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大早便起了床,初晴笑嘻嘻地走進來,手裏端著臉盆和毛巾,湊上前小聲問道,“小主今兒個出門不?”清澈透明的眸子裏帶著些許期盼。

    尼楚賀洗了把臉,從初雨手中接過鹽水,大喝一口,在嘴裏涮了涮,又吐出來。看著初晴那興奮的小模樣不禁挑眉,“天天待在承乾宮覺得寂寞了?想去哪兒溜達?”

    “奴婢怕小主悶得慌。”初晴撅著小嘴,委屈地看著尼楚賀,隨即眼睛一亮,興奮道,“要不今兒去禦花園散散心,說不定還能碰到萬歲爺呢。”

    尼楚賀輕笑,“反正我今兒個沒什麽事,你若想出去玩兒隻管去,可別給主子我惹了麻煩就行。”此舉雖然不甚合理,但她存了心思,如今地位低下,做任何事都得受到限製,若能在宮裏多認識幾個人,對她是沒有壞處的。

    初晴得了允許,便歡歡喜喜地出了承乾宮。

    看著初晴小跑出去的身影,尼楚賀無奈地搖了搖頭,微笑中帶著些許包容。繼而轉身至梳妝台前坐下,從銅鏡裏倒映出一張清麗秀美的麵龐,抬手撫上細長的峨眉,眼眸中波光流轉,櫻紅柔軟的唇瓣帶著絲絲光澤,臉蛋兒還沒有完全長開,肉乎乎的有點小可愛,眉宇間卻隱隱有了女人的婉約和嫵媚,烏黑柔亮的長發披在身後,如同輕柔順滑的絲綢。

    “小主今兒想怎麽梳?”初雨走上前,靈巧的雙手在黑發間穿梭。

    “簡單一點就好。”

    初雨點點頭,替尼楚賀梳了一個簡單的兩把頭,從妝奩匣子中拿出一隻紅珊瑚翡翠鑲寶石發簪給戴在發梢,用兩根粉色珍珠流蘇垂於兩側,中間簪上一朵小小的絨花,清秀淡雅,溫婉可人,透著少女的俏皮可愛,又帶著成熟女人的風韻柔媚。

    “小主真好看。”望著銅鏡中的清麗佳人,初雨不由得讚歎出聲。

    尼楚賀起身,點了點初雨的額頭,略顯得意地笑道,“你什麽時候見過你主子不好看了。”

    “嘿嘿……”初雨撓頭傻笑了幾聲,然後扶著尼楚賀走至餐桌旁。

    ******

    早膳剛用到一半,卻見守門的小太監來報,“啟稟小主,鹹福宮的燕兒姑娘求見。”

    尼楚賀還沒作何反應,初雨倒是心裏一緊,滿臉擔憂地看著自家主子。小主前幾天在韻貴人處受罰,膝蓋上的瘀傷還沒好全呢,如今又想來找茬不成?

    “讓她進來吧。”尼楚賀臉色如常,淡淡地開口道。

    又轉身安撫初雨,“別擔心,諒她也不敢在承乾宮撒野。”她可不是先前那個十五六歲的小丫頭,別人都欺負到自己地盤上來了,斷沒有再忍氣吞聲的道理!向來隻有她佟佳氏欺負別人的份兒,哪輪得到一個貴人來挑釁她。

    過了一會兒,就見一個身著桃紅色宮裝的女子走進來,給尼楚賀行了一個不算恭敬的禮,趾高氣揚地說道,“我們家主子請佟佳小主到鹹福宮坐坐,不知道佟佳小主肯不肯賞臉。”

    尼楚賀下意識皺眉,她還從沒見過如此放肆的奴才,一進門就對她大吼小叫的。縱使心裏諸多不滿,麵上卻是一副平靜之色,“貴人相邀,是我的榮幸,又怎敢推辭不去?燕兒姑娘先且稍等片刻,待我去內室換一身衣服。”

    見對方態度溫和友善,倒顯得自己蠻橫無理了,燕兒愣了一下,神情略顯尷尬,不自在地低下頭,僵硬著聲音說道,“奴婢在此等候小主。”

    尼楚賀滿意地點點頭,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韻貴人是皇太後麵前的紅人,而作為她的貼身宮女,心氣難免高傲了些。這幾日尼楚賀把韻貴人的脾性摸了個透徹,凡遇到不順心之事便對奴才們又打又罵。燕兒平日裏跟著這樣的主子,受氣是在所難免的,現下看到尼楚賀溫柔和藹的模樣,心中把韻貴人做了個比較,不禁有些羞愧。不過韻貴人對她還算體貼,在宮裏又是個極有分量的人物,倒沒有生出倒戈的心思。

    收拾妥當,尼楚賀便帶著初雨來到鹹福宮,一進入大殿,便看到大大小小的奴才跪了一地。韻貴人端坐在主位上,神情淡漠,整個人的氣質中卻透露出一股鋒芒之勢,瞥見尼楚賀走進來,也不出聲,從一旁的案幾上端起一盞清茶,慢悠悠地品嚐了一番,才揮手讓殿裏的奴才們都退下。

    燕兒走上前去,在韻貴人耳邊小聲嘀咕,“主子,佟佳小主來了。”

    這時候韻貴人才猛然抬頭,像是剛發現尼楚賀似的,臉上堆滿了笑容,起身拉著尼楚賀的手親熱地說道,“看我這腦子,隻顧著懲罰奴才,倒忽略了妹妹,讓妹妹站了這麽久,還望妹妹見諒,別跟姐姐計較。”說著又叫燕兒搬來椅子,讓尼楚賀坐下。

