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澤看著心慌亂乎的程沛,歎了口氣,視線團團轉了一圈。


    這些不知因為什麽原因打量著程沛的魔門弟子修為其實不高,頂天了也就築基期大圓滿,連個金丹修為的都沒有,更高的就更別說了。如果單單隻是這樣的話,司空澤拚盡全力也能護持著程沛全身而退。


    可問題是,司空澤感覺這件事沒有那麽簡單。


    確實是沒有那麽簡單。這會兒也就隻是因為程沛如今名聲不顯,也沒有做過什麽事情顯露自己的手段,所以魔門各宗的人目前也就隻是傳話讓自家弟子觀望觀望而已。一旦等到魔門的人開始試探,程沛又能讓他們看在眼裏的話,化神境乃至合體境的魔門長老出手也是常事。


    司空澤左右權衡一二,還是覺得不該冒險。他深唿吸一口氣,冷聲道:“程沛,冷靜!”


    這一句冷冰冰的話語聽在程沛的耳朵裏,簡直就像是一盤冷水兜頭澆了下來,激得程沛渾身一顫,也真的就冷靜下來了。


    司空澤見狀,點了點頭,問道:“你覺得現在應該怎麽辦?”


    程沛冷靜下來,也不急著往前走,視線隨意一掃,似乎對街邊擺放著的各類小攤起了興趣。他眼中一亮,在一處攤位前站定,拿起攤上一塊半臂長的竹片仔細看了兩眼。


    邊認真觀察著手裏的竹片,他邊分神問司空澤:“師尊,他們的修為怎麽樣?”


    “最高築基期大圓滿,最低也是煉氣期大圓滿。”司空澤猶豫了一下,還是將自己早前的猜測告訴了程沛,“他們在觀察。等觀察之後,也不排除有更高修為的修士出手。”


    程沛將手裏的竹片放下,另撿了旁邊的一柄小竹劍細看:“師尊你知道妙音寺在這裏的駐地嗎?”


    “知道。”司空澤不置可否地答了一句,又問道:“你要去找你大哥?”


    確實算是一個好主意。


    比起現在還隻是煉氣期大圓滿又是孤家寡人一個的程沛,淨涪修為高不說,背後更有妙音寺作靠。甚至隻要他願意,整個佛門也能成為他的助力。背靠著淨涪,程沛可以說是安枕無憂。


    可問題也有。


    淨涪畢竟已經是淨涪,不再是程涪,他是正式出家皈依的僧侶。程沛找上門去,一次兩次還好說,次數多了就是麻煩。更何況,程沛真的要一輩子靠著他大哥?


    程沛沉默半響,放下手裏的竹劍,在攤位主人殷殷的招待聲中隨手撿了兩件小玩意,放下銀子就起身離開。


    “大哥護我一次兩次還可以,但我總不能一直靠著大哥。”


    司空澤點點頭,他忽然無聲一笑,和程沛說道:“那不如這樣......你也算是我天籌宗的弟子,隻要你找上門去,表明身份,天籌宗自然能夠接納你。”


    這確實也不失為一個好主意,但程沛隻聽了個大概,便就搖頭,隻和司空澤道:“師尊,你帶我去妙音寺那邊吧。”


    和妙音寺相比,天籌宗也沒有多好,甚至麻煩更多。如果一定要在這兩者中做一個選擇,程沛寧願去打擾淨涪。


    不過......


    程沛狠狠地握了一下拳頭,眼神堅定。


    他必不會一直靠著大哥的!


    程沛現在不願意,司空澤也不急在這一時,他收了聲,領著程沛一路往妙音寺的那處莊園走去。


    程沛速度雖然不慢,但目的很明確,完全瞞不過魔門眾人的眼。


    他們對視一眼,有人嗤笑道:“看來也不過就是一個膽小鬼。這就要去找靠山了......”


    “也算他聰明......”


    “如果他真的有個能耐讓一眾老祖出手,那我們是不是就能趁機見識見識那個淨涪沙彌的手段了?”


