淨涪果真如淨音一開始所說的那樣,並沒有在桃枝這裏待很久,僅僅是將這一卷書冊送到淨音手上後,便起身將自己坐著的那個蒲團收迴,再來向淨音告辭。


    淨音這會兒終於迴頭看了一眼炕床上裹著被褥團成一團連頭發絲都看不出來的桃枝,無奈歎了口氣,就要將桃枝曾經做過的那一個蒲團拾起,送到淨涪手上。


    淨涪擺了擺手,又再向著淨音搖搖頭,阻止了淨音動作,甚至還阻止了淨音送他出屋的動作。


    他自己在屋中站定,先向著淨音合十彎腰一禮,又再往桃枝的方向合十一禮,然後才掀開門簾子,走了出去。


    淨音目送著淨涪離開,直到聽見屋門院門接連合起的聲音,他才在他自己的蒲團上盤膝坐了。


    那卷《萬藥譜》就擺放在他的身前,但淨音卻沒有看它。他褪下手腕上帶著的那一串佛珠,雙手持定放在身前,闔上眼睛。


    除了他手上的那串佛珠在快速撚動的同時,淨音的嘴也在不斷地開合,連綿流暢的誦經聲在這空曠安靜的屋中迴響。


    炕床上悉悉索索的聲音響起,桃枝終於從被褥裏冒出了一個腦袋來,她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炕下自顧自念經的淨音,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她的眼眶處染上了一絲微紅,但她咬緊了牙關,愣沒讓淨音聽見半點異常。


    桃枝知道,淨音這是生她的氣了。


    可她也委屈啊,她為的是誰?為的還不是淨音!


    淨音居然這麽對她?!


    獨自憋屈了很久很久,桃枝聽見淨音的經文都誦了整整三遍了,但他就是沒有睜開眼睛來看她。


    桃枝想了想,幹脆也就不忍耐了。


    “嗚嗚......嗚嗚嗚......”


    她啼哭的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響亮,間或還夾雜著抽氣抹淚的聲音,仿佛要將自己所有的失落委屈傷心無措全都哭出來。


    淨音的誦經聲漸漸低下去,到最後徹底停了下來。


    “唉......”淨音歎得一聲,睜開眼睛來定定地望著前方的位置,他連身都沒轉過來,隻淡淡問道,“你這又是為的什麽?”


    “嗝......”桃枝打了一個哭嗝,哽咽著聲音指責道,“我為的什麽你自己清楚!你為什麽生我的氣......我哪兒做錯了......”


    淨音仍舊沒有轉身來看她,清淡的聲音裏多了幾分無奈,反問道:“你做錯了什麽真的需要我說出來嗎?”


    桃枝隻是啼哭並不答話。


    淨音又等了一會兒,還是隻聽到桃枝的哭聲,不禁問道:“我也真的不知道,你明明還是第一次見到我師弟,剛剛見他的時候也還是好好的,何以一聽到我師弟的法號,就對他變了臉色?”


    “早前你見過我師弟?還是說,因為賭坊裏的那個賭局的原因?”


    桃枝還隻是將頭埋進被褥裏痛哭,將淨音的問話當作耳邊風,充耳不聞。


    麵對這樣的桃枝,淨音是真的沒有辦法,他又歎了一口氣,很無奈地問她:“你知不知道我師弟他是一個修行人......”


    桃枝哽咽了一聲,又從被褥裏擠出了兩個字:“......知道......”


    她知道淨涪是一個修行人,不說賭坊開的那個賭局,但說今日見了這淨涪的第一眼,她就知道。


    淨音更是無奈:“你知道,你卻還是這樣對他?還好是我師弟,如果換了另一個人來,哪怕修為再低一點,你都沒命活了,你知道嗎?”


    這樣的習慣真是要不得!淨音落入紅塵中磨礪已經有四五年的時間了。


    這四五年間,封禁了修為的他在這道門統轄的地界打滾摸爬,也算是看清了道門諸多修士對他們地界上凡俗百姓的態度。


    高高在上,俯視眾生。


    凡夫在他們眼裏,不過就是一介螻蟻。不管他們對螻蟻的態度是友好還是無視,更甚至是欺壓,也掩飾不了他們對這些凡夫的真正態度。


    他們的界線劃分得極其清楚。不是修行的修行人,就不是他們的同類。但凡有凡夫冒犯了他們,出手懲戒都是常事。哪怕出手過重,隨手收割一條生命,被殺的那個人也都無處說理去。


    在這樣的大環境下,如果換了個人,就憑桃枝對那個人的態度,哪怕是被隨手打殺了,桃枝也是白死,沒人會為她說什麽。


    桃枝聽著淨音的話,心中雖然也明白這個道理,但口頭上卻仍不服氣,在被褥裏衝著淨音嘀咕道:“......他不是你的師弟嗎?!......”