    尼楚賀儼然一副受寵若驚的模樣,微微低頭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姐姐這是折煞妹妹了,姐姐時常惦念妹妹,妹妹感激還來不及呢,又怎會責怪姐姐。”

    “你能這樣想是再好不過了。前些日子姐姐一時魔怔,害得妹妹受了委屈,心裏過意不去,想給妹妹賠不是,可姐姐又是個臉薄的

    人,隻好讓妹妹來我鹹福宮喝喝茶。”韻貴人麵露愧疚之色,真摯誠懇地向尼楚賀道歉,“妹妹剛進宮不久,若是有什麽需要盡管跟姐姐說,權當是姐姐對妹妹的賠罪。”

    這一通話說得詞懇意切,倒顯得尼楚賀小肚雞腸斤斤計較了。尼楚賀暗自穩定心神,誠惶誠恐地說道,“貴人姐姐千萬別這麽說,是妹妹年幼不懂事,衝撞了姐姐,應當是妹妹賠禮道歉才是。”

    韻貴人斜眼,見尼楚賀臉上的惶恐之色不似作假,才放下心來。又輕笑了幾聲,吩咐燕兒給尼楚賀上茶,“這是我前幾日去皇太後宮裏討的西湖龍井,妹妹嚐嚐味道如何?”

    尼楚賀謙虛地笑了笑,把茶杯放在唇邊,一股清幽的茶香撲鼻而來,心下了然,她就說驕縱跋扈的韻貴人怎麽轉了性,對她又是賠罪又是道歉,熱切得跟親姐妹似的,原來打的是這主意。麵上保持柔和淡然的笑容,端起茶杯輕抿了一口,“姐姐這裏的東西果然是極好的。”

    “你若是喜歡便帶一些迴去,反正我這裏多的是。”韻貴人接過話柄立馬說道,得意炫耀的語氣讓尼楚賀很是不喜。

    “那妹妹就多謝姐姐了。”

    耐著性子和韻貴人嘮嗑了幾句,尼楚賀便起身告退。韻貴人見自己目的已經達到,也就爽快地答應了。

    迴到承乾宮,初雨緊張地看著尼楚賀,“小主,那茶水您真喝了?”明眼人都能看出來韻貴人要對小主不利,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她敢保證,那盞茶水絕對有問題。

    “我又不是傻子,當然不會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尼楚賀一聲嗤笑,從衣袖中掏出一方手帕,隻見那手帕上麵有一處濕意,顯然是尼楚賀剛才在鹹福宮喝下的那一口茶,被茶水浸濕的地方已經變成了暗褐色。

    初雨猛然變了臉色,又驚又怕,暗恨道,“咱們又不曾招惹韻貴人,為何執意跟小主過不去?她……她簡直是欺人太甚。”

    尼楚賀將手帕收好,放在一個木盒子裏,輕歎了口氣,“我和她雖然同是萬歲爺的表妹,但一個是嫡親的,一個是名義上的,她心裏麵自然對我有諸多不滿。防患於未然罷了。”原以為韻貴人能憑借皇太後侄女的身份稱霸後宮,定是有幾分能耐的,不過今兒一見,倒像是個沒腦子的,居然敢明目張膽地給她下藥。若真是讓韻貴人做了皇後,這宮中的女人還有什麽活路可言……

    這次陰謀沒有得逞,想來還有下次。尼楚賀蹙眉,看來得好生計劃一下了。

    “小主……”初雨恍然,臉上的擔憂之色越發濃重了。

    “你不用擔心,隻管做好份內的事。待會兒初晴迴來了,你把這方帕子與她看看,裏麵摻雜了何種藥物。”尼楚賀抿唇一笑,輕聲安撫,韻貴人這點小伎倆還難不倒她。

    她現在最關心的是乾清宮的皇帝,不管是不是她心儀的玄燁表哥,她都想去見一見。後宮裏的女人,無論你的手段如何了得,沒有皇寵依然是個不起眼的小角色,想要往上爬就必須得依靠皇帝這把梯子。不過依著她現在的身份,想見皇帝又談何容易!

    ******

    壽康宮。韻貴人興衝衝地跑到皇太後身前,眉飛色舞地叫道,“姑媽,姑媽,那丫頭當真中招了……”

    話還沒說完就得來皇太後一個警告的眼神,韻貴人一愣,整理了一番激動不已的情緒,假咳了一聲掩飾自己的失態,揮手讓屋子裏的奴才全都退下,這時候才湊到皇太後耳邊輕輕說道,“我親眼看著那姓佟的丫頭把那盞龍井茶喝下去的,還另外送了她一大盒呢。”

    “如此便好。”皇太後點了點頭,“萬歲爺雖是由哀家撫養長大,可畢竟不是親生的,看到佟家丫頭難免會想起生母孝康皇後,若到時候萬歲爺一時心動,將佟家丫頭冊封為妃,你想要翻身就很難了。”

    佟佳一族勢力了得,又是萬歲爺的母族,她不能像處置其他宮嬪那樣對佟佳氏動手,隻好轉變策略,先對其示好,降低對方的警惕心,然後再不動聲色地除掉佟佳氏。

    韻貴人麵露感動之色,“韻兒感念姑媽的栽培之意,定當好好伺候萬歲爺,不辜負姑媽的期望和教誨。”

    “好孩子,你是咱們科爾沁的希望啊。”皇太後握住韻貴人的手,語重心長地說道。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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