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3


    祖師堂裏, 立有一尊金身的羅漢塑像。


    慧真羅漢。


    此時, 那尊金身羅漢微睜的雙眼有金色的佛光流轉,隱隱可見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


    恆真僧人。


    淨涪眼中浮起淺淺細細的笑意,又向著那一尊羅漢塑像合十低頭一禮, 便轉過身去, 頭也不迴地轉出了山門, 踏上了長長的石階, 順著石階一路下山去了。


    恆真僧人蹙眉看著淨涪遠去的背影,後又調轉了視線在靜禮寺中轉了一圈, 在各處看了又看,最後垂眸在心底盤算了半響, 才終於收了神通,迴返本身。


    隨著他的意念迴歸,靜禮寺祖師堂裏立著的那一尊金身羅漢雙眼裏流轉的佛光悄然隱去。


    察覺到祖師堂裏頭的變化, 清苦、清為兩位大和尚齊齊在心底舒了一口氣,將那一顆提起的心放迴了原處。


    清苦大和尚又是一個叩首, 才坐在了蒲團上, 微閉雙眼, 雙手慢慢撚動佛珠, 口中一聲聲地唱誦佛號。


    “南無阿彌陀佛,南無阿彌陀佛,南無阿彌陀佛......”


    清為大和尚卻是招來了隨侍的沙彌,著他去雜務堂喚淨厝來。


    靜禮寺中的那些事情,淨涪是全不放在心上, 可恆真僧人卻沒能放下,翻來覆去地在心底迴想,怎麽著也要從裏頭找出些端倪來。待到他自己捋出些真真假假的線索後,他還沒有放下,又將淨涪在靜和寺的那些事翻了出來,顛來倒去的想要找出些什麽來。


    本來什麽也沒有,除了從那兩座佛寺裏取出兩片不同的貝葉之外再無相同之處的兩件事情,被他這麽翻來覆去的扒拉,倒也真的找出了些看似很有說服力的證據。


    “靜和寺是一個隻有師徒三人的小寺,寺中傳承雖然不廣,但也綿綿無絕。不論是掌寺的大和尚,還是年幼的小沙彌,他們誰都沒有對《金剛般若波羅蜜經》動心,而是本本分分老老實實地修行......所以,淨涪他采取的是拉攏交好的方式,沒有著意誘惑......他以同樣的安守本分,爭取到了靜和寺一脈的友誼......”


    “依靜和寺那師徒三人的性格,有這一份交情在,隻要淨涪甚至是妙音寺一脈不過分,即便是日後對上,他們總也會留下三分情麵,不會過分逼迫。”


    “而靜禮寺又和靜和寺不同。靜禮寺弟子眾多,不論是年輕一輩弟子,還是年長一輩的大和尚,都很有些心性問題......所以,他就顯露出《金剛般若波羅蜜經》的神妙,在靜禮寺中再往前邁出一步,以他早先傳出的聲名為基,以《金剛般若波羅蜜經》為柴,以他的進階為油,在靜禮寺一眾僧眾麵前點起了一團熊熊燃燒的火焰,挑起他們心頭的野望......”


    “如今,情況也如他所願,《金剛般若波羅蜜經》在靜禮寺中傳開,如果靜禮寺這一代弟子沒有毅力和機緣,日後怕是不會有太大的成果,頂了天了也就止步十信,更多的可能連十信的第五、第六信都走不到......”


    “靜禮寺原是天靜寺的一脈,天靜寺一脈在靜禮寺中根深蒂固,可僅僅在這裏停留了數日的他就硬生生將《金剛般若波羅蜜經》烙在了靜禮寺弟子心中眼中!”


    被淨涪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挖了自家牆角的恆真僧人氣得幾乎撕了手上拿著的那一堆空白紙張。


    他的手已經在準備用力了,卻在即將施力的那一刻撤去了手上的力道,克製了下來。


    他明明已經怒極,麵上卻帶著笑容,氣息更是緩和。


    藏經閣裏其他的大和尚小心地看著恆真僧人,對上他的視線後,也都是合十點頭,無聲行了一禮,才各自忙活自己的事情。


    恆真僧人應付過了這些大和尚,便捧著手上的那一堆空白紙張,起身迴了他抄經的隔間。


    關上了隔間的門戶,感應到瞬間啟動的禁製,恆真僧人也沒有直接將手上的那一堆白紙撕成碎片,他極其極其平靜地走到幾桌旁,將手上的紙張堆了上去,才從他自己的隨身褡褳裏摸出一塊隻堪堪刻出個輪廓的玉石。


    這玉石他本是打算刻成了之後,便送到靜禮寺那邊的,可現在?


    嗬嗬......


    恆真僧人拿著那塊玉石的兩根手指微微用力,便有細細碎碎的粉塵從他指尖處落下,灑了一地。


    恆真僧人看也不看腳下的那一片粉塵,直接一揚手,便有一陣微風吹起,卷著這一片粉塵灑向了牆外的泥土地裏,掩去了一切的痕跡。


    淨涪挖他牆角確實讓他生氣,但靜禮寺的清苦卻讓他震怒。


    他向淨涪求他證道後的親筆《佛說阿彌陀經》?一份取經因果,他求的就隻是一份淨涪證道後親筆謄抄的《佛說阿彌陀經》?!