    哪怕隔了一層被褥,哪怕桃枝的聲音裏還帶了淚音,但淨音卻是聽了個結實,他無奈地搖了搖頭。


    合著就是因為淨涪是淨音的師弟,合著桃枝和淨音相處得久了,摸清了淨音的性格,連帶著也推理到了淨涪的身上,知道淨涪和淨音都不會和她計較,所以她就這般肆意?


    真的是近之則不遜......


    淨音很無奈,但還是說道:“可是我師弟他不會對你怎麽樣,但並不就代表別人也不會對你怎麽樣......”


    淨音掃過淨涪曾經放下蒲團的位置旁邊不遠處那一片片細碎的冰霜,忍不住又是一歎。


    桃枝聽著淨音的這一聲聲歎息,眼眶處的淚珠更是接連不斷的冒出,她的哭嚎聲更響更重,聽得淨音實在心煩。


    淨音搖搖頭,再次拿定手上佛珠,重新開始念誦佛經,想要借助念經來護持自己的那一縷清明心神,不被那些洶湧澎湃的複雜心緒淹沒。


    顯然,麵的淨涪的突然出現,淨音絕對沒有表麵上看上去的那麽平靜。


    但幸運的是,淨音在紅塵中打滾磨礪的這些年,收獲著實不少,哪怕再激動再激烈的情緒,都無法扯斷淨音心底那一絲最後的清明。盡管這絲清明看上去單薄至極脆弱至極,無法承受加諸在它之上的任何一點力道,但在淨音竭盡全力的護持下,它就是沒有斷去,還是完好無損。


    淨音盡力護持著那一縷清明,心底更生出一片純粹的歡喜。這一片歡喜自心底湧至麵龐,柔和了淨音的表情。


    桃枝不知什麽時候已經拉下了被褥,露出那一雙黑亮水潤的眼睛。她一眨不眨地看著地上的淨音,像是在看著一個美好又易碎的夢境。


    距離院門不遠處,淨涪領著五色幼鹿站立在五色幼鹿開辟出的虛空中,正往淨音和桃枝那邊望來。


    淨涪看著淨音柔和下來的表情,感受著淨音洗去濁氣越漸清澈的氣息,他笑了一下,也點了點頭,臉色也還算是柔和。


    然而當他的視線從淨音身上移開,落在那個定定地望著淨音的桃枝身上時,他臉上的柔和就全部掃去,隻剩下一片疏遠的漠然。


    淨涪的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深處漸漸升起一絲異色,像是要顯化出那雙黑金異瞳來,但在黑金異瞳成形之前,他心頭忽然一動,下意識地就壓下了瞳孔深處的異變,任由識海處流出一道熱流,最後在他的眉心處匯聚。


    但見淨涪眉心處亮起一道金色的佛光,佛光流轉間勾畫出一隻眼睛的形狀來。待到眼睛模樣徹底固定下來,那道金色的佛光陡然一亮一暗地閃爍,如同人的眼睛在下意識地眨眼一樣。


    這一隻眼睛,就是淨涪的法眼。


    法眼出現後,不過眨了一眨,便就望向了桃枝的位置。


    桃枝身側的虛空之中,條條細密的因果線將她整個人捆綁得紮紮實實,幾乎沒能找出多少空餘的地方來。這些因果線有的連結入虛空,有的又直接往外伸出,纏上了淨音,有的甚至遙遙而來,落在了他的身上。而她頭頂上的虛空,有一縷虛浮淡薄幾乎看不出多少顏色來的功德氣,但在這一縷功德氣左右,又密密團團地簇擁了厚厚一大片的黑色業力。這麽一大片業力擠壓在那縷功德氣上,幾乎就沒能讓淨涪看到它的存在。


