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夜晚微寒,燕玦輕手輕腳給他蓋上薄薄的小毯子,防止著涼。看完幾頁書後,他從口袋取出一隻雪白的塑膠兔子掛件,在柔和的台燈燈光下輕輕撫摸。不是他不想告訴喬今,而是不知該怎麽說——他的戀人是個男人。小時候在孤兒院覺得日子特別漫長,如今迴頭看,時光是最大的魔法,眨眼就把人變大,憂愁煩惱接踵而來。隻能忙裏偷閑,許願時間過得慢一點。但這個夏天終究還是走到了頭。暴雨如注,喬今正查詢飛往b市航班的信息,隻見推門而入一道濕漉漉的身影,吃了一驚:“哥,你怎麽全身都濕了?”燕玦麵色蒼白,恍然迴神:“忘記帶傘了……”“我記得你出去帶了傘啊。”滴滴答答,地上全是雨水,喬今怕他受寒生病,找出一條大毛毯裹在燕玦身上,“你快去洗個澡吧。”燕玦點頭,就往外走。孤兒院有澡堂。“哥,你沒帶衣服。”喬今提醒。燕玦走迴來,在行李箱裏找了套幹淨衣服。喬今蹙眉,燕玦的狀態明顯不正常。這個澡一洗就是一個小時,喬今煮了薑湯,從食堂拿迴來一碟孩子們吃的小饅頭。燕玦慢慢喝著薑湯,吃小饅頭,仿佛與尋常無異,隻是眼睛沒有焦距,臉上沒什麽表情。“哥,是不是發生什麽事了?”過了四五秒,燕玦才像聽到喬今的話,抬頭愣愣地說:“沒什麽。”喬今確定,一定是發生什麽了,否則燕玦不會這麽失魂落魄。隻是能發生什麽大事?孤兒院一切正常,那就是燕玦的個人問題,工作上,或感情上。失業?失戀?無論哪個,都預示著一種失敗,燕玦不想說,喬今便沒再追問——這是他此後最後悔的一件事,如果當時追問到底,也許結局就會不同。在迴b市的前一天,燕玦忽然臨時出門,喬今見天色陰沉,恐有降雨,給他重新拿了一把傘。“哥,明天還要趕飛機,早點迴來。”燕玦答應:“嗯。”下午果然暴雨驟至。喬今左等右等不見燕玦歸來,打他手機,居然關機。心頭驀然砰砰亂跳,和著傾盆大雨,越發不得安寧。電話為什麽一直打不通?直到晚上,燕玦也沒迴來。喬今穿上雨衣,打傘出門。孤兒院邊上的便利店,以前常去的餐館、書店、咖啡廳,找遍了,一概沒有燕玦的身影。喬今茫然無措地走在雨夜的街道上,球鞋裏灌滿雨水,貼在耳邊的手機中一遍又一遍地傳來:“對不起,您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請稍後再撥……”正自心慌,院長夫人打電話來。喬今連忙接通:“我哥迴去了嗎?”“……迴來了。”雨聲嘩然,喬今沒能聽出院長夫人的聲音是沙啞的,拔腿就往迴跑。門衛大叔叫住他:“喬今啊。”“嗯?”喬今停下腳步。門衛大叔目光淒然:“你哥……”“我哥迴來了,我知道。”喬今笑道。“……”他先去了房間,找了一圈沒看到人,把衣服換了,去院長辦公室。院長夫人像是專門在等他,喬今發現她眼眶發紅,心頭驀然一跳:“院長,我哥呢?”院長夫人克製著顫抖的嗓音:“阿今,你跟我來。”喬今迷迷瞪瞪地跟著走,來到一間放著零碎雜物的房間,一張單人床孤零零地支在地板上,床上用白布蓋著一個人形。喬今霎時如被鐵錘擊中腦袋,眼前陣陣發黑。他站在門口,門內是他不能承受的現實,門外暴雨如注。他止住腳步,仿佛隻要不踏進去,就可以拒絕現實的侵襲。“院長,你帶我來這裏做什麽?”“阿今,”院長捂住嘴巴,低低啜泣,“燕玦他……”喬今茫然,“燕玦在哪兒?”“燕玦就在這裏。”“我怎麽沒看到?”喬今眼簾一片模糊,“我沒看到……”“警察找到的時候,已經……”“不可能!”喬今往後退兩步,“你在騙我對不對?燕玦他沒事,他沒事。”院長泣不成聲:“阿今,燕玦已經走了。”喬今隻是搖頭,猛地轉身跑了出去。大雨衝刷著整個世界,他一直跑,一直跑。他想,他還沒有找到燕玦。燕玦還沒有迴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