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家樂裏,馮莊主親自主廚的“五鳳朝陽”,剛剛送上餐桌。


    從外觀上看,“五鳳朝陽”就是一道賞心悅目的刺身。白瓷高腳托盤上,鋪了一層細碎的冰粒,上麵鋪放著五彩斑斕的刺身,有綠如翡翠的肉片,有橙黃如金的甲殼,有紫紅發亮的肉條……


    盤底之中,紅、黃、藍、綠、紫五種顏色涇渭分明,其間點綴著植物根莖雕成的,栩栩如生的橙色小花。餐盤的正中間,是一塊鮮豔的紅色肉片,那肉片用極快的刀法,切出了向日葵一樣的紋路,可見馮莊主的刀功了得。


    整盤刺身如同一朵盛開的鮮花,紅色花蕊五彩花瓣,看得雲開食指大動,垂涎欲滴。


    馮莊主放下一碟淺綠色的調味碟,又給雲開斟滿一杯五仙酒,右手一擺道:“雲公子,請!”


    一旁的店夥計,不著痕跡地後退了一步。


    蘇杭的纖纖玉手,在餐盤上空隨手一拂,手裏的銀針轉眼之間變成了黑色。她皺著眉頭隨手一揮,銀針便深深地射進了旁邊的立柱,連根盡入!


    馮莊主的瞳孔猛地一縮。


    他沒想到雲開身邊藏龍臥虎,連一個千嬌百媚的小姑娘,都是難得一見的暗器好手,心裏的警惕,不由得再次提升了一個量級。


    “金樽清酒鬥十千,玉盤珍羞直萬錢。多謝莊主盛情款待,那我就不客氣了?”


    雲開舉起筷子正準備大快朵頤時,燕小乙大唿小叫著衝了進來。


    “小三兒,救命啊!”


    燕小乙用外套裹住腦袋,閃身躲到雲開身後。


    雲開覺得整個人都要不好了。燕二哥就是個不靠譜的,打探一下敵情都能辦砸,除了喝酒泡妞,尼瑪還能幹啥?


    這群大黃蜂還挺執著,別人誰都不叮,就追著燕小乙嗡嗡亂轉。英勇的大黃蜂們,很象某島國的神風特攻隊,時刻準備向敵人發動自殺式攻擊。


    雲開無可奈何,刺身暫時是吃不成了,伸出筷子向大黃蜂夾去。蘇杭也伸出小手,在黃蜂群中輕舞飛揚,動作好看得緊。


    十幾隻大黃蜂,在蘇杭的銀針上壯烈犧牲,串成了一串糖葫蘆。而雲開麵前的桌子上,放了七八隻半死不活的大黃蜂。


    馮莊主臉色鐵青,撮嘴吹了一聲尖利的口哨。剩餘的黃蜂如同得令的士兵,高高飛起盤旋了一陣後,排著整齊的隊伍撤向了後莊。


    “嚇死寶寶了!”


    燕小乙坐迴桌邊,心有餘悸地拍著胸口。


    馮莊主冷冷地問道:“雙子門燕小乙?”


    “就是你二爺我!”燕小乙因為兄弟落在對方手裏,跟五毒門早已勢成水火,言辭中相當不客氣。


    馮莊主倒是挺有涵養,抱著胳膊冷笑道:“我勸你說話客氣點,燕小丁可以少受點罪!”


    燕小乙“蹭”地一聲站了起來,正要發飆時卻被雲開攔住了。


    雲開麵帶笑容說:“馮莊主,小丁是在你們馮家手上吧?換條板凳坐坐,如果我們抓了你的家人來威脅你,你會感覺如何?


    “你們用燕小丁威脅燕小乙,本來跟我沒關係,因為朋友的關係才會答應這場賭約。大家打開天窗說亮話,如果燕小丁有有什麽損傷,雲某人撕書擦屁股還是會的,反正那本破書,對你們來說是無價寶,對我卻一文不值。


    “不過俗話說的好,做人留一線,日後好想見。馮莊主你說是吧?”


    “正因為做人留一線,日後好想見,所以燕小丁才會安然無恙。既然賭約已定,言語上的便宜沒什麽意義,咱們手底下見分曉吧!”


    馮莊主臉色一冷,指著“五鳳朝陽”說:“雲公子,請!”


    雲開換了雙筷子,夾起一塊翡翠般的肉片,丟進嘴裏細嚼慢咽,讚不絕口道:“莊主的廚藝果然了得!這翡翠綠錦蛇的肉片,一定是取七寸處下刀,薄如蟬翼,嫩如果凍,若沒有鋒利的刀法,絕不會有這種鮮嫩、爽快的口感。


    “刺身腥臊,世人都隻知道擠檸檬汁,卻不知道最妙的去腥方法,是取動物本身的分泌物中和。莊主所用的翡翠綠錦毒液,份量不多不少,提鮮剛好,少則留腥,多則發苦,想必廚仙晏百味的手藝,也不過如此……”


    馮莊主這個主廚,臉上完全沒有被食客誇獎的榮耀。很明顯,姓雲的小子表麵上是褒揚他的廚藝,實際上是諷刺他毒功太差呢。


    雲開一邊大吃一邊評論,把劇毒的蛇肉誇得如同天上的龍肉,連燕小乙都忍不住流口水了。


    雲開看這貨嘴饞的模樣,夾起一片蘸好調料,送到他麵前問:“要不要來一片?”


    “介個,還是算了。”燕小乙雙手連搖,麵帶遺憾說:“哥怕有嘴享受,沒命消受啊。”


    雲開哈哈大笑,又送到蘇杭麵前問:“你要不要嚐嚐啊親?”


