤死的,還說今兒晚上要迴來找那人索命,讓奴婢在這裏燒紙等她。”

    “誠嬪娘娘最心疼奴婢了,必定不會丟下奴婢不管的,娘娘說了,再過些日子,她就來接奴婢過去,仍然伺候她……”

    冰雪皺了皺眉,移到尼楚賀耳邊,輕聲道:“她神誌不清,估計問不出什麽來。”

    尼楚賀道:“她雖說言語不清,思維混亂,但你可有聽出這話中的含義?燕兒服侍誠嬪十幾年,不可不知道誠嬪的死因。”眯了眯雙眼,聲音變得低沉起來,“還有……上次將惠妃撞倒的那團紅色的物體,來得未免太突然了。”

    她和玄燁一開始就商量好,待惠妃生下孩子,便宣布難產而亡,然後將大人和孩子偷渡出宮,也算是給了納喇成德一個交代。卻沒有打算弄出這麽一場意外來,不但害了惠妃,還讓自己受了驚嚇。雖說最後在初晴的幫助下,惠妃挺過難關,將孩子平安地生下來,可身體大受損害,若是以後想要再孕,那已是不可能的事了。

    酉時三刻,天色已經完全暗下來。尼楚賀讓兩個太監押著燕兒,一行人走出景祺閣,在經過旁邊的牆門拐彎處,卻見一襲桃紅色的風衣一閃而過。燕兒立馬大叫起來:“救命啊……救命啊……”

    尼楚賀看了一眼那影子,皺眉沉思:“眼熟得很。”轉頭瞥見燕兒一副驚恐的神情,更覺得這裏麵大有文章,便放柔了聲音問道:“你認識?那是誰?這個時候跑到景祺閣來做什麽?”

    哪知燕兒現在已經完全失控,除了喊‘救命’啥都不會說。尼楚賀有些不耐煩,讓人把燕兒的嘴堵上,帶迴景仁宮。

    幾人各自想著事情,一路無言。

    直到了景仁宮大門口,冰雪才恍然大悟道:“主子,我想起來了,剛才那身著桃紅色衣裙的人是……是昭妃娘娘……”

    “昭妃?”尼楚賀吃了一驚,還沒迴過神來,卻聽得‘啊’的一聲大叫,轉過頭時,燕兒已經昏過去了。

    這時候,初雨和初晴從殿內走出來,看到尼楚賀憔悴的神情有些擔憂,著人燒好熱水,又讓廚房燉了碗參湯。尼楚賀擺了擺手,叫來初晴,指著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燕兒說道:“你去看看,她究竟

    是怎麽迴事?”

    初晴這才把視線轉向地板上,不由得嚇了一跳,好一會兒才看清是個宮女,抬眼瞅了瞅尼楚賀,然後蹲□,替燕兒診脈。半響後稟道:“主子,她中毒了……”

    “誰會在景祺閣裏麵下毒?那裏連半個人影都沒有。”尼楚賀下意識反駁道,在她看來這完全是不可能的事,進入冷宮的女人就等於是踏入鬼門關了,誰會多此一舉向景祺閣下毒?

    初晴點了點頭:“的確是這樣,此毒能令人狂惑,痰迷心竅,蔽其神明,以亂視聽,中毒者往往擾亂神智,致使神誌不清,敵我不分,日長夜久,毒素深入骨髓,身體便不由大腦控製,會在無意識中做出瘋狂的舉動來。這時候,離死也就不遠了。”

    這是初晴和初雨第二次接觸到宮裏害人的毒藥,不比上次那樣膽小怕事,這皇宮裏明爭暗鬥看得多了,也就免疫了。每個人都有一條生存之道,該說什麽不該說什麽,她們在尼楚賀的訓練下,可謂是百毒不侵了。

    尼楚賀不再多說,讓幾個嬤嬤將燕兒抬下去,好生照料著。抬眼看了看外麵的天色,隻覺全身疲乏,暫且放下今日所查之事,由宮人們伺候著沐浴,用過晚膳便躺在美人榻上繼續想事。

    腦海裏總會浮現那襲桃紅色的風衣,繼而閃現的卻是昭妃那張明媚嬌豔的容顏。不怪尼楚賀多想,今兒是惠妃和誠嬪頭七,還魂之夜,恰好早上昭妃又稱病沒來景仁宮請安,卻在經過景祺閣的時候遇到她。難不成誠嬪的死真的與昭妃有關?皇太後在這場遊戲中又扮演著什麽樣的角色?

