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陽以地處襄水之陽而得名,漢水,淯水匯聚於東北,景山,荊山羅列於西南,南拊江漢,西屏川陝,是南北交通的要道,亦是荊州的戰略要地。憑山之峻,據江之險,借得一江春水,贏得十裏風光,外攬山水之秀,內得人文之勝,自漢初建成便成為商賈匯聚之地。

    遠遠便見城牆高達兩三丈,橫亙數裏,縱馬過去,所經護城河極寬,竟似七八丈光景。高大雄壯的城門之上又有甕城,氣勢凜然。孟獲不覺感慨,此城竟如鐵桶一般。

    兩人進了城,隻見城中街市繁華,行人稠密,更甚涪陵。兩人共騎,孟獲英武雄偉,甄緣婀娜嬌嬈,更似一道風景,引來行人紛紛注目。孟獲羞慚之中更多竅喜,甄緣東張西望之間渾不在意。

    轉了幾條街,才尋到一家客棧,用了飯甄緣小睡,孟獲也感疲憊,自往房中睡了一陣。孟獲先醒,在房中坐了一陣,思念起父親和孟優,眉頭不覺輕鎖。甄緣進來得見,知他心意,也不點破,卻道,“哥哥,這城中好生熱鬧,我們出去逛逛可好?”

    孟獲慢聲應了,取了銀兩,跟在甄緣身後出去。

    兩人往城中喧鬧處行去,行了一段,遠遠聽得一陣人聲喧嘩,隻見前麵一處開濶的場地上圍滿了人,擠擠襄襄似在觀看什麽,不時發出驚歎喧叫。

    甄緣急急過去,怎奈身小無力,又不便硬擠,在外圍跳了半晌,裏麵的光景卻是一眼未見。孟獲見她猴急,過去把她舉起來,放在一側肩頭坐了,甄緣方才看到場中情形。

    隻見場中一中年漢子正表演呑刀,甄緣眼睜睜著那人仰頭張嘴,把一柄尖利的銅刀慢慢插入喉中,隻沒至柄,不由驚呆。

    待那人取出刀,捧著托盤四麵討賞時,甄緣才迴過神來,拍拍孟獲另一邊肩,“哥哥,給我銀子。”孟獲抽出扶著她的一隻手,往壞中摸了一塊碎銀遞給她,甄緣接過便往那人托盤中扔去,不想竟扔歪了,打在那人胸口,又掉到地上。

    那人彎腰拾起銀子,不覺抬眼來望這大手筆的主人模樣,見甄緣高高坐在孟獲肩頭,雖麵蒙紗巾,仍是麗色逼人。那人感激地一笑,又轉頭向別人討賞去了。

    之後又有別人上來表演了幾個節目,赤足履火,胸口碎石之類,雖然也各驚險,卻都不如方才的吞刀讓甄緣震驚。之後又討了一圈賞,甄緣又跟孟獲要了一塊碎銀扔過去。

    還待再看,場中表演過吞刀的漢子已向四周團團一揖,道:“多謝各位盛情,今日到此為止罷。”圍觀人群漸漸散去,孟獲放了甄緣下地,見甄緣兩眼放光意猶未盡的模樣,不禁失笑。兩人出來半晌,被日頭曬了半日,均感口渴,行至一處茶樓,便不約而同踱了進去。隻見裏麵人聲鼎沸,幾十張桌子幾乎都坐滿了人。小二領了他們尋座坐了,卻是與先來的兩人同桌。

    孟獲要了茶水點心,兩人慢慢品著,一麵四處打量。甄緣目光在店裏掃了一圈,發現店中除了自己竟無別的女子,此時已有不少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心中不覺有些扭捏。孟獲想是也覺察了,在桌下握了她的手,輕輕捏了捏。

    這時聽得同桌一人歎道,“孔明,此番一別,不知何時再得相見。你可曾想過迴琅玡?”

    “不曾。”那孔明答道,聲音清沏柔和,甚是動聽。

    先前一人又道,“父母墳塋所在的故土,賢弟何以竟絲毫不念?”

    隻聽孔明答道,“公威真乃癡兒。當今漢室衰微,群雄並立,爭戰不休,遍地烽火,邦國不振,又何以家為?父母既已仙去,血脈盡離故土,隻那塊土地複有何可念?吾心安處,既是吾鄉。”

    孟獲甄緣聽得此番言語,不覺驚詫,不由抬頭打量那孔明,隻見他年約二十三四,麵若冠玉,劍眉星目,直鼻丹唇,神情淡靜,竟是極為英秀俊偉,為兩人從所未見,不禁皆是一訝。

    那公威聽了孔明之言,似在沉吟,久久未語。孔明悠然舉杯飲茶,抬眼看到孟獲甄緣盯著他的呆滯模樣,不覺淺淺一笑。在兩人眼裏,其姿態優雅,竟似謫仙一般。兩人自覺失禮,遂低頭飲茶。

    “孔明,聽聞荊州牧數度延請你出山仕官,皆為你所拒,你意下作何打算?”

    “尚無打算。”孔明語氣淡然。

    “士元、尊兄皆在江東,賢弟莫非是欲就江東?”

    “非也。”孔明略一沉吟。

    “曹孟德以少勝多取得官渡大捷,前幾月連下毛城,邯鄲,今又直逼滏水,竟是勢不可擋,賢弟莫非有意?”

