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氏堅決不同意魏青岩帶著林天詡出征。


    而當魏青岩將此事的利弊說清之後、林政孝率先點了頭,胡氏也隻得無奈默認答應了。


    誰讓林天詡是魏青岩的小舅子?誰讓他得了皇上欽點走武將之路?


    林家這幾位曾在老太爺麾下耀武揚威的人都在丁憂期中,若在尋常朝官之中,丁憂之期皇上挽留幾句也就不了了之,可無論林政武、林政齊、林政肅還是林政孝這兄弟四人,還都在家中為老太爺守著。


    隻有一個林豎賢,可他雖然姓林、又稱林政孝一聲表叔父,卻與林家血緣太遠,若非是林忠德在林家大族的邊緣之地將其提拔上來,他恐怕真與幽州城的林家沾不上半點兒邊兒。


    胡氏不是傻子,她能聽明白魏青岩所說之意,既然林家大族這一輩皇上不願再提拔,林天詡縱使是文狀元也著實無用了。


    可當娘的終歸是惦記兒子的安危,旁日裏無論遇到何事,胡氏向來是聽魏青岩這姑爺的,可涉及到林天詡,胡氏破天荒的抓著魏青岩嘮叨了一個時辰,而且還在喋喋不休的說著。


    林夕落在一旁忍不住笑,而林政孝早已經尋了借口去外方辦事,魏青岩淡定如常的坐在那裏看向對麵的嶽母大人不停的說著,手指偶爾輪番輕巧手背,偶爾附和兩句,任由著胡氏敘說不停。


    直至丫鬟們來通稟是否擺席麵用飯,胡氏才想起來問一下時辰,待得知她跟姑爺嘮叨了如此之久也不免露出幾分尷尬之色,緩和道:“也實在因天詡年齡太小,都要勞煩姑爺照應著了,我也知道這是姑爺對他好,可當娘的總有這份擔心……”


    “嶽母大人放心,我既然敢帶他出去,定會安安穩穩的帶他迴來。除非連我也戰死。”魏青岩這話一說,胡氏連忙呸了兩下,瞪著他道:“這種話姑爺還是莫要隨意亂說,你是夕落的男人。也是我們的親人,總不能讓你帶著天詡出息而後還賴著你要保他一輩子,人各有命,就看老天爺是否憐憫這孩子,這道理我明白!”


    胡氏雖然絮叨,卻是個通情達理之人,魏青岩臉色鬆快半分。拍桌喜道:“有嶽母大人如此體恤之言,我也放心了,我如若離開幽州城,夕落這方還要勞煩嶽母大人多多照應。”


    “這話還需你多說?這是我的女兒,我自當要看的牢牢的。”胡氏看著一旁偷笑的林夕落道:“絕對不會讓她出差錯。”


    林夕落吐了下舌頭,魏青岩寵溺的看著她,胡氏隻覺得自己礙事,索性也不用打什麽招唿。默默的離開了屋子。


    眼見胡氏離開此地,林夕落嗬嗬一笑,看著魏青岩。他一個冷麵之人居然能忍著聽嶽母嘮叨這般許久,可怎麽忍下來的?


    “可是體會到母親的厲害了?沒有嚴聲厲色、沒有唿喊嗬斥,但就能讓你說不出話來!”


    林夕落幸災樂禍,魏青岩則拍她腦袋一巴掌:“傻丫頭,子欲養而親不待,你不懂!”


    林夕落揉著腦袋心中腹誹,她哪裏不懂?她當初剛剛覺出胡氏的母愛時不也做了一係列的張狂之事?子欲養而親不待,她哪裏是不懂。


    可這等話她無法與魏青岩說,隻得淡笑著讓他感慨一番。


    與林政孝和胡氏、天詡一同用了飯之後,林天詡巴不得現在就跟魏青岩走。林夕落一巴掌拍了他的小腦袋,嗬斥道:“先在家伺候爹和娘幾天,你個野孩子,巴不得跑出去沒人管你是吧?”


    林天詡揉著腦袋、縮著脖子念叨著:“才不是,弟弟也是聽魏首領和豎賢先生說起外麵的廣闊所以心中向往,哪裏是不孝順爹娘。大姐就會冤枉人!”


    “你還在這裏狡辯上了?你姐夫要七日後才走呢,你現在跟著去作甚?”林夕落臉色更冷,嚇的林天詡不敢再梗著脖子頂嘴,隻得笑嘻嘻的道:“弟弟這不是想跟著大姐嘛,聽說姐夫要帶你出去玩……”


    林夕落翻了白眼,合著這小子是聽魏青岩說要帶她出城玩上兩三日動心了!


    可她們二人是打算連小肉滾兒都不帶的,哪裏還會帶著林天詡這一個拖油瓶子?直接迴道:“不行!孝敬爹娘,有你出去遊樂的時候但不是現在!”


    林夕落說完就走,林天詡則稀裏糊塗的歎氣,可一轉身就看到胡氏滿臉落寞憂傷的站在他身後,還沒等開口就被胡氏拎上了耳朵,念叨著:“你個小白眼兒狼,現在就想拋棄娘……”


    “娘,饒命!”


    “沒門!”


    “大姐,救命!”