    淨涪隻看了一眼那功德氣和業力,就轉過了視線去打量那些因果線。


    和他牽係上的那一條因果線粗且黑,看上去就讓人心驚。而桃枝和淨音身上牽扯著的,是一條細且弱的絲線,牽係在淨音身上的那一頭因果線接近無色。但對麵那一頭靠近桃枝的因果線卻是桃紅色,而且越是靠近桃枝,那紅色便就越紅,紅得像是傳說中月老手裏的那一條紅線。


    淨涪定定地看了一陣,忽然抬起手來,遠遠地伸向著淨音和桃枝中間的位置。


    他的手先是試探一樣地撥弄了一下,法眼中,那一條異色的因果線隨著淨涪的手指不自然地抖動了一下。


    淨涪伸出兩隻手指虛虛撚住,那一條異色的因果線竟然也隨之而繃緊。法眼觀照著那條因果線,淨涪心中莫名生出一個念頭。


    似乎,他可以做些什麽......


    在這種隱約的感知之下,淨涪的手微微一撮,他和桃枝之間牽係著的那一條粗而黑的因果線繃緊,接著陡然蕩起,竟在那個因果匯聚的空間裏,直接撞上了淨音和桃枝之間的那一條異色因果線。


    淨音誦經的聲音忽然停下,臉色有那麽一瞬間的莫名。而躺在炕床上的桃枝臉上綻放桃色,心頭卻有一種不知從何處而來的驚慌失措。


    她不知道自己怎麽會有這樣的感覺,可她又好像知道自己將要失去什麽。然而無論她知道還是不知道,她都無能為力。


    “崩。”


    淨涪、淨音乃至桃枝的心底,同時響起了一聲像是什麽東西徹底崩碎的脆響。


    淨音猶自可,根本沒有什麽感覺,甚至還覺得這一聲過後,心頭輕鬆了不少。但桃枝就沒有那個感覺,她覺得自己的心在那一瞬間鈍鈍地疼,疼得她甚至連唿吸都艱難。她沒有哭嚎,沒有哽咽,但淚珠子卻大滴大滴地打落在被褥上,轉眼就打濕了一大片。


    淨涪眉心處的那雙法眼眨了眨,看見自那一聲脆響過後,兩條因果線同時崩碎。這樣同歸於盡的狀況,讓淨涪隱隱明白了些什麽。但要再進一步確認,那就還得以後再試,又或者是,迴去找佛身問一問。


    五色幼鹿站在淨涪旁邊,感受到淨涪那一瞬間氣息的動蕩,忍不住擔心地連連抬頭去看淨涪。


    淨涪穩住唿吸,眉心處金色佛光一閃,那隻法眼就像是耗盡了力氣一樣,沉入淨涪的皮膚消失不見。


    他收了法眼,再看左右,便又是平日裏的模樣。


    淨涪看了左右一圈,彎下腰去拍了拍五色幼鹿的腦袋。五色幼鹿“呦呦”地叫了兩聲,又扯著淨涪的衣角要讓他到它的背上去。


    淨涪在五色幼鹿背上坐穩後,五色幼鹿腦袋一晃,頭上鹿角處的五色神光灑落,在虛空中開出一個洞口。它揚了揚前蹄,便馱著淨涪走近了那個洞口裏。淨涪任由五色幼鹿馱著他在虛空中行走,自己閉上了眼睛。


    他這也不是入定或是入睡,不過是單純的閉目養神而已。雖然在恢複精神上頭比不得前兩者,不過堪堪能讓淨涪維持著清醒的狀態而已,卻比前兩者更讓淨涪安心。


    待迴到了妙音寺,淨涪遣了五色幼鹿去清篤禪師那裏交信,自己迴到了靜室裏,入定觀照己身。


    識海中,那一片常年普照的佛光已經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尊虛淡的周身披散著朦朧佛光的佛陀金身。


    淨涪本尊在識海中顯化出身形,抬頭仰望著那尊金身佛陀眉心處的那一道緊閉的豎痕。


    似乎是知道淨涪本尊的意思,金身佛陀雙目依舊緊閉,但它眉心處的那一道豎痕卻顫了顫,睜開來了。


    淨涪本尊細細打量著那一隻黯淡的金色眼睛,點了點頭,心中念頭一轉。金身佛陀緩緩抬起一隻手來,手掌伸出,往著淨涪本尊的方向一送,一道金色佛光落在淨涪本尊手上。


    淨涪本尊看著那道漂浮在他手掌上的金色佛光,看了好一會兒,才終於將那一隻手往他自己的額頭一拍。隨著他的動作,那道金色佛光也被壓上了淨涪本尊的眉心,又自眉心處鑽入了淨涪本尊的意識。


