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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繼白淩之後, 了定、了壺和了丘三人也陸陸續續地醒來了。醒來後的三人還愣怔了許久, 才終於將坐在上首的淨涪看在眼裏。


    三人默契地從蒲團上站起,向著淨涪深深躬身一禮,謝道:“弟子等多謝比丘指引。”


    了定三人雖則不過是凡俗僧侶, 沒有修為在身, 但他們潛心修持多年, 也常聽得各寺各廟的大和尚開壇講經說法, 漸漸的也提升了眼力。


    最起碼他們知道,他們往日裏見過的那些大和尚們, 絕對沒有淨涪比丘這一手。


    這位比丘都不用多費口舌,隻憑借他敲出來的木魚聲, 愣就能為他們的修持查漏補缺,更指引了他們前行的方向。


    這如何不讓他們三人讚歎?


    淨涪頜首點頭,受了他們這一禮, 便自蒲團上站起,轉身取過案桌邊上的線香, 就著案桌上的油燈點燃, 捧在手上默祝片刻, 再將它們插入香爐中, 才當先一步走出了法堂。


    自始至終,那一串得自可壽金剛的佛珠安靜得幾如凡物,毫無動靜。


    淨涪也自蒲團上站起,跟著淨涪一番動作後,又向著了定三人合十一禮, 簡單客氣了幾句,便跟在淨涪身後走了。


    一時間,靜檀寺這個不大不小的法堂裏,就隻剩下了定三人。


    了定三人卻都沒有急著離開,他們對視一眼,同時笑了開來。


    “我現在這心跳得......”了定的手掌按在自己心髒處,話語間雖然稍顯不滿,但麵色卻始終歡喜,“可是怎麽都平靜不下來。現下迴房,怕也是什麽都做不了,不如我們就在這裏再討論討論?”


    了壺和了丘很清楚,了定此時的不滿是因他自己,歡喜也是因他自己。


    不滿乃因他自己心境不夠,歡喜是因他這一次收獲實在驚喜。


    因為了壺和了丘這個時候的心情根本就是和了定的心情一般無二的。他們在懊惱,卻也實在歡喜激動。


    了壺和了丘咧著嘴,點頭齊聲應道:“好!”


    拿定主意之後,三人又默契地用了一小會兒功夫去稍稍平複心境,然後才挺直了背脊,正色地討論起這一晚他們自己的感悟和收獲。


    淨涪此時已經迴到了雲房外,察覺到法堂這邊的動靜,搭在門扉上將將要用力推門的手一頓,轉頭往法堂的方向看了一眼。


    跟在他身側的白淩將淨涪的這個動作收入眼底,心中也有了思量。


    但淨涪也隻是往那邊看了一眼,卻什麽都沒交代,徑自推門入屋。


    白淩目送著淨涪闔上門扉,才稍稍用力推開了自己雲房的門,也進屋去了。


    這一日,法堂裏的討論聲很晚才漸漸的停了。可第二日一早,當靜檀寺中的晨鍾敲響,淨涪帶著白淩踏入法堂的時候,了定、了壺和了丘三人卻已經神采奕奕地坐在他們的蒲團上了。


    見得淨涪與白淩從門外進來,這三人還齊齊站起身來,先向著淨涪行了一禮。


    淨涪點頭還禮,仍自在他自己的蒲團上坐了,等到鍾聲再度敲響,便領著法堂裏的幾人開始早課。


    而早課完成後,淨涪睜開眼來,對上的便是了定、了壺和了丘三人熠熠生輝的眼睛。


    淨涪微微彎唇,卻也沒有放下手中拿著的木魚槌子,而是手腕一轉,木魚槌子又一次輕巧地落在了木魚魚身上。


    “篤......篤......篤......”


    淨涪敲上半響木魚之後,便會停下,一直等到下首的四人迴神,才會自蒲團上站起,取過線香燃起,默祝片刻,之後再轉身離開法堂。


    白淩仍自跟在淨涪身後離開,但了定、了壺和了丘三人卻也能察覺得到,比起往日,這位沙彌待他們更親近了一點。


    不是說往日裏這位沙彌對他們的態度就是疏遠冷淡,事實上,白淩對他們說得上親和的了。可怎麽說呢,白淩對他們親和歸親和,卻總還有些疏遠客套的。但現在,他們之間的這些疏遠客套似乎一下子就消去了大半,雖然距離還是有,但比起往日是真的更親近和煦了。


    了定、了壺和了丘三人一時喜不自勝。


    不是他們太看重白淩,僅僅隻是稍稍放緩態度拉近距離,便能讓他們這般歡喜莫名。他們真正在意的,是站在白淩身後的淨涪。


    在這山寺裏,站在淨涪比丘最近位置的,是白淩。白淩對他們的態度,很大程度上就說明了淨涪比丘對他們的態度!


