淨涪的反應速度很快,隻眨了眨眼,他便已經迴過神來,身體在眾目睽睽之下緊繃又放鬆,卻愣是沒有一個人發現。


    清本大和尚一抬手,淨涪座下蒲團再次騰空,又在下一刻飛迴第一排最後的那一個位置。


    清本大和尚收迴手,他望著淨涪的眼睛,心中一動,忽然開口,帶著期待地問他:“淨涪師侄,你可是又有所得?”


    淨涪點了點頭。


    一旁的清立等清字輩大和尚奇怪地看了一眼清本。


    清本卻沒有理會他們,他眼睛騰地一亮,又問道:“淨涪師侄,你可是知道了《金剛般若波羅蜜經》其他經文的下落?”


    雖然淨涪先前所得的經文隻有短短的一段,但那也代表著《金剛般若波羅蜜經》已經在景浩界正式出世,隻是其他的那些經文都散落在世界各處,無人得尋而已。


    聽得清本這麽一問,屋中的一眾和尚沙彌都直直地盯著淨涪,不願意放過他一絲一毫的表情變化。


    在他們的目光中,淨涪又是一點頭。


    也是剛剛從貝葉禪經中出來淨涪才發現,識海中他的神魂周邊,環繞了三十二顆金色的光點。


    在那金色佛光映襯之下,他本來隻有虛虛一道身影的神魂也顯出一種無上的莊嚴和神聖,幾乎隻要一眼,便能讓人跪地拜服。


    可惜的是,除了最後一顆光點正大光明狀若懸天大日之外,其他的三十一光點都更像是夜空中的明月,比起最後的那一顆光點來,差得實在是太遠太遠。


    雖然心底連連歎息,但淨涪卻也明白,這是那《金剛般若波羅蜜經》散落在景浩界各處的經文。唯有尋到那三十一段經文,並將之布傳於世,才能將那三十一顆光點點亮。他這一場功德才能完滿。


    這很艱難。


    淨涪感知著那些散落在景浩界各處的經文與他那雖然牢固但卻隱蔽又渺茫的聯係,心中已經明白剛才世尊所說的“非誠心尋找不可得”“需曆經磨難”的話了。


    看來,他以後的日子一定不平靜。


    被三十二顆金色光點環繞在其中的淨涪的神魂笑了一下,抬眼看著這無盡的識海,眼中閃爍著比那最後的一顆金色光點還要璀璨奪目的流光。


    那真是太好不過了。


    得了淨涪的肯定迴答,所有人心中大喜,定力稍稍弱一點的已經撐不住拊掌大笑了,口中連連道:“好,太好了!”


    一時間,清清靜靜的法堂幾乎成了鬧市。


    清本清立等清字輩大和尚坐在上首,也不介意下首一眾淨字輩沙彌此刻的無規無矩。事實上,就連他們,此時也都是喜行於色,難以自禁。


    等到堂上稍稍安靜下來,清本大和尚才又問淨涪道:“你如今修為太淺,尋找真經必定不易,可需要我們幫忙?”


    清本這話一落下,堂上再度鴉雀無聲,幾乎所有人都在屏息看著淨涪,等待著他的答案。


    需要,還是不需要?


    淨涪既不點頭也不搖頭,隻是抬起眼睛,好不避讓地迎上了清本大和尚的視線,望進清本的眼睛。


    清本大和尚的眼睛裏還有著慈和的笑意,淨涪看得出來,那是真真實實的沒有半點虛假的慈和。


    此時此刻,這個清本大和尚的話語、表情,全都發自他的本心。


    淨涪忽而一笑,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


    清本大和尚也笑了,他笑出聲來,聲音自微弱至響亮。但這笑聲最響亮的時候,也不過就是像各家寺廟中敲響的晨鍾,並不刺耳,也沒陰霾,隻有掩飾不住的欣喜和幾乎浸透了笑聲的讚歎。


