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座後,黎搖一直心不在焉,所以他根本沒注意到丁學桐的視線。 “搖搖。” “搖搖。” “啊?”一聲更比一聲重的叫聲把黎搖叫迴神,他尋著聲音一看,是丁學桐。 他又恍惚了一下,有種很久很久都沒見他了的感覺。 “對不起。”他說。 不是被鬱宴痛打,不是被一群人逼著道歉,他眼眶通紅地,主動地,跟黎搖說出了這三個字。 “對不起,我們來晚了。”顏意帶著一個人進了大廳。 顏意聲音一響起,黎搖頓時看了過去,好像他一直在等著這一刻,全然不知對麵的人在說什麽。 這家餐廳被劇組包了,整個大廳裏都是劇組的人,從場務道具,到導演投資人,從群員到男女主角,喝酒吃菜,熱熱鬧鬧,一片火熱的人間火氣。 聽到顏意的聲音,眾人看向他和他身後的人,莫名安靜了一下。 外麵沒有積雪,他身後的人卻像是從雪國來的,又如高山上融化的雪水,幹淨清冽的氣息,吹醒了喝得昏沉的頭腦。 “那是誰?我喝醉看到神仙了嗎?” “啊,好像是白時景!他、這、他怎麽和微博上他年輕時的照片一模一樣!” “不一樣,比年輕時還要驚豔!” “我的天,真的和臉一樣,是長生不老的神仙嗎?” 林導激動地站起來,“白時景?” 顏意帶著白時景穿過幾張桌子,走到林導身邊,“對,林導,這就是《沙雪》的創作者,白時景。” 林導看著白時景,一時有點無措,幾十秒後才說:“快坐,快請坐!” 他一看,這桌上的位置不太夠了。 顏意笑了一下,“沒事,我坐旁邊這桌。” 旁邊的桌子上還有三個空位。 鬱宴瞪了一眼丁學桐,起身坐到隔壁桌顏意身邊。 這一下有一點點尷尬。 白時景頓了一下,坐到鬱宴離開的位置,稍稍化解了這一分尷尬。 林導笑了一聲,“白老師,你的《沙雪》太美了,為我們這個劇增色太多,我們都非常喜歡!” 滿桌的應和聲。 白時景笑了笑,“謝謝你們喜歡,以後多多合作。” 又是一陣應和聲。 隻有他身邊的人沒說話。 原本鬱宴和黎搖挨著坐,鬱宴走後白時景落座,就坐在了他的左手邊。 少年沒說什麽話,也沒吃什麽東西,修長的手緊緊攥著筷子,細白手上一層輕紅。 他穿了一件奶白馬海毛毛衣,看著蓬鬆柔軟,其實不怎麽保暖。餐廳裏是暖和,可因為有人抽煙,窗戶開了半扇,他正好對著風口。 “冷?”白時景問。 “啊?”黎搖猛地抬頭,好像被嚇了一跳。 白時景沒說什麽,正好他剛從外麵進來,大衣還在手邊,他順手把它披在了黎搖身上。 被尚帶著溫度的大衣一裹,黎搖仿佛置身於溫暖的春天,又有種夏日的燙熱。 低頭時,臉上生出燦爛的笑容。 他又忙抬起頭,笑著對白時景說:“謝謝白老師。” 他的眼睛燦若星辰,笑容明亮幹淨。 白時景說不上心裏的感受,它們翻湧纏綿,最終化成一個笑。 黎搖也跟著笑。 看著黎搖這他從沒見過的笑和眼裏的光,對麵的丁學桐感覺自己身上出現一道道裂痕。 裂痕沒那麽疼,隻是有東西從身體逃竄而出,他怎麽都捂不住,眼睜睜看著它們飛走,隻餘一具空殼。 他喝了一口酒,起身離開。 餐桌上,沒有一個人注意到他的離開。 他孤身走進寒冷的深夜,從此以後,再沒人聽過他的名字。 等顏意跟鬱宴說完話,側頭看時,丁學桐已經消失了,隻剩下一個溫杭,他正盯著謝宿。 謝宿從頭到尾都沒看他。 “哎,他是完了,我聽說他公司把他雪藏了。”劇組的茶水工跟顏意說。 顏意很喜歡跟茶水工說話。 不是每個劇組都有茶水工,隻有資金充裕的大劇組才會有,圈內戲稱有茶水工的劇組是劇中的“特侖蘇”,當然茶水工這個職位看著小,其實並不好做。 大劇組上千個人,重要工作人員怎麽說也有百多個,要記住所有人的口味並不是簡單的事,做好這份工作必然有一身察言觀色的本領,和好的記憶力。 當然,跟那麽多人打交道,八卦也來得多。 “粉絲也是無情,那件事剛出來時,個個喊著心疼他,現在全跑了。”茶水工一副看盡人情炎涼的模樣。 這正常,在事情剛發生時,顏意就猜到這個結果了。 娛樂圈最不缺長得好看的小鮮肉,一波又一波,比手機更新換代還快,這個人有點問題了,粉絲立即會被更新鮮的男色吸引,有了別的牆頭。 “他今天怎麽還能來?”顏意問。 “這是他第一部 也是最後一部劇了,能不來找機會嗎?”茶水工嗤笑一聲,壓低聲音跟顏意說:“這兩個月,我已經看到他被四個不同男人接走過了。” 顏意愣了一下,沒想到溫杭的境遇變成了這樣。 茶水工:“他是不甘心,想靠男人再起來吧,一個不行換另一個,實不知,有了那種熱搜,別人也隻把他當玩物罷了。” 顏意多看了他一眼,猜這個茶水工並不簡單。 這個職位很鍛煉人,有不少導演和投資人會送兒子或其他親人來鍛煉。 何況他能坐這桌。 他又問顏意:“你是經紀人,你覺得他還能起來嗎?” 顏意笑了,“除非他換臉換個身份重新入圈。” 茶水工也笑了,對顏意舉了舉酒杯。 謝宿去洗手間時,溫杭也跟著去了,顏意一點也不擔心,繼續跟茶水工聊天。 以後溫杭是不是就要這樣輾轉在各個男人之間,他會多悲慘,或者他又起了什麽其他害人的心思,顏意一點也關心了。 這場殺青宴,是很多的事情結束的儀式,也是一些事情的開始。 殺青宴結束後,寧蕭開車帶謝宿和鬱宴迴家,顏意開車和白時景一起送黎搖迴去。 路上,黎搖一直很興奮,好像又很糾結。 顏意看出來了,直接問他:“有什麽事嗎?” 黎搖看了一眼車鏡裏的人,說:“節目快錄製到嘉賓合作的環節了,節目組問我們有沒有想合作的嘉賓,說我們其實也可以邀請的,到時候節目組會統籌安排。” “啊。”顏意情緒不明地應了一聲。 “謝宿和鬱宴雖然都能唱和跳,但是他們沒有自己的作品,可能沒法給你們加分,要不……”顏意直接問白時景:“白老師,您願意上綜藝嗎?” 黎搖坐得筆直,手指擰在一起,目光筆直地看向前方。 “如果能幫到搖搖,我當然願意。”他們後麵的白時景說。 黎搖的眼睛立即彎了下來。 下車迴宿舍時,連蹦帶跳,迴頭衝他們跳著揮手。 “白老師,黎搖真的很喜歡您。”顏意看向窗外還在揮手的人,說:“我從來沒見過他這麽喜歡過誰。” “嗯。”白時景也在看著窗外,低低應了一聲。 顏意便沒再多說任何一句。 他們迴去時,謝宿和鬱宴已經到家了,家裏還多出一個人。 客廳裏圍著樺木桌和地毯,有一個三人座沙發,兩個兩人座沙發,還有兩個單人座的沙發,謝宿和鬱宴各做一個單人沙發,對麵少年一個人坐在三人位沙發上,正有些拘束地看著他們。 他們很安靜,沒人說話,顏意一進去,少年立即叫了一聲“哥”。 “你怎麽來了?”顏意驚訝地說:“晚上十點,你不是應該在宿舍嗎?” 顏思吞吞吐吐,隻說:“爸媽答應讓我進娛樂圈了。” 話落,房間裏的人都皺了一下眉。 鬱宴直言:“你是唱歌比黎搖強,還是演戲比謝宿好?” 他身上的氣勢太盛,對顏思沒有任何遷就,顏思臉色不好看,但不敢懟他。 “我可以學的,那些練習生不也是從頭開始學的嗎?” 鬱宴說:“行,那你去做練習生吧。冠月的練習生從一年級開始,三年級才有出道機會,冠月練習生選拔標準嚴苛,你條件雖然不怎麽樣,靠你哥走個後門去做個練習生應該也不難。” 顏思:“……我,我不是要……” 謝宿:“進去好好練,別被其他練習生嘲笑,說你是走後門進來的,給你哥哥丟臉。” 鬱宴:“三年之後,再靠你哥把你推到《初光》競爭出道。” 顏思:“我……” 顏意沒忍住笑了一下,忽然覺得肩膀上輕鬆了許多。 顏思想再度說話時,又被打斷了,這次是顏意的手機。 顏意一看是王洋,大晚上地打電話一定是有什麽事,直接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