    金色佛光所攜帶的信息迅速被淨涪本尊接收


    淨涪本尊看過後,點了點頭,將那些信息歸納存儲,然後才睜開眼睛來。果不其然,等他再睜開眼來的時候,對麵的那一尊金身佛陀已經又重新化作一片金色佛光了。


    淨涪本尊也不在意,出了識海,稍稍凝神感知了一下外頭,見五色幼鹿已經從清篤禪師那裏迴來,現在正有一下沒一下地吃著鹿欄裏早先就給它備下的草料。


    哪怕這草料它平日裏極其喜歡,這會兒五色幼鹿也吃得極心不在焉,不時的就抬起頭來看看淨涪禪房的位置,“呦”地叫得一聲,才低頭再去咬一口草料。


    淨涪見它安分,也就不去管它,進入深層定境中恢複他因為觸動因果線而損耗的力量。


    淨涪這一入定,入的是深定。深定中,幾乎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然而淨涪此時對時間的流逝無感,桃枝卻覺得時間過得實在太快。明明半年前她才將救了她的淨音帶迴了她家暫住,但這大半年過去之後,淨音居然就提出了離開。


    桃枝伸出雙手攔住要收拾行囊的淨音,死死地睜著一雙泛著水光的黑亮眼睛看著淨音,狠咬了一下唇,質問道:“為什麽這會兒就離開?冬天都沒有過去,年都沒有過,你就要走?!”


    “你不是說了會陪著我過了年才走的嗎?!”


    淨音停下了手上的動作,看著桃枝很認真地解釋道:“當時我說了可能會留到年後,但這會兒是我一個朋友給我來信了。他有麻煩,我得去幫他!”


    桃枝卻不依不撓:“他是你朋友,他給你來信說有了麻煩你就去幫他,那我呢?我就......我就不是你朋友了?”


    “更何況,是你先答應了要陪我過完年的!”


    “你難道要說話不算數!?你們出家人不都是說不誑語的嗎?那你現在這做法就是證明你先前說的都是誑語!你破戒!”


    淨音極其無奈地仰頭歎了口氣,反問道:“人命重要還是戒律重要?!”


    “如果堅守戒律的後果是要坐視別人身處危難,甚至生命垂危,那麽我相信,世尊會原諒我這一次破戒的。”


    他往後退了一步,雙手合十向著桃枝深深一禮。


    桃枝別過頭,淚珠終於忍不住奪眶而出,在她青春的臉龐上劃出兩道深深的淚痕。她咬著牙齒要自己忍耐,但她實在忍不了,雙手用力在臉龐上一抹,甩掉手上的淚珠。


    她重新扭過頭來,瞪著發紅的眼睛看著淨音,哽咽著問:“那你老實告訴我,你解決了這件事之後,還會迴來嗎?”


    淨音看著極其狼狽的桃枝,猶豫了一下,搖了搖頭:“小僧如今已經看到了曙光,但要破去心中魔障,就還得在這紅塵中打磨......”


    自淨涪來過之後,桃枝就尋了個機會詢問淨音,問他到底為什麽會和他的師弟這般不同。


    對於此事,淨音雖然心中頗覺羞恥,但淨音並不覺得這件事不可以對別人說,既然桃枝問起,淨音也就告訴她了。


    所以桃枝是知道淨音從妙音寺出來,離開佛門統轄的地界,來到這裏的目的的。進入這萬丈紅塵,不過就是為了磨礪自身,破去心頭魔障,恢複心境而已。


    桃枝看著已經拿定了注意的淨音,心頭那不詳的預感變成了現實,她臉上才剛剛抹去的淚痕又一次出現了。甚至比起剛才,這兩條淚痕根本不能說是淚痕,而更應該用淚河來形容。


    淚水打濕了她的睫毛,讓她眼睛眨動得很是艱難,甚至模糊了她的視線,讓她看不清對麵站著的那個人臉上的神色,但她大概也能猜得出來。


    憐憫,但不解。


    他憐憫她,但她的心事他從來不懂。


    桃枝沒有再費事抹去臉上的眼淚,任由它們在臉上流淌成河。她閉了閉眼睛,眼睛哭得太久不舒服,但她不在意。


    “如果......如果我願意成為你的三千紅塵,你會願意迴來嗎?”她聽見自己已經變形了的聲音執著地向淨音要一個答案,“如果我願意,你會迴來嗎?”


