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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佛身幾乎可以想見, 在這一刻, 魔身的表情應該是空白的。


    這就很難得了。


    佛身無聲地笑了笑。


    魔身依舊隱於無邊暗土世界本源之中,雖然落入識海的聲音裏每每都會有相應的情緒流露,可隻有他們自己知道, 他的眼底裏是慣常的無聊和平靜。


    淨涪本尊聽完佛身和魔身的提議, 卻沒急著表態, 隻拿眼睛看著麵前略顯局促的淨厝沙彌, 等著聽他的解釋。


    事實上,因著淨厝沙彌剛才的語出驚人, 這會兒等著淨厝沙彌自己說出個一二來的,並不隻有淨涪, 甚至也不隻有這雜務堂裏的一眾沙彌們,還包括了此時伏在佛龕之前的清苦大和尚和那正準備往藏經閣走一趟的清為大和尚。


    原本一動不動的清苦大和尚從蒲團上直起身來,側身往雜事堂的方向看了一眼, 昏老迷蒙的目光定定地鎖住了淨厝沙彌。


    淨厝這個人,清苦大和尚也是了解一點的。


    在靜禮寺的這一輩淨字輩弟子中, 他也算勤勉, 但為人卻有點過迂, 雖然不會招人嫌, 但也不是討人喜歡的那種,比起其他出眾的弟子來,少了點靈氣......


    靜禮寺的雜務堂中,淨厝沙彌眼看著淨涪站在那裏,半點動作也沒有, 隻拿著一雙眼睛詢問也似地看著他,忽然心頭一亮,卻是散去了剛才的局促,放鬆了身體,看著淨涪解釋道:“我每次做功課的時候,無論是誦讀還是謄抄,隻要是《佛說阿彌陀經》,師父都說我解得不對,要我再多體會體會......”


    “我聽說淨涪師兄境界高深,遠勝我等同輩師兄弟,我就想著,淨涪師兄對《佛說阿彌陀經》應該也會有獨到的見解才對。我就想著......想著看一看師兄你的《佛說阿彌陀經》。”


    清苦大和尚和清為大和尚俱各一愣,片刻後才在臉上顯出了笑容來。


    不過雖然都是笑,卻是一個朗笑,一個苦笑。


    苦笑的清為大和尚看著淨厝沙彌,一時不知道是該怪這弟子太木,還是怪自己每每疏忽。


    這孩子木是木了一點,但這毅力和鑽研的勢頭還是很值得肯定的。


    朗笑的清苦大和尚卻是開懷得很,哪怕他笑得氣都亂了,整個人都佝僂著伏在了地上,他還是一聲接一聲不斷地笑著。


    雜務堂那邊的沙彌們卻是沒有這麽個感覺,他們瞪大了眼睛看著淨厝,一時間迴不過神來。


    這淨厝,木!太木了!簡直就是一根木頭!


    等了一會兒後,堂中當即就有一個沙彌急走幾步,來到淨厝沙彌身旁,拉著他的長袖,低聲在他耳邊斥道:“我說淨厝,你這是傻了麽?《佛說阿彌陀經》你解得不對,你迴去找師父啊!多問問,《佛說阿彌陀經》你解得再偏再遠,師父他也能給你掰迴來。現在站在這裏的,是淨涪師兄啊!淨涪師兄!”


    他簡直恨鐵不成鋼,“你想要一部佛經,你不會問他要《金剛般若波羅蜜經》?非要《佛說阿彌陀經》?!”


    “你到底有沒有腦子啊!”


    淨厝沙彌撓著自己光溜溜的腦門,小心賠笑了一會兒,見那師兄臉上表情漸漸平靜下來,他才嘀咕著道:“可是《佛說阿彌陀經》這麽簡單,我都沒有解透,再來一部《金剛般若波羅蜜經》,我怕我整個腦袋都會混啊......”


    那位師兄已經沒眼看了,鬆開扯著淨厝衣袖的手,甩袖就迴了自己的櫃台後,冷著眉眼再不看他。


    淨厝斜眼小心打量了好一會兒,見那師兄的臉色始終不見好轉,轉眼又見雜務堂裏的諸位師兄弟也都一臉不忍直視的表情,最後撓了撓頭,自己笑了笑,又看向了淨涪。


    他想了想,又退了一步問道:“如果不能留......那能不能讓我看一看師兄你之前的手稿?”


    佛身借著淨涪本尊的目光看了看淨厝,笑道:‘誰說他就是木呢?人家這分明是內秀啊......’


    真正木的人,不會在經了藏經閣那一樁之後,還會注意到淨涪本身在《佛說阿彌陀經》、《佛說觀無量壽經》等天靜寺根本佛經上的造詣體悟;真正木的人,不會立足於他們自己本身,而會始終著眼於他人。


    這樣的一個內秀之人,不管他看上去多木訥,也不管他現在看著如何普通,也總能在一浪浪的時間衝刷下洗去一身垢石,煥發出他自己的光彩。


    佛身歎了一聲:‘不如成全了他?’


