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當然知道那是貢品,可那又如何呢?他並不信這世上有什麽神明的存在,把那些品相上好的食物用來供奉給虛無縹緲的神明,還不如拿來填飽胃口——這一點倒是和之前國王的想法無比相像。說幹就幹。腹部無比的灼痛也在催促著他。在白天的嚴密看守下,尚且能遛進神廟的少年,自然也能在夜晚溜進去。神殿中,月光映照下,由瑩石雕刻而成的神像微微發光。神像的臉部已經雕刻完成了了,它露出極其悲天憫人的笑容,像是極具神性的慈母。像是貓一般悄無聲息的少年,已經站在了神像麵前。他大口吃著肉幹,感到胃部的痛苦也緩解了不少。又一邊飛快地啃掉兩個飽滿果實,在吐出果核時,看到了神像仿佛低頭俯視他,十分溫柔善良的神情。“嗬。”少年卻是微微笑開了,那雙金眸之中,滿是蔑視和不屑。這世上根本沒有神。就算有神,也是惡神,要不然怎麽會任由他的臣民們在艱難中求生,卻視而不見呢?少年好歹克製著沒有將貢品偷吃個幹淨,隻每樣拿了一點,在疲憊感泛上來前,他準備離開了。可就在他轉身之時,眼前神殿的燭支被瞬間點燃,那些因為建設神廟而歇在附近空地的青壯年們十分敏銳,有個青年人在起夜小解時發現了異常,瞬間叫嚷起來,大部分的衛兵都趕來了,一時燈火通明,沒人睡得著。少年的麵容被燭火照亮,慘白一片。因為傷勢,他顯然太鬆懈了,這可能會讓他送命。謝虛也起來了。當然,他一開始就不需要睡眠,隻是閉眼休憩而已。他聽見了白日的某位同僚光火地喊著:“是白天來的那個小強盜,好啊,他果然不懷好意——”接下來傳到謝虛耳中的消息,便是供品失竊,而那個小偷逃掉了的消息。喚來衛兵的那個同僚十分憤慨道:“他這是瀆神!”“大人,一定要懲治他。”“把他偷貢品的手砍掉,吞吃的舌頭刺穿,偷覷的眼睛挖掉——”連衛兵隊長聽見青年忿忿不平的話,都覺得他有些可怕了。“城中沒有這樣的律法。”“那要如何懲罰這種強盜?那可是貢品!”衛兵隊長也露出了遲疑的神色,貢品失竊是大事,弄不好是要被神明怪罪的,哪怕那個神明是善良大度的秋收女神也一樣。謝虛微微歎氣。他從簡陋的單間中爬了起來,來到神廟最中心的殿堂中。每一束火把都被點燃,鬆柏枝的淡淡香氣從中飄出來。謝虛略微整理了下衣袍,走到衛兵隊長麵前:“大人。”謝虛在他們眼中的形象,不過是再普通不過,瘦削、臉上有些小雀斑的少年,但是衛兵知道謝虛是那些神職者中的紅人,十分被那些使者看好,所以也非常客氣地應了一聲。“慈悲的女神恐怕不會想看到一名因饑餓而犯下錯誤的孩子被處死,”謝虛道,“我想,我們隻需要彌補更多的貢品,就能平息女神的憤怒了。”謝虛的那位同僚,微有些不滿地哼了哼:“你說得倒輕鬆,難道要讓神官們拿出雙倍的貢品,為一個強盜買單嗎?”原本已經讚同謝虛的處理方式的護衛隊長,又一次點了點頭。他可不想和那些神職官打交道。謝虛依舊沒什麽神情變化,不緊不慢地迴答:“我願意拿出兩枚銀幣來購買新的貢品。”在場的其他人,都微怔了怔。雖然品相上好的食物難以購買,但以兩枚銀幣的購買力而言,顯然是綽綽有餘的。而這兩枚銀幣恰好是謝虛修建神殿以來的薪酬。有油水可拿,又不是很想讓其他同僚發現自己失職到讓一個小鬼遛進神廟偷東西的衛兵隊長,很爽快地便答應了下來。倒是那個告狀的青年,對謝虛露出了難以形容的神情。……那可是兩枚銀幣,這個人到底在想什麽啊!嫉妒之下,他也沒了追究的心思。少年不害怕被虛無縹緲的神明懲罰,卻不代表他不害怕被守衛神廟的衛兵緝拿追殺。不過他安靜地躲避了三天,街頭也沒有出現他的賞金報。就被這麽輕描淡寫地放過了?少年恍惚間,還覺得有些不可思議。難道那天,並沒有人看見他的身影,或者他們不在意供奉被拿走了一些?這些都不太可能。然而少年謹小慎微地過了幾天,明明想好要低調行事,卻還是忍不住遛進神廟中——這次不是為了偷貢品,而是如以往那般,偷覷那個黑發的年輕人。不過因為犯了事,他這次的行動非常謹慎,身影藏在梁上,小心地探看著謝虛。幾乎和黑暗融為一體,沒人能發覺他的行動。謝虛帶領人讀完今天的讚美詩,便出了神廟,尋了個幹淨的泉口洗手。他聽到身後細微的動靜,微微抬起手,讓那些水珠從指腹滾落:“下次不要再來偷貢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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