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虛見白皎說得越來越不靠譜,有些頭疼地斥責他:“夠了。”隻這一句說完,唇邊又湧起腥氣來,嗆著咳嗽了兩聲。因真元消耗過劇而十分虛弱的身體,這時起了高熱,連累他的麵頰都生出一分迤邐的豔色來。白皎微抿了抿唇。他繼承血脈後,實在沒有以前那麽乖了,主人說什麽話都聽。但正叛逆的小白龍微一側身,瞧見主人眉心的疲憊與煩惱時,又像是滿腹的怨氣都被戳破了。何況謝虛身體正弱,也不能在這個時候和主人置氣。他抿著唇,像是有些不情願地湊過去,扶了謝虛一把——隻相觸的片刻,便覺情況不對。指下的肌膚高熱不已,而謝虛體內真元斷續,分明是傷了根基、修為不穩地強撐著。白皎頓時間殺意凜冽。謝虛下意識避開了一下,但白皎的動作太自然了,親近得讓他都有些疑惑。……這主角攻是打得什麽主意?依原著中的劇情,白皎根本不屑於委身於他,達到引起主角受注意的目的才對。黑發修士兀自沉思,渾然不覺一種古怪的氛圍在他們三人中間彌漫開來。白子浮現在恍如遭了雷劈,心魔為他構建的那些陰暗又痛苦的世界轟然崩塌,一點疑竇裂開來,分支出無數真相。這種三觀重塑的感覺極其糟糕,但反而更讓白子浮如同溺水之人看見浮木那般,死死抓住自己最後一點希望。他好似想起,他一無是處的人生並沒有那麽糟糕,他對極欲宗也不僅隻有不堪的怨恨,有那麽個存在,讓他求之不得、甘心墮魔。謝虛微微抬頭,他料定白皎的胡話不會對主角受產生什麽影響,甚至主角受心中還不知怎麽厭惡著他這個慣愛裝模作樣的偽君子,麵上倒也依舊鎮定:“白子浮,收手吧。”“……”白子浮的臉色瞬間變得十分陰沉,一種讓人膽寒的溫柔情意在眼中聚成風暴,“好。”謝虛微頓。“我原本想要極欲宗,但現在,我改變主意了……就像那龍妖說得那般,也很好。”白子浮溫雅地說道,神情跨度就像瘋子變成了翩翩公子那般大。玉胥有些驚訝地望著他,卻明智地沒有說出任何話。現在的白子浮太詭異,他不想招惹。被叫成“龍妖”的白皎麵色又是一沉,要不是他現在正扶著謝虛,須臾之間就能和白子浮打起來。謝虛反倒為難。白子浮的墮魔是他未想到的,也不知白子浮走後,談棠又該如何……或是恢複修為,或是另尋傀儡?但不管是哪種,哪怕謝虛有心將主攻的談棠和白子浮送作團,也無法幹預談天魔的行動。好在白子浮並沒有令他為難多久,便又向前一步,目光間的專注,簡直要人誤以為他是看著情人那般,飽含柔意:“謝虛,我給你兩種選擇——和我走,還是滅了極欲宗後,和我走?”“你敢!”白皎臉色已是變了。整個極欲宗也刹時沸騰!他們對白天魔的怨恨程度,簡直比剛剛提高了一整個層次,眼中的憤怒甚至壓過了對魔物的恐懼。別之醫咬著唇,目光像是看著死人般緊盯著白子浮,那已碎裂的本命劍嗡嗡作響,竟以斷劍之軀,衝進那些魔物中絞殺。“休想帶走我們謝小宗主!”“呸,魔物,做你的夢吧!”甚至有不少人,都為自己竟然生出過“犧牲一人,息事寧人”的想法而羞愧起來。他們極欲宗雖安奢驕逸久了,卻也不是熬幹了骨子裏最後一分血性,要做那縮頭的孬種。謝虛也是蹙眉。——他沒想到,主角受竟膈應他到了這種程度,寧願對攻占極欲宗一事讓步,也不願放過他。不過這也讓謝虛從側麵敲定一件事,談棠應當是離開極欲宗了。像談棠這般的人物,哪怕受傷以至被天道所限,卻到何處都非池中物;隻偏偏被他以謝小宗主的身份製住了,留在後院中罷了。謝虛還在出神想談棠的事,白子浮便也專注地等著他。隻是語含威脅道:“謝虛,妖龍和你或能自保,卻不能保證在你走後,這極欲宗的小修士都性命無憂。”白皎看著他磨牙。成為小宗主負累的極欲宗弟子都恨紅了眼。卻見那後方魔物突然傳出厲聲尖嘯,極欲宗入口處,驟然升騰起幾朵焰光,火舌蔓卷,將魔物燃成了灰燼。像是絕處逢生。原本已十分惱恨的極欲宗弟子驟然亮了眼,激動地似要喜極而泣:“增援來了!”那道焰火所代表的是長生門修士已到,而代表萬青宗、留仙門、元歸派的法術也依次在蒼穹中炸裂開,映亮了極欲宗半片被魔物壓境的天空,像是將心底連綿的陰翳也點燃了般。一古樸威嚴的蒼老之聲傳來,修為稍淺的弟子都要被這道聲音中暗含的威能震得心神動蕩,但來不及難受,那其中的話又讓這些弟子心中一喜,生出絕處逢生的快感來。“竟有魔物如此囂張,侵修真界,傷我同胞道友,老夫定將你們手刃!”“還不束手就擒?”這道聲音稍顯傲慢,還很年輕,不知是哪家的小輩。如今卻是魔物將極欲宗包圍,各宗修士將魔物包圍了。來得人委實多了些。黑發修士斂眉忍不住嗆咳了幾聲,想到那時與李裘謙的談話,竟生出一分疑惑來。修真界各宗門,尤以四大宗門為首,雖說是同氣連枝的幹係,平日極欲宗也與別派往來頗多交情甚好,但人到底有私欲。極欲宗被魔物圍攻,魔物又是人修大敵,憑著唇亡齒寒一層,其他宗門當然會派出修士共抗魔物,但又不是什麽好差事,鬧不好是會折了性命削弱宗內實力的禍事,哪裏會一個個盡心盡力出這麽多人。推諉才是常事。謝虛的目光略掃過這些人,又沉了下去。長生門的人也來了不少,卻沒看見李裘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