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道西風瘦馬。一個看上去還仍帶稚氣,約莫十六歲的少年披著一身鬥篷,腳下夾著瘦馬,明明是極俊美的樣貌,偏生一雙眉頭緊皺,看上去冷厲肅然。若是細看,便會發覺他的身前鬥篷裏,還藏著一個身影。那也是個孩童,麵頰白軟如同剛蒸好的團子,生得玉雪可愛,兩隻黑葡萄似的眼大大睜開。可若是再仔細看去,便會覺得可怖了。因那雙眼睛黑沉沉的,好似光芒都落不進他眼中,視線沒有焦點的放空在某處。簡直如同那些巫蠱邪術製成的蠱人。少年時不時地便低頭,輕聲問他:“疼不疼?”小孩沒有反應,少年也不在意,隻輕夾馬腹,望著遠處影幢的山影。神算子苗瑞所言,利在東方。可他這一路走來,竟未有分毫機緣,反倒是離大裕皇宮越來越遠,便是他深知神算子的相術譽滿天下,算無遺漏,也忍不住心生動搖起來。若是現在迴頭,或是能趕在那些叛軍發現之前,迴到宮中。燕繼政向來是敢想敢做的性子。雖心中仍在斟酌,卻已經打定主意要迴頭了。可他身上所帶的食水將盡,何況幾夜奔波,便是他尚且熬得住,齊周靈卻還年幼。燕繼政看向懷中的孩子,眼裏掠過一絲深痛和愧疚。或是他們終於被氣運偏愛一次,正是疲累時,眼前驟然矗立起一座城池的圍牆。少年架著馬走近,眯著眼打量片刻,隻估算過規格和排隊入城門的人數,便能推測出這是怎樣宏偉富饒的一座城池。奇怪了……南界的板塊裏,竟有這樣看上去繁華的城池嗎?即便是那些武林中人搭建的地盤,也應當在府衙裏登記在冊才對。燕繼政自然如何也想不出,這並不是正經的城池,而是一座“花城。”他從馬上下來,明明身軀看上去頎長卻瘦弱,竟也能一把將小孩抱起來,讓齊周靈坐在自己的臂彎上。那些周圍詫異的目光,他也隻當做是對自己氣力的驚訝,而沒想到,是因為另一層緣由……那些人竊竊私語道“怎麽還帶著小孩進來啊”。燕繼政微微皺眉,隻覺得這些人未免管的太寬了,男人帶孩子雖然少見,卻也不是沒有。他進了城,還正思索著要去何處找歇腳的地盤,便發覺這城中簡直處處都是酒樓,門門相對,有大有小。正道這城池難不成是專為他這種過路人開設的,便一頭霧水地走了進去……緊接著滿麵通紅的出來了。荒唐、太荒唐了!這下燕繼政看著那些雕梁畫棟,都像是看著吃人的魔窟一般。便是再累再餓,他也不可能帶著恩人之子進這種地方。正準備離開,卻見那城門口一陣熙攘,來了許多身形壯碩的男人。他們穿著同製式的黑色皮甲,五官略深,生著一雙灰瞳,滿臉的濃密胡須。少年的唿吸一窒。叛軍尋來了。他們不一定是發現了自己……燕繼政微微咬唇,強自冷靜下來,將齊周靈抱上馬,向著巷道深處走去。第203章 天下第一(二十一)燕繼政本也就年歲不大,惹人偷覷;還帶著一個不過七歲的小孩,看著便更顯眼了。他慌亂之下,挑了個門麵看上去寬敞幹淨,門外守著幾個俊朗小生的花樓,便這麽抱著齊周靈踏進去了。燕繼政瞧著牌匾上“南竹館”三字頗為風雅,還存著說不定這是片鬧中取靜的酒肆念想,可剛踏進兩步,便見著兩個男人耳鬢廝磨成一團的場景,頓時整個人都僵住了。廳中有不少男人在喝酒,或是與身旁的男子調情。“!!”有、有傷體統。燕繼政震驚極了,下意識地拿手去遮齊周靈的眼,小孩細密的眼睫又撲顫在手心裏,倒讓他反應過來,自己這個舉動在花樓中有多怪異。他全身僵硬地放下了手,囑咐齊周靈不要去看那些場麵——後又覺得自己多慮。齊周靈若是像個尋常孩童那般,或許還好些。龜公向來有眼力見,來人雖略顯風塵仆仆,被牽去馬房的一匹老馬也瘦得皮包骨,但身上的衣裳料子卻精細,尤其是那通身的貴氣,是如何也遮掩不住的。隻要能拿出銀錢,誰管他年歲幾何?何況燕繼政看著也似通曉人事的模樣,隻身邊那個團子似的小少爺的確是太小了。龜公問道:“這位客人,要不要將您弟弟帶到房中去?那處挨著內院,清淨得很,再加點茶水費便能請個奶娘照看,也不礙著您辦事。”龜公露出一個諂媚的笑容來,頗為意味深長。燕繼政本就是來借地藏身的,何況他對這滿屋子的放浪之輩,也著實有些瞧不起。對龜公話中的曖昧之語,不過是皺了皺眉,使了銀子冷聲道:“帶路。”南竹館裏的龜公也有數,不可能每個客人來都隨身陪著。但燕繼政出手大方,龜公隻一掂量那銀子的成色和分量,眼睛都快直了,自然殷勤地跑前跑後,準備將事情一手包攬下來。哪怕這客人少言寡語,他也不在意,還猜測著燕繼政喜歡男子還是女子,又想挑什麽性格樣貌的人選。燕繼政隻牽著齊周靈,一言不發。南竹館正門雖藏在巷中,內地卻是別有洞天,幾乎與園林一般大,路途中人影漸稀,景色鬱蔥連密,探出的枝頭都要遮住屋簷。四周寂靜,倒是讓燕繼政焦躁的心神微微放緩些許。腳步聲多了起來。燕繼政走在朱紅漆柱的長廊上,微微側頭,隔著垂下來的綠蘿,見到了相距數百尺的另一條長廊上,有幾個男人經過,與自己方向相反,是朝著外院去的。其中最矚目的要屬一個一身紅衣的男子,側臉可見眉眼應當十分豔麗;還有另一個玄色長袍的男人,他讓燕繼政覺得相當……忌憚。甚至還有些許懼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