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之醫心弦微微一動。他……倒來得很早。極欲宗山門下的城鎮已入冬了,宗門中雖有陣法相隔,卻也不會刻意違背時節,晚間自然是寒意料峭。一個築基弟子,體質也並不像金丹期那般不畏冷。別之醫想著,便也詢問出口了:“園中寒冷,謝小宗主為何不約在廂房裏?”剛出口,別之醫便想咬斷自己的舌頭了。要知道以他現在的身份,說約在房中,總是帶上了一分曖昧之意,倒顯得他好似迫不及待那般。好在謝小宗主並未想歪,他聽見別之醫的腳步聲,低頭自袖中取出那被他的體溫熨得微暖的玉瓶。謝虛差點將小藥峰峰主的胡須都揪光了,才趕在今夜和別之醫見麵前,煉出了一顆毀人基台的毒藥、和一顆足以讓人碎丹重結的九品靈丹。皆裝在這玉瓶之中,靈氣相融,相輔相成。謝虛原還準備迴來後去見一麵談棠,可拜見別之醫和煉製丹藥已占據他全部的時間,便也順水推舟地拖了一程。“你做好準備了麽。”謝虛道,微微側過身來。別之醫的話堵在舌中,猶豫片刻,黑沉的眼睫垂下去,微應了一聲:“嗯。”背後寒風冰涼,那一縷寒意似乎從衣袍底如同蛇一般的鑽進來,濕冷無比,但他的身體卻灼熱非常,皮膚都被熨得通紅。其實別之醫實在沒做好準備,尤其是在這種地方,可謂是拋棄了羞恥之心。但他如今和穀星都寄人籬下,臉皮這種東西,似乎也不這麽重要了。別之醫心亂之下,也是才發現謝小宗主沒戴著往常那張嚴密的銀質麵具。他半露出來的側臉十分白皙,細膩無比,隻那膚色一處,便可牢牢勾住人的目光。等謝虛徹底轉過身來,別之醫原想收斂眼神,卻已經來不及,不巧正麵對上了謝小宗主的雙瞳。那一瞬間,別之醫原是想到了穀星所說的那幾句話。“……我想如果是相貌俊美之人,總不會時刻戴著一張麵具遮臉的。”其實別之醫反倒慶幸,他並不注重旁人相貌如何。但若是謝小宗主相貌無鹽,反倒能讓他更心如止水,而不是著了謝虛的道。可就在真正與謝虛相對的一瞬,別之醫腦中那些雜亂之事,皆被轟得破碎了。謝小宗主眉眼微挑,白皙的麵頰上,似乎被風吹得微泛紅,如同一抹春色被抹開,端得是風華無雙。連別之醫那冰冷又滿是警惕的心,都被照耀的微顫一下,一股難以言喻的滋味化開來。千石小世界雖然靈氣稀薄,卻盛產美人。別之醫以前修為突出,也算遠近聞名的天之驕子,自然有無數美人願意湊上來。他們或柔媚天成、或俊朗風雅、或氣質出塵,但不論是各種風姿,都抵不住麵前少年的五官來得精致。謝虛實在算得上真正的美人。即便修真之人可靠著修為修繕容貌,卻也怎麽都不可能達到這種逆天逆命的程度。別之醫苦笑起來,也怪不得那些弟子不去盛讚謝虛的容貌,若是自家小宗主生成這幅模樣,誰也不會去刻意吹捧,隻讓他摘下麵具露個臉,便足以證明一切了。謝小宗主的相貌和想象中反差太大,但別之醫到底是心性堅定之人,也不過恍神了片刻,便立即垂首,將寬大的袖擺揚至身前,掩蓋住苦笑又驚愕的麵容,施了一禮:“謝小宗主。”謝虛還沒見過他這麽尊敬的模樣,微一挑眉,也未接茬。隻順著自己方才的話,將手心中攥著的玉瓶透過別之醫那晃蕩的長袖裏送進去。“既然準備好了,便開始吧。”別之醫神情平靜地接過了玉瓶,隻是麵頰到底有些發燙。他暗自鎮定地打開塞口,將那裏麵的藥物倒出來:“不知謝小宗主,是習慣下還是……”別之醫雖然覺得依謝小宗主這種上位之人,當然也是習慣“上位”的,但是他又莫名有分不甘心,正說著,見到那從玉瓶中挖出來的並非是膏狀藥物,而是一枚黑色丹藥和一枚玉色藥丸時,還是微微一怔,顰眉道:“這……”他並不如何擅長風月之事,連男子之間如何雙修都是方才補充的知識,自認不清楚這些少見的情趣之物該如何用。口服或是內用?謝虛原還在奇怪別之醫那句“習慣下還是……”是什麽意思,但一見別之醫對著這藥丸露出疑惑神色來,便也將先前的那個疑問拋過去了,開始指點起來。“黑色那枚,含有劇毒。尋常人觸之即亡,而修真之人服用之後,毒素會順著真氣流淌至四肢百骸,再一齊匯聚在丹田之處,侵入你金丹中的裂紋,不過一息間便會致金丹破碎。”謝虛微前進一步,數點燭光下,他似笑非笑的神情顯出一分殘酷的冷意來,那雙漆黑的雙瞳似乎將所有的光亮都吸了進去,莫名妖異和誘惑。他湊得實在是太近了,唿吸都在咫尺之間,讓別之醫身體微微一僵,忘了思考謝虛話語間的內容。謝虛見他雖然顯得緊張,卻也沒有對碎丹之事從心底生出的畏懼,略略滿意了一些。又指著白色的丹藥道:“此藥名為玉髓,是失傳已久的九品靈藥,神異之處便是可使經脈重續,靈根再生……自然還有碎丹重結。以你現在的修為,要吸收玉髓至少要用七天,這七天裏你的身體需承擔時刻暴漲的靈氣,或會生生痛死也說不定。當然,你要是沒死,便可再結金丹了。”謝虛微頓,又接近於傲慢地道:“我希望你所重結的,是九品金丹。”“……”別之醫十分艱難地開口:“你要我吃的,是碎丹重結的丹藥?”他這麽詢問,連謝虛都微微一怔,下意識道:“不然呢?”謝虛實在覺得不對勁,又追問:“你先前,不是說做好準備了?”別之醫微微一噎。他掌心滾燙的隻怕要將那兩顆丹藥給融了,當即也恥於解釋,將白色的玉髓丹送入玉瓶中後,便一閉眼,吞服了黑色的毒藥。謝虛:“……”欲言又止。別之醫的動作太利落了,看來的確是不怕的。俊朗又消瘦的青年,在吞進毒藥後,便緊緊閉著眼,神情顯得十分痛苦。他眉頭緊皺,須臾後,唇邊便淌下一縷黑血。直至這時,別之醫才咳嗆出聲,又被那股腥氣堵住了唿吸一般,極其痛苦地彎下了腰,聲音沉悶。他身上那隱隱起伏的修為境界,似乎在那一刻跌進了底,與凡人再無區別。謝小宗主眨了眨眼。他雖然性格不算體貼,此時卻也從袖中取出一張巾帕來,蹲下身遞到別之醫麵前。別之醫自然也接過了。巾帕圖紋素淨,在月光下卻反射出層疊的銀色暗紋來,與謝虛貼身穿的衣衫的衣料似乎同出一源,更是帶著一股極淡的藥香,像針一般,紮得別之醫的心細密地疼起來。他以巾帕一角按在唇上,緊接著便不動了,隻脊背還因劇痛微微顫著。又過了一會,別之醫神情自然地起身,順手將巾帕納入袖中:“多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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