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他又轉身吩咐身旁的林程:“去派人請太醫過來,為皇後看診。”“是。”林程應下。沒過多久,太醫便來了。這是朝辭與樓越已經坐在了殿內。“微臣參見陛下。”上了年紀的太醫頗有些顫顫巍巍地朝樓越行禮道。他轉頭又看到坐在一旁的朝辭,一時間禁不知如何稱唿。但念頭一轉,他便知道是自己想差了。就算朝辭和朝家都背上了謀反的名頭,但是陛下從始至終沒提過廢後,朝辭自然還是皇後。他正想繼續行禮,樓越便不耐道:“免禮。快去給皇後看看。”太醫應下,去給朝辭號脈了。他診了一會兒,麵上先是一喜:“陛下,娘娘這是喜脈啊,已有三月有餘了!”但樓越臉上卻不見高興,反而瞬間沉了下來。第86章 是你多情邀我或我是多情客(十四)三月有餘。非但與夢中一樣, 都有了身孕, 而且月份也全部對上了。“你再看看, 這一胎,可有不妥?”樓越看著太醫,目光沉沉地追問道。他過於寒冷的語氣和神色也讓太醫心下一緊, 一時間竟然拿捏不住樓越的意思。他隻能迴去繼續給朝辭診脈, 仔細地診了許久,才試探著說道:“娘娘這一胎,目前看不出什麽不妥來。隻是娘娘有些體虛, 腿上受過暗傷,需要好生滋補。”樓越緊緊蹙起眉, 麵色難看。怎麽會一點不妥也無?這一胎明明……明明會要了他的命。那些畫麵與情景再次在他腦中盤旋, 朝辭緊閉著雙眼、麵色青白的模樣,還有他的肚子, 被那蹩腳的郎中草草地縫合了幾針, 猙獰又可怖。樓越喉嚨發緊,將目光看向朝辭, 一時間竟不知如何開口。他不想留下這個孩子。他夢裏記住的東西, 在這些天都一一應驗了。無論是在俞城的朝辭、他身邊的少年關宿、還是朝辭此刻的身孕,甚至夢中夢到的發生在朝堂上的事情也全都發生了。如今樓越和樓宸的交鋒中, 他占據了絕對的上峰, 因為樓宸在他這裏已經失去了出於暗處的優勢,樓宸的一切底牌、布局,在夢中全都暴露了。前幾天樓越試探性地繳了一家青樓, 那裏果然便是樓宸的一處情報據點。並不算重要,但足以證明樓越心中的猜想。那或許不是夢。朝辭會因這一胎而死。這一胎是他的孩子、他的長子、更是他和朝辭的第一個孩子。他當然也是有感情的,夢中那個小小的墳塚,他何嚐不心痛。但是孩子再如何重要,也不能用朝辭的命來換。就算那個夢不一定是真的,但是隻要有一點失去朝辭的風險,他都不敢冒。但是……他沒有辦法解釋。太醫也說這一胎目前並沒有不妥,他難道要開口直接讓朝辭把這個孩子打掉嗎?樓越沉默許久,隨後對太醫道:“為皇後開些藥方。”等太醫開完了藥方後,他便讓太醫下去了。而碧翡也拿著藥方,讓人去禦藥房張羅著煎藥了。等他們都下去後,樓越壓下心中那些浮沉的心思,想到了太醫說朝辭腿上受過傷,又忍不住心疼自責起來。朝辭從前住臨華宮的時候,每月兩次的平安脈從來沒有落下過,樓越也是次次都要過目。那時候朝辭一點病灶也無,他畢竟是名門之後,能文能武,又年輕,哪兒有什麽病症。至多有段時間,樓越索取無度了些,讓朝辭因房事過多而有些腎水不足,在太醫診完之後,樓越也不敢太過放肆,收斂了許多。而如今,朝辭便又是體虛,又是腿疾。這是為何,樓越心中也比誰都清楚。朝辭在勤政殿前的那一夜,常人磕上半個時辰便是極限,朝辭卻生生磕了一夜。後來朝辭在瓊華宮數日臥床不起,禦藥房和太醫署卻都熟視無睹,每天隻靠著碧翡到處去求一些湯藥來。這般,怎能不留下病根?樓越略略迴想,都覺得自己那時候真是心狠得可怕。他怎麽狠得下心,他明明都知道……“你的腿傷,是怎的?”他開口問道,“平常會疼麽?還是晚上會疼?”“還好。”朝辭垂眸看著自己的扶手,“尋常行走並不會疼,隻是天冷了或是下雨時會有些疼痛。”樓越握住朝辭的手:“前些年孤攻下北狄王室後,得了幾張白狐皮子,保暖的很。眼見便要入冬了,孤這邊讓人給你趕製些裘衣和護膝,”朝辭並沒有拒絕,無可無不可地點了點頭。見他這幅模樣,樓越知道他被自己傷了心,胸口也有些發堵。“阿辭,對不起。”他說。朝辭起身,恭恭敬敬地朝著樓越行了禮:“陛下為君,怎會有錯?有您開恩,朝家全族才得以保全性命,如今又蒙您庇佑,即將沉冤昭雪,何錯之有?隻恨那背後奸人栽贓陷害。”得了這樣一個寬宏的開解,樓越臉色卻不見得緩解。作為一個君王,至少在表麵上,他完全沒有做錯。他全然秉公辦事,且的確為朝家網開了一麵。作為一個帝王,在實際上,他也沒錯做。他如何能為兒女私情耽誤家國大事?哪怕他明知朝家無辜,為了大局,他也必須如此。但作為朝辭的愛人,他卻是大錯特錯。因為這個身份在局開始時便被他舍棄了,如今想要尋迴來,卻是難上加難了。朝辭如今的態度也在說明這些。他如今禮數周全得體,全然為樓越考慮,一點也沒有不妥之處,甚至比起從前,他如今更適合做一位皇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