    林夕落隻當沒聽見一樣,跟隨著魏青岩離開“景蘇苑”。


    二人先行送小肉滾兒與曹嬤嬤眾人迴了侯府,隨著便二人騎馬悄悄的離開了宣陽侯府,奔向城外而去。


    離開幽州城,迴首看著那威嚴高聳的城門,林夕落豁然想起當初來此地時的驚訝與茫然。


    而如今呢?她已經成為妻子與母親的角色,短暫的時間變化卻格外的大,讓她如今跳開這城內的圈子還有些不敢置信一般,若非魏青岩站在她的身邊,好似覺得這就是一場夢,怎麽能成為這個活閻王的妻子?


    當初第一次見他時,就覺得這個人目光燙人……


    見林夕落時而迴頭看著城門,魏青岩不明白她心中已有如此多的感慨和聯想,問她道:“想什麽呢?”


    “在想這籠子。”


    林夕落的迴答讓魏青岩駐馬轉身,二人一同望向此地:“我喜歡出征打仗,可每一次戰勝歸來並沒有喜悅之心,隻覺得邁入此地就像進入籠中的鳥兒,隨時等待被人屠殺……可如今我卻不願走出這個籠子,因為籠中有你。”


    “可如今我隨同你在一起,我還是惦記。”林夕落喃喃嘀咕,魏青岩輕笑一聲,“是。因為還有個小的。”


    林夕落調侃道:“要不……我們帶著他一起跑吧?”


    “慢慢來,還有時間。”魏青岩這一句讓林夕落嚇了一跳,抬頭看向他時,他豁然駕馬縱行。林夕落連忙抱緊他的腰身,心中則驚愕他這一句話。


    難道說,他已經有意離開?


    可……有那麽容易嗎?


    離別之前的相聚可抵消掉所有的私心雜念,魏青岩這幾日帶她在臨城遊玩,也走過二人相視之地互訴初見時的感覺,甜蜜增溫,可時間在一分一秒的度過。讓離別之前的相聚更為難舍難分。


    林夕落臉上雖笑,可魏青岩看得出她心中的憂傷;


    每一次緊緊攥著她的手,也能讓林夕落感覺到魏青岩的不舍和安慰。


    就這樣相依相偎度過了六個白天與夜晚,明日魏青岩要出征,這一夜他二人則在“福鼎樓”中的一個小雅間內對坐喝酒。


    從一人一盅到一人一壇,林夕落知道魏青岩不願見到她看著他離別遠去的場景,所以要在這一夜將她灌醉,可林夕落本人對酒是不敏感的。如同喝水一般,一壇又一壇酒下去,卻越發的清醒。除卻臉色漲紅如桃之外,沒有分毫醉意。


    魏青岩又為她打開一壇酒,口中苦笑著道:“你就應該托生成男人!”


    “怎麽?女人就不能暢飲?隻許你們男人有酒量不成?”


    林夕落微醉,心中也想醉可卻睡不著,反而看著魏青岩越發的心中不舍。


    魏青岩見她捧著一壇子酒汩汩而飲,自明白她心中的苦悶,起身將她抱入懷中,便感覺到一股溫熱的水珠滴落在他的臉上。


    “丫頭,我會安穩歸來。”魏青岩此言好似承諾,林夕落微微點頭沒有開口。


    二人就此依偎。卻不知何時睡去,待天亮之時,魏青岩靜悄悄的起身,行至隔壁房間換上戎裝往城門而去。


    林夕落聽見其腳步聲離開的聲音,眼角滴下淚水,她害怕離別。害怕……


    天色大亮,城門之外數萬精兵駐紮,綿延萬裏,浩浩湯湯,大周旗幟飄揚空中,氣勢澎湃。


    魏青岩周身三千近衛軍甲胄齊身,如同三千虎狼般雄赳氣昂,而魏青岩則駕於一匹高頭棕馬之上,身著將袍、金盔軟甲、英姿挺拔、體格雄壯之人在上掃視眾將,目光直視前方,等候肅文帝親自前來城門處送眾將出征。


    而其身旁一匹小矮馬上,還有個身著軟甲的小子,乃是林天詡,此時也目視前方,可眼中卻含著淚水,其中韻味不僅有激動還有對父母的依戀。


    雖然時常叫嚷著要出去開闊眼界,可真見到這浩湯大軍的陣容,林天詡的小心髒忍不住的害怕了,怕的不是出征,而是怕他的資曆太淺被人瞧不起。


    “將軍。”林天詡此時也改了稱唿,“大姐怎麽不來送你?”


    魏青岩沒有迴答,可他微皺的眉頭卻顯示不滿,清晨離別之時的痛苦還未能徹底消去,這小子又提起來……


    魏海在一旁輕咳兩聲,示意林天詡閉嘴,可林天詡終歸還是七歲孩童,自不懂兒女情長之事,嘟著嘴嘀咕道:“大姐也真是的,我還以為她能看到我這一身軟甲的模樣,可是特意做的!”


    “閉嘴!”魏青岩忍不住喝斥一句,而此時遠處聖駕鑼鼓之聲已近,肅文帝率眾臣緩緩而來。


    林天詡耷拉著小臉四處瞧看,可眼角忽然看向城樓之處時則瞬間瞪大,本想即刻出口卻又想起魏青岩讓他閉嘴,隻得支支吾吾的指著那方不說話。


    林夕落見林天詡指著自己忍不住心中罵道:“這臭小子,她暴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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