    和秉持一身惡念的魔身不同,秉持著淨涪善意的佛身更為寬容大氣。這一點,在遇到他們賞識的人時候,會顯得尤為不同。魔身或許會搭一把手,但更大的可能是袖手或者是往裏再扔一把火,可佛身卻通常會選擇前者。


    淨涪本尊垂下眼瞼,隻是伸手往旁邊虛空一探,便直接將他的隨身褡褳從白淩身側取了過來。


    看著憑空出現在淨涪手掌上的那一個灰布褡褳,雜務堂裏的一眾沙彌們先是驚了一下,然後就都瞪大了眼睛,看著淨涪探入那褡褳的手。


    他們的修為眼界不夠,到底看不出淨涪這一手簡單的探取事實上有多難得。


    真正有那個眼力見的,這會兒也就隻有清苦大和尚和清為大和尚兩個而已。


    要知道,靜禮寺的雜務堂雖然往日裏總有弟子來來往往,看著不太起眼,但裏頭各種鎮壓設立的陣禁卻是不少,還都是他們靜禮寺先輩祖師們精心布置調整而成,尋常人輕易突破不得。


    可就在剛才,淨涪隻是那麽輕鬆簡單地一伸手,便已經將那間隔著層層陣禁的他的隨身褡褳取了過來......


    而他們,剛才就在注意著這邊的他們,居然也完全沒有察覺到半點異樣。


    他們是誰?清苦,靜禮寺的當代主持,清為,靜禮寺的當代監寺。他們兩人,還都是大和尚!


    他們可以說是現下靜禮寺中,權限、境界最高的兩人,可哪怕他們兩人瞪大了眼睛看了,也隻能眼睜睜地看著淨涪隨手地破開了陣禁和空間,不驚動任何人地將他想要拿到手的東西取了過來。


    清苦大和尚、清為大和尚一時間不寒而栗。


    如果淨涪帶有惡意,那麽他們靜禮寺......


    淨涪卻沒在意清苦、清為兩位大和尚,他從褡褳裏翻出一部手抄的《佛說阿彌陀經》來,雙手遞給了淨厝沙彌。


    淨厝沙彌喜出望外,手足無措半響後,忙又急急地將兩手往自己衣裳上蹭了蹭,才雙手往前伸出,接過了淨涪的那一部《佛說阿彌陀經》。


    “這這這......”他的眼睛黏在這一部不太厚的佛經上,半響才伸手去翻開經文,邊翻他還邊與淨涪說道,“淨涪師兄,你等一等,等一等就可以了......”


    淨涪卻是一笑,將他手上的那個褡褳往背上一掛,又退後一步,向著在場的諸位沙彌團團合十一禮,轉身就出了雜務堂。


    淨涪一動,淨厝就注意到了。


    他戀戀不舍地將自己的視線從那經文上□□,抬頭想要和淨涪說些什麽,卻隻看見了淨涪遠去的背影。再然後他眼前一晃,便連影子都找不著了。


    “淨涪師兄.......”


    雜務堂的一眾沙彌這才迴過神來,甚至還有人往前跟著走了好幾步,待要再和淨涪說些什麽,可眼前哪兒還有淨涪的人影?


    一眾沙彌無聲了半響,再迴頭的時候,看著淨厝沙彌的眼神就有點不對了。


    “淨厝師弟怎麽就那麽走運?淨涪師兄來咱們雜務堂一共也就兩次,可兩次招待師兄的都是他!”


    “就是,我本來以為怎麽著也能分到一次的......”


    “唉......還能說什麽,淨涪師兄都已經走了啊......”


    “與淨涪師兄最後道別的是他也就算了,求經也就算了,畢竟我也求了啊,偏生就隻有他求的《佛說阿彌陀經》.......”


    “就是啊......我問過了,寺裏許多師兄弟都求的《金剛般若波羅蜜經》,也隻有他一個人求了《佛說阿彌陀經》......想也知道,淨涪師兄對他的印象必定比我們深......”


    雜事堂裏的一眾沙彌們霎時沉默。


    淨厝沙彌隱隱感覺到雜事堂裏的氣氛不太讓人舒服,但他沒放在心上,隻顧著手裏的那一部《佛說阿彌陀經》。


    清苦、清為兩位大和尚已經定了心神,他們張目看著淨涪與白淩一步步遠去的背影,許久之後,到底還是臉色平靜地雙手合十,微微低頭,向著淨涪那邊一禮,口中低唱佛號:“南無阿彌陀佛。”


    此時正一步步邁向靜禮寺山門的淨涪也停下了腳步,迴身向著靜禮寺的僧舍的方向合十彎腰迴了一禮。


    跟在他身側的白淩有些不解,但還是隨著淨涪的動作一道,也向著那個方向拜了一拜。


    可不論是此時正在整理自己心情的清苦、清為兩位大和尚,還是就在淨涪身側不遠處的白淩,他們誰都沒有注意,在淨涪站直身體的那一刻,他的目光在靜禮寺某一尊羅漢像上停了那麽一刹。


    這景浩界中,大概也隻有他和那一位知道,他目光停留的地方,是靜禮寺的祖師堂。


    作者有話要說:  嗯,更新。


    各位親們晚安。


    另外,謝謝兩位親的地雷,謝謝支持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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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想上班的好覺悟扔了1個地雷投擲時間:2017-07-24 07:25: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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