    孔明不屑地一哼,傲然答道,“竊國之賊,亮豈能屈膝侍之?”

    公威搖頭歎息,“以君之才,豈可埋名一世,歎煞當世才俊英傑?”

    孔明含笑不語。

    隔了半晌,又聽孔明道:“公威何日北歸汝南?弟可相送一程。”

    “今日已別過水鏡先生,又在先生處得遇賢弟,倒省了我往隆中一行。明日當往龐公處拜別,後日便啟程,賢弟勿需多禮,今此一聚,便當別過吧。”公威答道。

    “是也。”孔明頜首稱是。

    一時無話,又坐了半晌,孔明和公威起身結帳離去。

    待兩人走遠,孟獲甄緣才醒過神來,相視一笑,也結了帳迴客棧。孟獲一路迴想方才所聽之言,對那孔明十分好奇,真不知是何方神聖,舉國之中竟似無人入得他眼中。

    迴到客棧,便叫了小二來打聽。“小二,你可聽說過孔明?”

    “孔明?你是說臥龍先生諸葛亮嗎?此乃荊州第一名士,小人再是無知,也曾聞名。”

    孟獲想起孔明曾“亮”自稱,料想便是小二所言之人,方知這孔明複姓諸葛,號臥龍先生。

    “此人以何聞名?”孟獲又問。

    “這臥龍先生乃是大名士龐德公的得意弟子,又是名士司馬徽,黃祖彥的忘年之交,據傳上通天文,下通地理,兵法布陣更是了得,還熟研機關巧技。傳言他家中磨麵都有自製的木人代勞。”小二得了機會賣弄,隻說得唾沫橫飛。

    孟獲更是驚奇,遂又問道,“‘臥龍’之號又作何解?”

    “這是荊州之人敬重於他,送的稱號,意指他為隱藏於隆中的一條蛟龍,與南州第一名士‘鳳雛’先生龐統龐士元齊名。”

    “原來如此,隆中又在何處?”孟獲又問。

    “隆中乃是襄陽城西二十餘裏的一處村莊。”

    孟獲謝了小二,自迴屋中,暗生了尋訪結識之意。

    次晨,孟獲至甄緣房中言道想去訪臥龍,甄緣也要跟去,孟獲略一遲疑,還是允了。兩人仍是共乘一騎,出了西城門,直奔隆中而去。

    途中孟獲想起砂船上朱褒初聞自己名字露出的驚詫神色,不欲再以本名示人。因對甄緣道“緣兒,我們到了中原,又扮作尋常子弟,不若你替我想個好名,再起個字吧。以後行走在外,方便使用。”

    甄緣應了,思索半晌,“哥哥,你覺得孟達這名如何?孟達,美夢達成之意也。”

    “好!就用這名。”孟獲甚喜,“緣兒,再給我想個字吧。”

    甄緣抿唇一樂,“嗯,哥哥需時刻尊敬我這給你起名的先生,就字敬緣吧。”

    “不成,這分明是女兒家的名,緣兒又想耍弄我。”孟獲腦子竟靈光起來,心下不忿,攬著甄緣的那隻手探到甄緣脅下輕撓數下,以示懲戒。

    “咯咯……哥哥饒命……嗯,漢人取字都喜歡用子字,你的字便叫子敬如何?”甄緣忍住笑,認真地說。

    “嗯……子敬,還好,就用這個吧。”孟獲首肯。

    孟達,字子敬。司隸扶風人士。孟獲暗暗念了遍。司隸扶風,原是他數代之前祖先的世居之地,後祖上避禍至夜郎,陰差陽錯得了竹王之位,至今已傳了三世。

    兩人一路往西,行了約一個時辰,來到一處村落,隻見此處三山環拱,隱若玦環,山路隱隱,綠樹蔭蔭,極為清靜幽雅。

    村中隻幾戶人家,孟獲下了馬,見路邊林間有小兒牧牛,趨近請教臥龍居所。小兒遙指一處,孟獲看時,隻見三五間茅舍隱現於一片竹林之後。

    兩人尋路至茅舍之前,卻見門扉緊閉。叩門半晌,方有一童子出來應門,見了兩人,也不吃驚,料來是見過太多上門尋訪之人早已慣了。兩人道明來意,童子道,“先生一早出去了,沒說去哪,也不知何時迴來,兩位要是願意,可進舍中歇息等候。”

    孟獲甄緣自知來得唐突,哪好意思再攪擾糾纏,隻得謝了童子,與之作別。

    兩人興衝衝而來,卻撲了個空,心中都有些黯然,默默不語行了一陣。

    甄緣忽道:“哥哥,大老遠來了,就此迴去不免可惜。這裏風光美妙,不如我們在這附近山中走走吧。”

    孟獲一聽正合心意。於是兩人折而向西,從孔明宅後,上山去也。山雖不高倒也秀美,山路也甚為平坦,不一時已近山巔。山風隱隱帶來一些聲音,似是琴聲。越是往上,琴聲越發清晰,並雜著男子清雅柔和的吟唱。

    “步出齊城門,遙望蕩陰裏。裏中有三墳,累累正相似……問是誰家墳?田疆古冶子。力能排南山,文能絕地紀,一朝被讒言,二桃殺三士……誰能為此謀?國相齊晏子……”。琴聲嗚咽,吟聲哀絕。

    孟獲甄緣不覺停在山路上,聽得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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