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南山下來,就看到前麵一個小小的身影向他們跑來。遠遠地,就聽到孟優著急的喊聲“哥,父王迴寨了。正在尋你。”兩人加快步伐迎上去。

    近了,隻見孟優一臉焦急。大概跑得太急,十三歲的孟優那小小的臉上熱得通紅,淌著汗水。

    “父王迴來了?”孟獲一驚。這番迴去免不了又要被父王責罰了。身為竹王長子,未來的竹王,勇武沉穩的孟獲早就深得人心。孟尋也對他寄予了無限厚望。

    “下午你跟祝融姐比試完後,我就得到士兵來報,父王已到山門。等我想要告訴你,卻到處找不見你。我見過父王之後,父王就著人尋你了。要不是方才遇上祝融姐,她說你們可能在南山,我還不知道上哪找你們呢。”

    “辛苦你了。父王可有發怒?”孟獲伸手攬著孟優的肩膀,安撫地拍了拍。又轉頭對甄緣寬慰地笑了笑。雖然有些突然,但也不是什麽大事。無非被父王訓斥幾句,以後管束更緊罷了。

    “父王本來沒有發怒,隻是久尋你不到,這陣想必怒了。迴頭肯定得罰你。”

    “哥哥,我迴頭用獸皮給你縫對膝墊吧。”本來有些緊張的甄緣,看到孟獲滿不在乎的樣子,早丟開不安,小腦瓜裏冒出一個主意。

    “哦?阿羅娜大娘教會你女紅了嗎?你還會不會被銀針紮到手指?”孟獲失笑,想起甄緣初學針線時,手指上時時出現的小針孔,好笑又心痛。

    “你們怎麽一點也不著急啊,我還為哥瞎擔心呢……”

    孟獲挑眉輕笑,不再言語,攬著孟優前行,腳下的步伐不覺加快了些。甄緣小跑著跟隨在後。

    天邊彩霞漫天,太陽西沉,隻剩下半個身子掛在一個低矮的山頭。

    跨進寨門,孟優掙開孟獲臂彎,繞到孟獲身後跟隨。甄緣也停止小跑,放輕了腳步,向甄正的屋子走去。

    大堂上,孟尋坐在正中虎皮大椅上,濃眉深鎖,一手放在身旁桌上,手指在桌麵不耐地叩擊。

    “父王。”孟獲跪下行了禮,就抬起頭來關切地審看孟尋。看到孟尋完好無傷的迴來,不覺欣喜。至於父親臉上那明顯的一點怒意,卻刻意地忽略了。

    “起來吧。”孟尋感受到孟獲關切的目光,本就微薄的怒氣也無力發作了,麵色和緩下來。

    孟獲起身退到一邊,低頭站立,默默等著孟尋下文。父親出去幾天,此番迴來,肯定有話要說。

    果然,孟尋歎了口氣,緩緩說道:“獲兒,你神武過人,性情穩重,為父一向深感寬慰。當今世道已亂,北方兵禍連連,戰事遲早會延至此處。自你娘親過世,為父深感疲憊,不知還能撐多久。日後南疆的安定還寄望予你,南疆的百姓還需你統領……不可再孩童心性,整日遊蕩了。”

    “父王正當華年,無須多慮。孩兒隻今日抽空陪緣兒走走,每日習練不曾鬆懈。”孟獲想起幾年前病逝的娘親,一陣黯然。娘親過世之後,父親一直鬱鬱不歡,年方不惑,竟已兩鬢成霜,額添皺紋,露出了些許老態。

    “獲兒,你年已十七,理應娶妻生子,為我孟氏開枝散葉了。”孟尋舊事重提。從孟獲十五歲至今,此事已多次被提起,每次都遭孟獲迴絕。

    “父王……”

    “祝融這孩子也一直未許人家,想是在等你。明日為父就遣媒為你提親,如何?”

    “父王!孩兒心有所屬,祝融非我所求。”孟獲急了,衝口而出。

    “男兒三妻四妾,實屬平常,先娶了妻,如有心儀女子,再行納妾也無不可。”

    “我隻要緣兒一個,父王您不也是隻有娘親嗎。”

    孟尋無言以對,孟獲屬意甄緣,早就是無需懷疑的事實。他日前曾親自向甄正提起此事,甄正言辭閃爍,雖未明拒,卻也沒有應承,隻說等甄緣年滿十六,才予考慮。想想離甄緣十六歲生辰僅幾月光景,孟尋決定按下性子等待。

    “你先下去吧。”

    “是,父王。”

    此時甄正房中,又是另一番光景。甄正一臉無奈,立在房中,甄緣在他身後,雙手環抱著他的腰,小臉在他背上輕蹭。

    “爹爹,阿羅娜大娘還誇我心靈手巧,繡的花比她還好呢。”甄緣一撤嬌,甄正就拿她沒轍。

    “哦?阿羅娜大娘隻是寵你才這麽說的吧。你這笨手笨腳的丫頭也能繡出花兒,那可奇了。且不說這個,我問你,這幾日爹爹不在寨中,你可有聽我囑咐記誦詩文?”

    “當然有啦,我背給你聽:擊鼓其鏜,踴躍用兵。土國城漕,我獨南行。從孫子仲,平陳與宋。不我以歸,憂心有忡。爰居爰處?爰喪其馬?於以求之?於林之下。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於嗟闊兮!不我活兮!於嗟洵兮!不我信兮!爹爹走時讓我背的這首詩,我可沒有偷懶吧。”

    “不錯,詩經裏的這首《擊鼓》你能一字不差地背下來,確實用了功。”甄正頗滿意,不打算考較下去了。

    “緣兒,方才你去了何處?”