    白淩親自拉近他們之間的距離,顯見,淨涪比丘對他們的態度也是很友好的。


    了定、了壺和了丘三人的這番情狀真的全部落入了淨涪和白淩的眼中。


    淨涪自是不顯,白淩卻是偷看了淨涪兩眼,壯著膽子問話道:“師父,你很看好了定他們三人?”


    淨涪看了白淩一眼,沒點頭也沒搖頭。


    可在這一眼裏,白淩也看出了些什麽。他低垂下頭,掩去眼底閃過的波光。


    所謂看好,其實是有一種居高臨下的姿態的。


    因著淨涪與了定三人之間的巨大地位鴻溝,白淩用“看好”這樣的詞來詢問淨涪,其實真不算錯。可問題就在於,淨涪根本就不是以高高在上的姿態來俯視了定、了壺、了丘三人的。


    他其實是以一種相對平等的姿態來看待這三人,對待這三人的。


    這樣的發現,讓白淩立時倒抽了一口涼氣。


    他是真的沒有想到,他離開淨涪身邊不過幾個月的時間,淨涪居然就有了這麽大的轉變。


    這簡直不可置信。


    白淩打自跟在淨涪身邊,便是淨涪身側隨侍一樣的人物。可以說,在淨涪召迴白淩之後,白淩就是距離淨涪最近的人。白淩本身也聰敏機警,對於淨涪這個師父,他是很下了一番心力去鑽研的。


    是以他知道,這個在旁人眼裏看著平易近人寬和可親的青年比丘,心中卻有一股傲氣。這世間真正能被他看在眼裏的,也隻有那麽寥寥幾人,數目少得可憐。


    這沒有什麽,天驕麽,本就有著他們的傲氣。更何況是淨涪這樣的驕子中的驕子,有傲氣實在是太正常了。


    可是現在,他不過是閉關了一迴,離開都不到半年,原本傲氣內斂的淨涪比丘,卻真正的撤去了一身傲氣,竟然以相對平等的姿態看待旁人。而那被他平等相待的,卻僅僅隻是三位凡俗僧人。


    白淩不敢將目光偷瞥向淨涪,隻能不斷地在心底迴憶昨天才返迴靜檀寺的淨涪。


    腦海裏一幅幅的畫麵翻過,卻沒能再給予白淩更多的意外發現。


    他無奈地抿唇,隻得承認,這位本就境界遠超同齡人的淨涪比丘,是真的又一次遠遠地將所有人甩在了身後。


    白淩自己年紀還小,也正是年輕氣盛的時候,本不該對這些那麽敏感。但在他的記憶裏,他的父親最後一次教導他,卻恰恰就是關於“傲”。


    少年人該有傲氣,該一往無前,但卻萬萬不能目中無人。


    他父親最後一次提著家族特製的藤鞭,一邊給他行家法,一邊厲聲教導他的,記憶特別深刻。


    白淩的“傲”,終因家族滅亡,獨身奔逃流浪徹底破碎,可淨涪的“傲”呢?


    是像他一樣被現實撞碎,還是淨涪自己悟通悟透,終至放下?


    白淩苦笑一下,根本不需要權衡著去選擇,也知道那該是後者。


    因為淨涪他本就是那麽一個讓人不得不敬服的人啊。


    白淩的種種想法,淨涪隻看了一眼,便不多做理會了。在雲房門前,他就揮退了白淩,自己推門入屋去了。


    白淩一人站在走道上,看了那緊閉的門扉一眼,搖了搖頭,也自迴他的房間去繼續修煉了。


    淨涪走得實在太快,他若不能跟上,那必然就是被拋下的下場。


    他雖然資質比不上淨涪,但還是想要走得更遠,站得更高......


    淨涪卻不在意其他,他挺直背梁坐在案桌前,提筆蘸墨再一次謄抄經文。


    靜檀寺各處雖然或是安靜抄經或是火熱商討或是靜心修煉不一而足,但也都是各安其所,互不相擾,很是難得了。


    淨涪在這靜檀寺裏又待夠了半月時間,直等到他供在佛前的那一部《佛說阿彌陀經》祈福完成,他才收拾了物什,領了白淩離開靜檀寺。


    淨涪離開靜檀寺的時候,了定、了壺和了丘自也來送他們。


    不能強留的三人看著淨涪,猶豫了幾番,到底沒能開口,隻合十躬身一拜,目送淨涪和白淩遠去。


    淨涪知道了定、了壺和了丘的心思,可他們與靜檀寺無緣,與他也隻有這一段他們緊抓著的緣法,強求不得,隻能等待其他。


    或是靜檀寺日後的傳人,或是恆真僧人,再或是其他的什麽人。總而言之,他們隻能等,等那可能不會來的機緣。


    又或者,此世積蓄機緣,以待來世。


    作者有話要說:  好了,親們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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