    真要說的話,這些觀望的魔門諸弟子中,大多數是不想見到程沛成為他們的師弟的。畢竟如果真有一個少年驕子入門,他們本身在宗門裏的地位、享受的資源就必定會降低一籌。而一旦他真正的成長起來,又更有可能會壓他們一頭。


    這麽些魔門弟子中,其中一位一直安靜地坐在角落了的黑袍男子緩緩抬手,從袖袋裏摸出一個麵目栩栩如生的木偶小人來。


    他用著最熱烈的目光看著手裏的這個木偶小人,仿佛在看著自己最為珍愛之物。


    其實也相差無幾了。這一個木偶小人是他用長老賞賜下來的上等烏身木全神貫注雕刻而成,是他目前為止完成的最為完美的作品了。


    那木偶小人麵目細致如生,簡直就和程沛一般無二。


    黑袍男子打量著手裏的這一個木偶小人,眼中神經質一樣的喜愛毫不掩飾。他小心翼翼地摩挲著木偶小人,好半響之後才勉強騰出一隻手來,隨手往自己的儲物手鐲裏一抓,一道氣息飄出落入他的掌中。


    程沛不知為何,心頭一陣陣不安。他握緊了剛剛買下來的小玩意兒,加快了前進的速度,身形幾個閃爍就已經走到了街道的另一頭。


    司空澤察覺到情況不對,騰地站起,忽然一腳踩下,他下方的殘片陡然化出一個羅盤虛影。


    這虛影甫一出現,立刻就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自上而下翻轉。


    隨著羅盤的動作,程沛身周隱隱浮出一片光影。模模糊糊的光陰中隱約可見一個羅盤的形狀。


    就見羅盤一個翻轉,程沛身影又是一陣閃爍,接著就出現在了妙音寺莊園外頭。


    程沛確實敏感,司空澤出手的速度也相當快,可問題是,那黑袍男子取出的氣息是早已被攝取過去的,司空澤再是出手迅速,也不過是一個殘魂,程沛身上的那一個羅盤也不過就是一個虛影,完全抵擋不了旁人精心準備的戰局。


    就見程沛身上的羅盤虛影剛剛消失,才要往前去敲門,便就臉色一白,如同受了重擊一樣,猛地一口鮮血噴出。


    “程沛!”


    酒樓之上,那個黑袍男子仔細把玩著那個木偶小人,忽然笑了一下,笑容猙獰狠辣,他抬起手,重而狠地拍打在木偶的心髒處。


    “一問心......”


    拖長的聲音在這個嘈雜的酒樓裏顯得極為詭異,但幾乎沒有人在意。不是他們沒有聽得見,而是聽見的人都聽若不聞。


    這黑袍男子位置不遠處臨窗的桌椅上,坐了一個隻著一身淺藍夾雜牙白裙衫僅用一根烏木釵簡單挽起一頭鴉黑秀發的少女。


    少女托腮而坐,唇邊一道清淺笑意更顯她一身氣質清麗脫俗,雅致無雙。


    妙音寺莊園外,程沛來不及抹去口邊鮮血,立刻就從腰間那個儲物袋上取出一個非金非木的陣盤。


    陣盤外分八方,裏應天圓。八方之上又各刻印一條天龍。天龍龍身蜿蜒盤旋,隱於雲霧中,隻窺見那麽一鱗半爪,但龍威赫赫,八方臣服。


    這正是八方囚龍陣。


    程沛也不多話,直接將八方囚龍陣往上一拋,陣盤中八方天龍齊齊仰天咆哮,聲震四野。


    程沛循著他與黑袍男子之間的牽引反擊,黑袍男子絲毫不曾意外,更不生氣,反而更被挑起了興致,又是一手拍上木偶小人的肺腑,拖長著聲音道:“二問肺腑......”


    程沛到底隻有煉氣大圓滿的修為,和半步金丹的黑袍男子比起來,修為不知差了幾千裏。如果不是那黑袍男子並不是真的要取了程沛性命,程沛甚至都不可能熬得過第一擊。然而盡管如此,程沛手段盡出,也隻堪堪熬過了一炷香的時間。


    一炷香時間剛過,程沛就像一團爛泥一樣倒在了地上。


    看著手裏的木偶小人,黑袍男子似乎能夠看到就在妙音寺莊園外的那個已經再無還手之力的小少年。


    現在這樣的話,應該也算是完成任務了吧?畢竟這木偶都能夠在他手底下撐過一炷香的時間,足夠顯出他的資質和能耐了......


    待到那黑袍男子心滿意足地要將那幾乎殘破的木偶小人收起,視線一瞥,竟見一個眉清目秀的青年沙彌不知什麽時候坐在了他的對麵。


    見他下意識地抬頭看來,身形更是開始閃爍,青年沙彌卻也不慌不忙,無聲而隨意地向他伸出了手。


    他不過一伸手,黑袍男子的身影就停在了當場,再也無法動作,隻能瞪大著眼睛看著那個青年沙彌從他手上拿走那個木偶小人。


    黑袍男子的心跳得簡直就要像從嗓子眼裏蹦出來一樣,但哪怕他心念再如何急切,再如何催促著自己要動作要反抗,也隻能像一隻真正的木偶人一樣,木木愣愣地坐在原地,任人擺動。


    “吱呀......”