    “我上南山看映山紅去了。”甄緣跳到父親麵前,摘下自己脖子上的花環,就要給父親掛上。

    甄正扭頭避過,拂開甄緣的小手,“胡鬧,你又纏著獲兒陪你到處亂跑了。”

    甄緣委屈地撅了撅嘴,“再過幾日,映山紅就要謝了呢。”

    “我累了,要歇息一會。你迴屋去吧,阿羅娜大娘還在為你擔心呢。”甄正想起剛才找不到女兒,自己對阿羅娜臉色不太好,有點歉然。

    甄緣走後,甄正緩緩在桌邊坐下,出了會神。突然象想起了什麽,起身走向大床,從枕下掏出一塊紅色絹帕,坐在床邊細看。

    “二八之期,洛水河畔,靈玉還體,即定終生。”絹帕上,是十六個娟秀的大字。

    甄正手持絹帕,陷入迴憶。

    甄正自小孤苦,八歲失母,十二歲失父,依靠一點微薄的祖業,艱難度日。甄正勤奮好學,飽讀詩書,猶愛兵法。

    二十歲上甄正四出遊曆,遊至南疆時,得遇良配,妻子正是孟獲的姨母,成親後甄正攜妻子返迴鄴城定居,夫唱婦隨,小日子甜甜蜜蜜。妻子兩年後有了身孕,可惜生產之日,妻子死於難產,所產男嬰也未能存活。

    慘遭變故的甄正心灰意冷,沉迷酒鄉,終日尋醉,終於金盡潦倒。窮極無計,隻得投奔在鄴城為官的族兄甄逸,甄逸見他有幾分才識,便留下他給自己的子女教習文字。當時黃巾生事,時局混亂,甄逸心情苦悶,常與他談論時事,漸知其才,日益信任倚重。

    初平三年(公元193年),甄逸病重,把甄正召去。

    “賢弟,我命不久矣,今有一事放心不下,還望賢弟成全。”

    “兄長,勿需感傷,你不過小病纏身,請放寬心將養身子,不久就可以康複了。”

    “賢弟不必安慰我,大限將至我豈不自知?我並不懼死,隻是擔心洛兒。”甄逸歎了口氣,腦子裏浮出年方三歲冰雪可愛的小女兒。心情激動之下,不由急喘起來。

    甄正上前為甄逸撫背順氣,聽得甄逸又說道:“洛兒天生異相,她出生前幾日,她母親就晚晚夢到仙人為她蓋玉被。生她那天,她母親又夢到仙人留書。果然在洛兒身下,找到此物。”

    甄逸勉強撐起身子,從懷中摸出一塊紅色絲絹,遞與甄正。甄正接過一看,上麵有字若幹“二八之期,洛水河略,靈玉還體,即定終生。”

    正不解何意,隻聽甄逸急喘幾聲,接著說道:“可憐洛兒命苦,她母親產後虛弱竟早早歸去,妻妾們又不肯應看她。隻怕我這一走,更無人理睬她了。我所信之人,隻有賢弟了。懇請你替我撫養她長大,等她十六歲時,帶她去洛水河畔一探究竟。”

    “兄長……”甄正抬頭看到甄逸滿臉的期望,推托之辭竟說不出口。

    幾日後甄逸病逝,果然有人把年僅三歲的甄洛送了過來,還留下了幾百銀兩。

    天真活潑的甄洛,與甄正很投緣,很快抹平了甄正心裏的逝妻之痛。想起亡妻骨歸故裏的遺願,便帶著她啟程南下,送妻子骨灰迴桑郎的竹王寨。甄洛年幼,甄正怕她辛苦,一路走走停停,隻當遊山玩水,兩年後才抵達桑郎。

    當年甄正感懷造化,自己失妻喪子,卻又與甄洛結下父女之緣,於是為甄洛更名為甄緣,暫時隱瞞了那段因由。對孟尋也隻說妻子難產而死,甄緣是自己的親生女兒。

    甄正到夜郎之後,孟尋重其才,設館請其授業,無論遠近,貧富,貴賤,隻要願意受其管束,便可免費入學。漸漸名聲遠揚,遠近之人皆尊稱其為“先生”。孟尋但有難事,也都求計於他。

    甄正念及北方正處戰亂之中,甄緣又尚年幼,便安心留居王寨,時光匆匆,似乎隻是眨眼之間,竟已十年過去。

    如今,甄緣年已十五,照理已到婚嫁之年。孟尋昨日親自向甄正提起獲兒與緣兒的婚事,甄正感覺十分為難。絹上所言,似乎是要緣兒十六歲的時候去洛水河畔,命中自有姻緣。

    眼看著緣兒和獲兒一起長大,情投意合,兩小無猜,卻不能立即成全他們,心裏也自煩難。

    想到這裏,甄正不覺歎了口氣。獲兒是難得的好男兒,隻是緣兒的命運,似乎有天意指引,自己不敢有違天命,也不能有負族兄所托。等到秋天,緣兒就要年滿十六了,此去洛水路途遙遠,要盡早啟程,去赴那洛水河畔之約。

    甄正思量已定,打算再過幾日,就向孟尋辭別。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命緣三國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命緣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命緣並收藏命緣三國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