    這究竟是一場陰謀,還是一場意外……

    ——————————————————————————————————————

    九月初,吳三桂在衡州病逝,平西王勢力大減,清軍趁機攻占雲南廣西,不到半個月時間,三藩勢力土崩瓦解,相繼傳來平南王、靖南王被捕的消息。吳應熊被囚禁於京城,聞此消息,早已泣不成聲,頹敗糜爛,抱了必死的決心去見玄燁。

    恰值噶爾丹叛亂,八旗兵在準噶爾吃了敗仗,玄燁情緒低落,三藩的平定沒帶來絲毫的喜悅和興奮,更多的是對準噶爾一帶的憂心和煩惱。

    下午,世子府的侍衛來報,說是吳應熊求見。圖德海歪坐在門檻上畫圈圈兒,見到那侍衛踢了一腳,罵道:“沒眼水,萬歲爺正忙著呢,沒時間見他,一邊呆著涼快去。”

    侍衛道:“吳應熊在府上尋死呢,說是非要見

    著萬歲爺才甘心。”

    圖德海啐了一口:“死就死唄,他以為自個兒還是平西王世子啊。去去去……若是驚了駕非要了你腦袋不可。”

    兩人在外麵爭執,玄燁沉著一張臉走出來,毫不客氣地甩給圖德海幾個刀子眼,然後轉向那侍衛問道:“他還有說什麽?”

    圖德海縮了縮脖子,躡手躡腳移到玄燁身後,一用力將那侍衛推上前去,自己在一旁當空氣。

    那侍衛道:“吳應熊隻嚷著要見萬歲爺,沒說其他什麽事情。”

    玄燁甩了甩袖子,一聲冷哼:“他的臉麵比朕還大不成?迴去告訴吳應熊,若是他識時務的話,朕不介意用皇糧養他一輩子;若是活得不耐煩了,皇宮裏白綾毒酒多得是;再不然就跟傅懷玉一樣,剃了度去潭拓寺,兩人也有個照應。”

    聽了玄燁這番話,圖德海忍不樁噗嗤’一笑,收到玄燁的眼神又閉上嘴,眼睛盯著腳尖,心裏誹腹,萬歲爺,您太幽默了……

    那侍衛見玄燁當真發了火,便行禮退下了。

    “擺駕景仁宮。”玄燁斜睨了圖德海一眼,掀起唇角,就如同看雜技團裏的猴戲一般。

    尼楚賀正俯在案上查閱賬簿,聽到外麵太監尖細的聲音響起‘萬歲爺駕到’,便立即扔下手中的活,領著一屋子宮人來到大殿,行禮迎接玄燁。

    夫妻倆像往常一樣,一個坐著一個站著,初晴和初雨泡製好熱茶,替兩人斟上。尼楚賀將茶杯遞給玄燁,卻見他臉色不佳,心下有些擔心,問道:“出什麽事了?心情不好?”

    玄燁端起茶杯輕抿了一口,頓了頓才說:“我們在準噶爾的仗敗了,噶爾丹得寸進尺,一口氣向朝廷索要半壁江山。哈薩克一帶的其他蒙古部落都紛紛前往京城,請求朝廷支援。如今三藩剛剛平定,朝廷兵力大減,若是噶爾丹趁此追擊的話,必定會……”

    前世雖然也有噶爾丹叛亂,但那是在康熙二十幾年的事情,中間也還有休養生息的時間。可現在竟然跟三藩叛亂攪在一起,就算朝廷再多的兵力也無力應對。此時麵對噶爾丹的囂張氣焰,他除了愁悶就是苦惱。

    尼楚賀臉上的笑容微微僵了一下,她似乎能預料玄燁接下來會說什麽話,抬手覆在玄燁的手背上,笑道:“我替你準備幾樣過冬的衣物,到了西北估計都快十一月了,那地方風沙大,天氣又冷,你得多多保重身體。”

    玄燁輕抿薄唇,反手握住尼楚賀的雙手,迴了她一個堅定

    而溫柔的笑容。

    十日後,玄燁率領滿漢蒙八旗軍隊,從紫禁城出發,一路行往準噶爾,親征噶爾丹。隻留了幾位大學士在京監國,其餘精銳將領都被帶往了哈薩克。

    尼楚賀在乾清門的城樓上,看著那金光閃閃的鎧甲部隊,卻覺得心裏莫名地難受,不知不覺中,兩行清淚自臉龐流下,打濕了胸前精致的龍華。直到玄燁的身影完全消失不見,才在初雨的攙扶下,神情恍惚地迴到景仁宮。

    剛剛坐下,就聽到有人來報:“皇後娘娘,不好了,太後娘娘在養心門前暈倒了。”

    尼楚賀‘騰’的站起來,頓時大驚失色:“剛才去送萬歲爺的時候不是還好好的嗎,怎麽會突然暈倒了?”一邊提起腳步往外走,一邊問道:“太皇太後現今何處?可有傳太醫?”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我最想說的一句話:艾瑪,終於找到碼字的感覺了,不容易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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