    三千紅塵,紅塵悵惘,無非七情與六欲。


    七情,喜、怒、哀、懼、愛、惡、欲。六欲,眼、耳、鼻、舌、身、意。


    桃枝說的願意成為淨音的三千紅塵,便是願意成為淨音的渡海之筏,與淨音在這萬丈紅塵中結一段情緣,讓淨音體悟這七情與六欲。若有朝一日淨音破去心中迷障,舍棄她這一個舟筏也無妨。


    淨音那一瞬間真的是被驚到了,他連連退後幾步,瞪大了眼睛看著站在他不遠處緊閉了眼睛眼淚卻還在不斷地往下·流的桃枝。


    “你......你......你......”


    可憐的淨音,一時間竟然連話都說不出來,隻有那麽一個個的“你”字。


    桃枝聽著淨音的聲音,想象著淨音的反應,心底竟然詭異地生出了一股笑意,她也順著自己的心思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極其難看的笑容,再問淨音一次:“如果我願意成為你的三千紅塵,你會願意迴來嗎?”


    她的聲音仍舊沙啞,極其難以辨認,但淨音還是聽明白了。


    在這又一次詢問中,淨音終於從驚嚇中定了神。他歎了一口氣,目光毫不躲閃地落在桃枝那一兩隻紅透了的眼眶,格外清楚也格外冷酷地一字一句說道:“對不起,我不願意。”


    桃枝似乎早有預料,但哪怕是這樣,她還是難以接受。


    她扯碎姑娘家的矜持,拋棄姑娘家的臉麵,鼓起她一生中所有的勇氣,向淨音袒露自己的心意,可淨音卻這樣毫不猶豫地拒絕了她。


    淨音或許憐憫她,或許會維護她一二,但他對她無心,不會為她停下。


    她和他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在初識的時候她就知道,後來她一度忘了,但那個淨涪的出現提醒了她,也點醒了他。


    她不顧眼睛的澀痛,猛地睜開眼睛,猙獰地衝著淨音怒吼:“如果你不願意,那你為什麽一開始就要來招惹我!?”


    淨音看著桃枝,心中又是一聲低歎,卻隻垂下了眼瞼,握緊了手上的佛珠子,輕聲道:“我不過是當時見你落入險境,便起意相救而已。”


    他隻看見了開頭,卻沒有預見後續。


    “我沒想到你會將我帶迴這裏,還留我住下......”


    凡俗女子的名節貴重,輕易不會獨自一人出門,便就是在路上遇到了險境,被人救下,也都是遮遮避避的,並不願意讓人看見。淨音就曾經出手救過這樣的女子,還不少。所以他真的沒有想到過被救了的桃枝不離開,反而還會順手又救了他,還將他帶迴了他家,為他延醫請藥的。


    他身體好上一點後,也曾經和桃枝提出離開這裏。但桃枝卻不同意,隻說住都住了,再搬也晚了,還不如不折騰。


    淨音是想著自己是出家人,隻要守著禮,就不用太過擔心,所以他就沒有再提出過。但他也沒想到,桃枝居然會起了青絲。


    桃枝不知道有沒有聽到淨音的解釋,她隻是瘋了一樣的自顧自地斥問:“誰要你救了!?誰求你救了!?哪怕我被打,被欺辱,那也是我自己的人生,我自己的人生我自己走,與你無關!誰要你多事?誰要你多事?!誰要你多事?!!”


    淨音陡然睜大了眼睛。


    ......哪怕我被打,被欺辱,那也是我自己的人生,我自己的人生我自己走,與你無關......


    ......那也是我自己的人生,我自己的人生我自己走,與你無關......


    ......我自己的人生我自己走,與你無關......


    這一句話接連在淨音腦海響起,占據了他所有的心神,另他完全顧不上桃枝。


    桃枝狠狠地一轉身,再不看淨音,徑直衝了出去。


    哪怕我被打,被欺辱,那也是我自己的人生,我自己的人生我自己走,與你無關......


    那麽,我呢?


    不管我落後淨涪師弟多少,不管我修行修到了哪裏,那也是我自己的人生,我自己的人生我自己走,與旁人無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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