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岡良子在屋中等待了一刻,就聽見屋外的木屐走動之聲,她的精神一振。


    果然房間門被打開,寧誌恆推門而入,看著北岡良子,上前幾步,笑著說道:“真對不起,良子小姐,臨時有些公務,需要處理一下,讓你久等了。”


    “不敢,藤原君事務繁忙,能夠抽出空暇和我一聚,我已經非常感謝了!”


    簡單地客套了兩句,寧誌恆伸手坐了個請的手式,笑著說道:“我早就準備好了清茶,請良子小姐品嚐,你我慢慢敘談。”


    說完他來到茶塌邊,脫去木屐,盤膝坐在茶桌旁,取過紫砂茶壺,將盤中的茶杯擺放好,緩緩的倒入沏好的茶水。


    “多謝了!還是我來為藤原君布茶!”


    北岡良子沒有推辭,上前脫去長靴,跪坐在寧誌恆的對麵,接過精巧的茶壺,為寧誌恆斟上茶水。


    寧誌恆露出和藹的笑容,將茶杯舉在手中,示意北岡良子同飲此杯。


    北岡良子略微遲疑了片刻,也舉杯相邀,她並不擔心茶水裏會有問題,畢竟此時還沒有攤牌,藤原智仁不知道自己的真實來意,就算是之後會惱羞成怒,也不會在幕蘭社院對自己下手。


    兩個人飲了一口茶,寧誌恆放下了茶杯,嗬嗬一笑,首先開口說道:“良子小姐,今天來的匆忙啊,怎麽這身打扮就來了!”


    北岡良子趕緊為寧誌恆再次斟滿了茶水,微微躬身迴答道:“今天確實有緊急的事務,隻好冒然請藤原君見麵,如果您喜歡看良子穿和服,下一次我再為藤原君換裝。”


    寧誌恆擺了擺手,沒有接她的話茬,直接問道:“良子小姐軍務繁忙啊,那就直接說一說情況吧,平山次郎自從刺殺我之後,就完全消失了蹤跡,我出動了憲兵隊和警察署那麽多的人手搜遍了上海市區,懸賞二十萬元,都沒有找到他,不知道良子小姐是怎麽找到他的?”


    北岡良子見寧誌恆不接自己的話,不由得心中一黯,勉強笑著說道:“我們也隻是剛剛在一次偶然的機會查找到了他的蹤跡,這才趕緊向您匯報。”


    “哦!平山次郎現在在哪裏?良子小姐不應該把他抓捕之後,帶到我的麵前嗎?”寧誌恆笑著問道,他的語氣頗有玩味,目光如炬審視著北岡良子。


    北岡良子沒有想到寧誌恆目光如此具有壓迫感,之前寧誌恆的氣質可從來沒有這樣的強勢。


    北岡良子冷靜的說道:“能夠為藤原君分憂,是良子的榮幸,抓捕平山次郎也不過是舉手之勞,可藤原君是千金之軀,我為您消除了這個隱患,您總該有所表示吧!”


    北岡良子話一出口,讓寧誌恆哈哈大笑起來:“原來良子小姐是擔心我的承諾不兌現啊!請良子小姐放心,藤原會社別的沒有,可是資金絕對是不缺的,這樣,良子小姐如果為我出手,我開出的賞金翻倍,以表我的誠意!”


    北岡良子暗自震驚,藤原智仁隨意的就把二十萬日元的賞金翻倍,足以證明其雄厚的資金實力,可見藤原會社走私利潤之豐厚,早就聽說藤原智仁是這大上海地下走私王國的掌控者,果然是財大氣粗,這筆對於他人來說是天文數字的巨款,對藤原智仁來說不過是一句話的事情。


    “可是我並不需要這些賞金!”


    北岡良子的話讓寧誌恆一怔,他臉色變得嚴肅起來,沉聲問道:“良子小姐,那你需要什麽?”


    “需要您的支持,需要您身後藤原家族的支持!需要你旗幟鮮明地支持我的老師土原將軍,徹底掌控土原機關的權力。”北岡良子高聲說道。


    “嗬嗬,就憑一個平山次郎?”寧誌恆身子坐直,冷冷地看著北岡良子,怒極反笑,“想得到我的支持,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那就請良子小姐具體說一說,看看值不值得!”


