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老婦人慈眉善目,看起來並沒有惡意。


    “奶奶,這裏是哪?”


    “這裏是大山深處,沒有名字。”


    沒有名字?


    “奶奶,我被人賣到了這裏,我是石巴鎮的,我叫殷婉淑,我家裏還有父親兩個哥哥一個姐姐,放我走吧,我不能留在裏。”


    麵前這個老婦人看起來麵善,可能這就是她唯一的希望。


    老婦人看著她,確實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和她那經常酗酒的兒子不合適。


    她是個寡婦,老伴在一次山洪中喪命了,她帶著兒子一直生活在大山裏,除了采點山貨,沒有其它來源。


    她家很窮,但生活在這裏的其他兩家也同樣窮。


    現在兒子40多歲都討不著老婆,好不容易托人買了一個媳婦迴來,可眼前的這個姑娘確實看起來可憐。


    她長得很好看,一看就是富貴人家的孩子,不知什麽原因被拐到這來。


    老婦人雖然心疼她,但更心疼她的兒子。


    如果能買個媳婦,生個一兒半女也算有個交代。


    老婦人有點動容,但不多:


    “你是我們花30大洋買迴來的,我不能放了你。”


    30大洋對他們來說以是多年的積蓄,要知道這裏是靠山吃山的地方,根本就沒有賺錢的機會。


    殷婉淑走到她麵前,拉起她的手,將手裏的玉鐲給她,還有耳朵上的耳環拽下來全部放在了她的手上:


    “奶奶,我現在隻有這些,等我迴去我給你更多的錢,我說到做到。”


    殷婉淑隻有這一次機會,她不能失去。


    老婦人遲疑了,但並不是因為那些東西,她也年輕過,她也是被賣給之前那個老伴當童養媳的。


    可她沒有那麽幸運,也沒有像她那麽有勇氣。


    這裏的日子艱苦,她經曆過。


    “孩子,這些你拿著,順著這條小路一直走,能看到一條馬路,馬路通往的地方,會遇到過路的車,這些你可以當盤纏,快離開這裏。”


    殷婉淑沒有想到在這裏有這麽善良的人,那個老奶奶是她人生中的貴人。


    她順著老人說的路線一直往前跑,頭都不迴拚命的跑。


    老婦人動了惻隱之心,也許也是為她的兒子積攢福報。


    她的兒子去山上采山貨,迴來的時候發現她不見了。


    “娘,那個娘們呢?”


    她的兒子是個酒鬼,這些年賺的錢都買酒了,所以到現在連個媳婦都討不來。


    婦人坐在炕上:


    “我讓她走了。”


    “走了?為啥?”


    他不明白自己花了30大洋買的媳婦怎麽就被放走了?


    婦人抬起頭顫顫巍巍的看著他:


    “兒啊,咱們可不能作孽啊,那丫頭細皮白肉的一看就是好人家的孩子,你娶了她不是坑了人家一輩子嗎?”


    可是他的大洋已經花了,這不是打水漂了嗎?


    “多長時間了?”


    婦人不語,給他氣的直跺腳:


    “娘,你怎麽這麽糊塗啊?錢不白花了嗎?”


    “花了就花了,但這種缺德事不能做,會遭天譴的。”


    也許吧,做壞事會遭天譴的。


    殷婉淑這個時候已經搭著一輛拉木頭的馬車往鎮子上走了。


    她幾乎快要虛脫的時候,還是遇到了好人。


    這個世界也許不都是壞人。


    殷婉淑逃過了一劫,但她並沒有迴家。


    她不敢也不想迴家,她去了一個另外的鎮子,隱姓埋名的過了很多年。


    這個期間慎斯年發生了什麽她並不知道,當然慎斯年也沒有找到她。


    他們像是兩個平行線上的兩個人,永遠不能有交集。


    就像她之前承諾的一樣,永遠不會出現在他麵前,保證她的家人安全。


    她也一直沒有寫過任何書信迴家,家裏人一直認為她死了。


    後來戰亂,軍閥全部被推翻,曆史上再也沒有軍閥這個稱唿了。


    |


    10年後,殷婉淑出現在石巴鎮,她剪去去多年前的長發,穿著一件列寧裝。


    她現在在一家報社工作,工作穩定,自給自足。


    她是在軍閥被統一之後才敢迴的家,站在她家門口,遲遲不敢推開那扇門。


    10年了,這十年發生了多大的變革?


    殷婉淑從頭到腳都變了樣,完全認不出她之前的模樣。


    她手裏拎著給父親買的酒還有燒鵝,可她腿就是邁不進去。


    “爸,我迴來了。”


    “爸,我迴來了。”


    “爸……”


    殷婉淑泣不成聲,她跪在了門口,磕了三個頭。


    門口上貼著白紙,這是當地的習俗,證明家裏老人去世了。


    10年了,她沒有迴來,連一封信都不敢寫,父親是帶著遺憾走的,是她這個不孝女才讓他不得安寧。


    這棟房子鎖著,她用石頭砸開了門。


    房間裏的布局還和之前一樣,除了灰塵什麽都沒變。


    她顫抖著雙手,一步一步的走向父親的房間。


    父親的照片還擺在書桌上,他是那麽慈祥。


    他的房間沒有變,一直是那麽整潔,除了書還有的就是他經常寫的毛筆字。


    書桌上還有他沒有寫完的毛筆字,硯台上都結著蜘蛛網。


    陽光灑進來,一點溫暖都沒有。


    “爸,是我害了你們。是我害死了你。”


    她是罪人,犯了不可饒恕的罪。


    這個家都是被她毀了,她沒有臉再迴來。


    殷婉淑打開包裏準備的酒和燒鵝,擺在父親的相片前。


    她將這個房間打掃了一遍,每一個角落都打掃的幹幹淨淨。


    之後她迴到了自己的房間,往日的迴憶像剛剛發生過一樣,重複了一遍。


    她,慎斯年,顧欣冉,都脫不了幹係。


    |


    後來她從鄰居嘴裏得知,大哥去了外地,好像在一家工廠打工,那是父親去世之後他迴來過一次,之後就沒有再迴來過。


    二哥去了北方,至於去了哪裏也不得而知。


    至於姐姐,連父親去世都沒有再出現過。


    那個時代死了很多人,鮮活的生命並不被珍惜,也許上一秒下一秒就會與世隔絕。


    這個老宅,他們一直沒有迴來過,因為殷婉淑從那天之後就沒有離開過。


    她想等的是大哥,二哥,姐姐,或許還有慎斯年。


    可是他們誰都沒有迴來過,一等就是一輩子。


    殷婉淑在鄰居的那裏還得知了慎斯年來找過她。


    那是她離開的半年之後,顧家被釜底抽薪,他也完全擺脫了顧家的掌控。


    慎斯年第一時間來找的殷婉淑,可是一切來的太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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