    一聲輕響後,妙音寺莊園的大門打開,淨元沙彌急急從門裏走出,見了程沛,連忙走上去查探了一番,才小心翼翼地抱起那個小少年,匆匆忙忙直奔清沐禪師所在。


    那個突然出現在黑袍男子旁邊的青年沙彌,正是本來在自己的禪房裏安坐後來察覺到程沛氣息出現又見情況有異一直看著他們這一邊的淨涪。


    淨涪理也不理那個木偶人一樣的黑袍男子,隻是低著頭去看手裏的那一個木偶小人。他不過隨意看得兩眼,便將那一個木偶小人拿在手裏,也不知他是怎麽動作的,隻見他不過隨手擺弄了兩三下,那一個殘破的木偶小人便又成了最初被那黑袍男子拿在手裏的模樣。


    完好無損,討喜可愛。


    隨著淨涪手邊的那一個木偶小人恢複原樣,那邊才剛被淨元沙彌三兩步送到清沐禪師麵前的程沛就在一大一小兩個僧侶麵前徹底恢複了元氣。


    雖然程沛仍在昏睡,但清沐禪師檢查過之後,便搖頭笑了笑,示意淨元沙彌將這小孩兒送到淨涪那邊去。


    旁邊黑袍男子的眼睛都要瞪出來了。


    不單單是他,便連一直在旁邊觀察著的魔門各宗弟子也都倒抽了一口冷氣,各種傳音絡繹不絕。


    “這是魔傀宗的傀儡木偶吧......他是怎麽做到的?”


    “這真的是魔傀宗的傀儡木偶嗎?不是街邊攤上隨意擺放出來的積木人偶吧?”


    “一個妙音寺的沙彌,居然也能隨手擺弄魔傀宗的傀儡木偶嗎?”


    “是我眼花了還是魔傀宗的秘法漏出去了?”


    淨涪這一個看似簡單隨意的動作,不僅僅震住了魔門諸弟子,便連魔門鎮守在這萬竹城裏的各個長老也都是一片沉默。尤其是魔傀宗的地界上,更是死寂一樣的無聲。


    魔傀宗以傀命名,本身就是以傀儡一道立身。他們製造傀儡木偶,擺弄傀儡的手段若在這景浩界中稱第二,那絕沒有一個人一個門派敢稱第一。


    這樣的一個門派,他們門中的傀儡簡直數不勝數,流傳在外的傀儡也多如毫毛。這不僅僅是因為他們熱衷於製造傀儡,也是在為他們自己留後手。


    魔傀宗出品的傀儡,即便是落到外人手上,也不過就是一個木偶一個小人而已,但如果被魔傀宗的弟子拿在手裏,那就是殺人於無形的利器。被魔傀宗的人盯上的修士,但凡有那麽一絲的疏忽,怕是連自己怎麽死的都不知道。所以哪怕魔傀宗的弟子落到了絕境,隻要他們手上有一個傀儡在,那他們就有翻盤的可能。


    可他們魔傀宗敢將自己製作的傀儡漏出的前提,是這些傀儡從來隻有他們魔傀宗的弟子能夠動用,其他人哪怕手段再厲害,修為再高強,拿了他們的傀儡也完全沒有用處。


    魔傀宗有足夠的自信,而這樣的自信,又是魔傀宗萬萬年在景浩界穩穩站立帶給他們的。


    然而現在,他們看到了什麽?


    一個佛門沙彌,一個甚至是魔傀宗仇敵的青年,居然完好無損地還原了一個魔傀宗的傀儡木偶?


    淨涪不理會魔門這些人的紛紛擾擾,他看了看手裏的木偶小人,隨手便將它收入褡褳中。


    等到他收好木偶之後,他似乎才終於注意到了那黑袍男子的存在。


    他微微低頭,合十一禮。


    正當所有關注著這邊情況發展的眾人以為淨涪會就這樣離開的時候,抬起頭的淨涪卻忽然捧出一座玲瓏佛塔。


    這座佛塔才剛剛出現,黑袍男子隻覺得眼前炸起一團金光。他還沒來得及眨眼,一陣天旋地轉,他整個人就被收入了佛塔之中。


    佛塔裏鎮壓著的舍利子光芒湛湛,璀璨明透,可落在他的身上,卻仿佛最濃烈的腐蝕劑,不斷地腐蝕著他的身體。


    他甚至能夠聽見自己身體在“噗嗤噗嗤”地消融。


    如斯恐怖。


    在那黑袍男子毫無反抗之力地落入光明佛塔之中後,整個酒樓靜得仿佛能夠聽見外麵狂風唿嘯的聲音。


    那是死一樣的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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