    他是想要表示什麽?


    表示他對天靜寺的忠誠?表示他對道統的堅持?


    他真的不是在表示對他的質疑嗎?!


    他為什麽要向淨涪求他證道後親筆謄抄的《佛說阿彌陀經》?為什麽不問他要?


    他是天靜寺的真正開山祖師,他從西天佛國淨土中歸來,這景浩界中,再無人比他更有資格、有實力通解《佛說阿彌陀經》,為什麽不問他要?!


    清苦他......根本就信不過他吧!


    因為他還是慧真的時候誤解了《佛說阿彌陀經》,因為他此前千萬年一直都在漠視著景浩界的這些弟子們的修行,從未有過提醒,因為他這千萬年來放任他們一代又一代的修行帶著疏漏和缺陷的《佛說阿彌陀經》,因為他此時需要重整景浩界天靜寺道統,因為他需要重新刻印他在景浩界佛門一脈的印象......


    清苦,包括景浩界各大佛寺的那些大和尚們,他們麵上待他恭敬、恭順,但凡他的諭令,他們都別無二話,可事實上,他們卻是躲在那樣的麵具背後冷眼旁觀,想要從他與那淨涪明裏暗裏的較量中占盡便宜!


    清苦,就是這些人中第一個站了出來的人。


    淨涪那個比丘,誰都知道他的日後無可限量。雖然目前妙音寺一脈道統已經立下,他當不了妙音寺一脈的開山祖師。可因為妙音寺一脈出自天靜寺,但此前妙音寺壓根就沒有立寺的根本佛經,所以這會兒妙音寺一脈也隻是脫離了天靜寺而已,還不能真正和天靜寺並立。


    妙音寺,連帶著其他妙潭、妙安、妙定、妙空、妙理五寺,它們比天靜寺差的不僅僅是時間和門人,還包括立寺的根本。


    而現在,《金剛般若波羅蜜經》的出世,令妙音寺先妙潭、妙安、妙定、妙空、妙理五寺一步,補足了最重要的根基。


    有了立寺根本的妙音寺,將能進一步明晰自身的超脫理念,清楚自己前進的方向,真真正正的獨立於天靜寺之外,獨立於淨土一脈之外,承繼佛國禪宗一脈,真正的立下禪宗傳承。


    而在這中間,淨涪就是最重要的那一環。


    他將收集散落在各處的《金剛般若波羅蜜經》,匯聚成典;他將解讀《金剛般若波羅蜜經》經義,將它傳揚於世;他將真正地在各種意義上立下禪宗一脈......


    而且最為關鍵的一點卻是,現在的妙音寺雖然已經脫離出了天靜寺,可因為它本身的根本佛典沒有現世,出身妙音寺的佛門弟子們此時修持的也多是天靜寺傳出的《佛說阿彌陀經》、《佛說無量壽經》、《佛說觀無量壽佛經》。


    哪怕是淨涪也不例外。


    這樣的淨涪......


    等到他了道之後,他所親筆謄抄的《佛說阿彌陀經》,包含的將不僅僅是他對《佛說阿彌陀經》的種種感悟,必定還有他禪宗一脈的佛理。


    有了那一部《佛說阿彌陀經》在手,清苦不管是想要將那些已經參悟《金剛般若波羅蜜經》的弟子再渡化迴來,還是想要從此轉入禪宗一脈,又或是想要以裏頭的佛理為矛,破開他當年立典之初就劃下的藩籬,真正的走入淨土一脈,也不是不可能。


    恆真僧人冷冷地看了一眼靜禮寺的主持雲房方向。


    淨涪將動搖我的根基,真正的在景浩界中立下禪宗一脈,有世尊在,有《金剛般若波羅蜜經》,我阻攔不了,隻能退讓,隻能靜等,可你?


    你有什麽?


    你憑的什麽?


    你又算什麽?!


    恆真僧人站立在靜室裏,微閉雙眼,心神分化出一縷,投入天靜寺的某一處。


    天靜寺的一處法堂中,一位原本正在給諸位祖師添注燈油的大和尚心神一動,抬頭望向上首慧真羅漢的羅漢金身,卻見羅漢金身的雙眼處一片佛光顯現,隱隱露出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


    舉頭三尺有神明。


    這是一門但凡立下塑像、畫像、神位等等諸如此類媒介的神佛都能運使自如的神通秘術。


    他們可以憑借塑像、畫像、神位之類的媒介觀望天地眾生,跨越空間傳諭令旨。


    早前,恆真僧人是在觀望靜禮寺,而現在,他卻想要做些事。


    大和尚心神一跳,連忙將手中的燈油擱在了案桌上,自己向著那一尊羅漢金身跪了下去。


    “弟子清餘,拜見祖師。”


    作者有話要說:  這真是越來越晚了啊,眼看著又要迴到了從前,看來還是得再將時間提早一點。


    哈哈,各位親們晚安。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重生之出魔入佛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柳明暗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柳明暗並收藏重生之出魔入佛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