    這是要進入正式的交鋒了,北岡良子臉色一正,取過身旁的公文包取出了一份材料,遞交到寧誌恆的麵前,開口說道:“之前平山次郎對您進行刺殺之後,我特意派人去蘇州城進行了詳細地調查,事情的真相讓我大開眼界。”


    到這裏,她看了看寧誌恆的臉色,見不動聲色,鎮定如初,不由得暗自點頭,能夠走到現在這個局麵,藤原智仁確實不簡單。


    她接著說道:“真實的原因是,藤原會社蘇州分社的社長白川英衛,想要吞並蘇州駐軍長官平山德本中佐支持的宮田商會,結果遭到了平山德本的拒絕,於是白川英衛就指使槍手殺害了平山德本中佐,並迫使宮田安壽逃離了蘇州城,可是他沒有想到,平山德本還有一個弟弟平山次郎,也在同一部隊服役,宮田安壽告訴了平山次郎事實的真相,於是平山次郎於當晚刺殺了白川英衛,然後逃離了蘇州城,這件事情在蘇州城鬧的是沸沸揚揚,有心人都知道怎麽迴事,相信藤原君也是心知肚明吧!”


    寧誌恆並沒有覺得詫異,這些情況還是岩井之介去蘇州調查的,岩井之介當然一五一十的向寧誌恆做了匯報。


    看來這就是北岡良子手中的底牌之一,不過寧誌恆對此並不以為意。


    平山德本的死亡,雖然引起了軍中某些人士的不滿,但是沒有人願意為了一個小小的駐軍中佐,站出來和藤原家的嫡係子弟為敵,和他身後龐大的勢力集團為敵,藤原會社在這一方麵的優勢實在是太大了。


    “良子小姐,這不過你的下屬道聽途說,平山德本中佐是被反日分子當街刺殺的,這一點已經被蘇州城的憲兵隊和特高課調查證實,與我們藤原會社毫無關係,至於平山次郎刺殺白川英衛,甚至還來到上海刺殺我,很可能是聽信了一些謠言,受了某些有心人的蒙蔽和欺騙,我覺得這些有心人,才是你們最應該調查的人。”


    話語中所指的某些人,直指對麵的北岡良子,北岡良子一愣,但很快嫣然一笑,她當然知道藤原智仁財雄勢大,豈能輕易就範,便接著說道:“藤原君的背景深厚,自然不懼調查,不過殺害主力師團的現役軍官,這種事情可大可小,如果無人追究也就罷了,可是有人願意出麵,將對藤原會社這種霸道做法不滿的軍中人士都聚集起來,把事情鬧大的話,就算是藤原君勢力再大,隻怕也不好收場吧!”


    這就是**裸的威脅了,其實北岡良子如果真的能夠做到這一點,的確對藤原會社帶來很大的麻煩,畢竟藤原會社不可能把所有的人都買通。


    不過這隻是北岡良子的想當然,真要做到這一點,談何容易啊,就算是她的老師土原敬二出麵做這種事情,把握也是不大的。


    說到底這是一個性價比的事情,就看雙方能否豁得出去,能夠為此付出多少代價,肯下多大的本錢?土原敬二又不是瘋了,做這種出力不討好的事,和藤原智仁結下死仇。


    況且寧誌恆占據主場優勢,他的身後背景就是華中方麵軍的情報首腦,又在上海地區擁有龐大利益集團,土原敬二卻是華北方麵軍的代表人物之一,他的作用在這裏也是有限。


    寧誌恆氣定神閑地擺手說道:“良子小姐,你看問題太簡單了,我也沒有義務為你解答這些,我隻能說,沒有確鑿的證據,隻憑借著一個逃兵的口供,是無法操作這些事情的,這裏麵是利益,是博弈,下場容易收場難,沒有人會去做陪葬品的,好了,如果隻是這樣,你是很難獲得我的支持的!”


    北岡良子點了點頭,這隻是個她手中底牌之一,確實是份量不夠,可是她相信,之後所有的不利材料加在一起,就足夠引起藤原智仁的重視了。


    於是她又取出一份材料和幾張照片,放在寧至恆的麵前,接著說道:“我這裏還有一份材料和照片,請您過目!”


    寧誌恆自然知道北岡良子手中的底牌不止這些,也不以為意,伸手取過材料仔細翻看著,不多時,就是以他的城府,臉上也是露出驚一絲異色。


    這是一份藤原會社的走私渠道調查報告,報告從藤原會社的走私物資到港法租界的皇後碼頭開始記錄,然後被轉手到下屬的空殼貿易公司,出庫開始運出上海,一路向西運輸到西南重鎮長沙,最後至長沙西部要地常德,這一路上的通過關卡的記錄,補給營地的位置,人員的更換,還有拍攝下來的補給營地的照片等等,都一一詳盡的記錄了下來。


    寧誌恆心中不禁惱怒非常,自己的走私渠道竟然被北岡良子的人調查的清清楚楚,也不知道對方是怎麽做到這一點的?


    怪不得岩井之介匯報說,北岡良子近段時間經常去法租界和潛伏小組接頭,看來一定是這支潛伏小組受命跟蹤了運輸的車隊。


    柳瑞昌這個蠢貨!走私渠道的布置被人摸得一清二楚,還不自知,當真是該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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