    “謀財害命是吧?”蘇杭沒好氣地翻著白眼說:“你不想還那五百萬就直說!”


    “不是五百萬好吧,我不是剛給過你五十萬麽?”


    燕小乙不明覺厲,瞥著嘴問:“我很想知道,你們倆到底誰包養誰?”


    “滾粗!”蘇杭手裏的銀針立刻轉移了方向,嬌聲大喝道。


    “額滴個神呐,哥隻看不說,隻看不說!”


    雲開不好意思吃獨食,哦不,吃毒食,笑容滿麵地邀請道:“人家說吃獨食,拉稀屎。馮莊主,要不咱們倆一起動筷子,順便喝兩杯?”


    “我這道菜可是專為雲公子做的,馮某就不奪人所愛了!”


    馮莊主嘴角噙著一絲冷笑。他親手炮製的“五鳳朝陽”,絕不是那麽好消受的,若無其事地吃下其中一道,五毒門中有大把人做得到。


    他很想知道,姓雲的小子連續吃下五道劇毒,最後再吃下催藥發毒的烏骨羚羊肉後,還能不能笑得出來。


    雲開無趣地擱下筷子,端起酒杯說:“二哥,蘇杭,咱們自己人喝一杯吧!莊主剛說他請客,你們想吃什麽隨便點……”


    馮莊主擺了擺手道:“嗬嗬,雲公子說笑了。一桌酒菜我還是請得起的!”


    “那我就不客氣了?”


    燕小乙嘴上不客氣,手上也不客氣,拿過菜譜點了一大堆菜,不一會兒就擺了一滿桌,跟蘇杭兩人每個菜嚐了一口,便丟了筷子不再動手,反正姓馮的有錢任性。


    雲開這時已經吃到第五道刺身了。那是一種多角星形的紅色肉片,中央是一個圓盤,周圍有十來隻花瓣狀的突起,如同一朵紅色花瓣的向日葵。


    燕小乙大概有密集恐懼症,對那種密集的觸角有些過敏,渾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忍不住好奇地問道:“這又是神馬怪物?”


    雲開往嘴裏丟了一片,心滿意足地說:“今天好口福啊!這就素傳說中的魃蜮,大概可以歸入瀕臨滅絕的生物之列,比大熊貓都珍貴!”


    “民間說法裏的五毒,是蠍子、毒蛇、蟾蜍、蜈蚣和壁虎,其實是種錯誤的理解。”雲開又夾起一片多角星,伸到兩人麵前侃侃而談道:“蟾蜍有毒無害,壁虎很少有毒,所以真正的五毒是蠍子、毒蛇、毒蜂、魃蜮和蜈蚣,也就是五毒門飼養的五種寵物。


    “魃蜮,在《山海經》中有記載:‘有蜮民之國,桑姓食黍,射蜮是食。’後來氣候環境惡化,魃蜮瀕臨滅絕,很少有人能見到魃蜮的真麵目,民間謠傳中甚至變成了可怕的鬼怪,其實就是我筷子上夾著的這東西。


    “魃蜮是水陸兩棲動物,在水裏遊泳時象章魚,在陸地上依靠這十幾隻觸手彈跳,觸手上有白色毒囊。一隻魃蜮的毒液,大概能殺死兩三百人吧……


    “當然,除了我們蝴蝶穀的人之外。”雲開將蜮肉丟進嘴裏,大快朵頤道:“我家老爺子念叨這東西好久了,下次請他老人家出來,到馮莊主這裏來嚐嚐新鮮……”


    馮莊主袖手而坐,臉上的表情陰晴不定。


    雲開已經連續吃下了五道劇毒,不僅麵色如常,若無其事,還有精神暢談美食,完全沒有任何中毒的跡象。


    事已至此,他隻能寄托最後一絲希望在烏骨羚羊肉上。烏骨羚羊本身無毒,卻能集中催發五毒藥性,同時反陰毒為陽毒,這份毒餐才因此命名為“五鳳朝陽”。


    雲開同樣知道這一點,指著刺身中央的烏骨羚羊肉,對蘇杭和燕小乙說:“這個沒毒,你們可以嚐嚐。不過是發物,受傷了不能吃,女生的好朋友來了也不能吃……”


    這話又戳中了小氣妞的傷疤,杏眼圓瞪道:“要死你就接著說!”


    雲開果斷地把注意力轉向了食物。


    烏骨羚羊的肉質鮮嫩,還有滋補功效。燕小乙總算撈到一塊能吃的刺身,不過他不敢在雲開的調料碟中蘸醬,直接丟進了嘴裏,吃得有滋有味。


    剩下的烏骨羚羊肉,被雲開一個人掃蕩得幹幹淨淨。


    馮莊主心底最後一絲希望,也消失殆盡。


    他這道“五鳳朝陽”刺身,雖然隻是天下九大奇毒的簡化版,藥效就算打個對折,也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蝴蝶穀的毒術顯然不可小覷,難怪雲老怪當初能搶走《五毒經》,這小子也不是個好捏的柿子。


    馮莊主心中失落和警惕,臉上卻強作鎮定說:“雲公子技藝不凡,馮某佩服。這道開胃菜上不得台麵,咱們還是在賭鬥中一較高下吧!”


    古人說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人家好酒好菜,雲開白吃白喝,想想也喝了人家不少滴水了,總該有所迴報才是,便誠懇地問道:“說到賭鬥,我倒有一個提議。不知道馮莊主想不想聽?”


    馮莊主點點頭說:“雲公子請講。”


    “如果馮莊主做得了主,咱們不妨修改一下賭約。隻要你們提前釋放燕小丁,五場之中我隻要輸掉任何一場,就算我輸如何?誰贏了我,我就把《五毒經》交給誰……”


    “雲公子此話當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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