    清本旁邊一並坐著的清立等人也都看著淨涪,笑著點頭不止。


    座下淨字輩的小沙彌中或許有人想通了個中關鍵,但還有更多的人在懵懵懂懂的不知所以然。


    想通了的沙彌們望著淨涪所在位置的眼神複雜,但更多的是欽佩。


    而那些懵懵懂懂的,無論他們是在望著淨涪還是看著上首的那些清字輩師叔伯,眼神大多還是茫然。


    修士者,無論道修魔修佛修,在尋道修行的路途上,都應行勇猛精進道,持如覆薄冰心。


    淨涪深知這一點。


    行勇猛精進道,所以他搖頭。


    持如覆薄冰心,所以他又點頭。


    這搖頭與點頭的行為雖然矛盾,但個中意味卻一點也不矛盾。


    清本忽然收了笑,他不去看其他人,隻望著淨涪,低唱了一聲:“南無阿彌陀佛。”


    淨涪持手低頭迴了一禮。


    此後,眾人並無二話,各自散去。


    懂的人懂了,不懂的人,此後還需各自領悟。多說無益。


    實在不是清本他們不願意提點這堂上的眾沙彌,而是說了他們也不懂。


    因為清本他們今日提點,這些沙彌們也都知道該如何去做。但他們做不到,隻是知道,並不算懂。


    知道是知道,但不是懂。懂就是懂,不是知道。


    真正想讓他們懂,就該在關鍵處提點,而不是在此時隨口說來。


    淨涪一個人迴了自己的庭院,此時他身上的傷雖然還沒有好全,但已經無關大礙,淨涪也就不再需要淨思淨音等人的陪同。他便推拒了淨思他們在他庭院中值守的安排。


    淨思四人今日聽了這一場辯經說法,收獲是比不得淨涪,但也不少。此時見淨涪再三推拒,又見淨涪的傷勢確實已經好轉大半,雖然還是不能調動內息,但已經不能影響淨涪的日常坐臥了。他們也就不堅持,送了淨涪迴他的院子之後便各自返迴自己的院子。


    其實他們不是不好奇剛才清本和淨涪之間的啞謎,但他們誰都沒有問起,甚至連提都沒提,一應行為舉止如常。


    他們自幼拜入佛門,苦修十數年歲月,雖然功行比不得清字輩的那些大和尚,但能自妙音寺眾多同齡沙彌中脫穎而出,參加這一屆竹海靈會,自然也是妙音寺這十年來眾多沙彌弟子中的佼佼者。


    該懂的道理,該知道的事情,他們都懂。


    所以他們便隻將今日的這些事情都牢牢地記在腦海裏,等待著自己弄懂弄通的那一刻,並沒有去強求爭論。


    淨涪目送著淨思等人消失在茫茫白雪中的背影,這才掩上門扉。但他並沒有立刻往屋裏走,而是就站在院門邊,身體緊繃著側頭望向院中亭子。


    等見到亭子裏的那個人的時候,淨涪身體放鬆,鬆開了搭在門扉上的手,走到亭子裏。


    亭子裏的人提著一罐美酒,懶洋洋地靠在亭子欄杆上,坐得東歪西斜的,一隻手向外攤開,任由飄落的雪花積了他滿手。


    沒有半點儀態的灑脫肆意。


    一直到淨涪在他身側落座,他才迴過頭來,那一雙黑沉的眼睛上上下下仔仔細細地打量著他。


    淨涪坐得筆直,表情平靜自然,任由他的目光在他身上掃蕩。


    “淨涪沙彌?”他叫著他的名號,揚手將積壓在手掌上的雪花掃落,不顧手上未退的寒意,摸上自己的下頜,“我很鍾意你,你做我的弟子如何?”


    淨涪上上下下仔仔細細地打量了他一陣,最後搖了搖頭。


    “嘖,”留影老祖發出一個無意義的語氣詞,又不死心地勸淨涪道,“本尊乃是天魔宗留影老祖,手握天魔宗無上至寶《天魔策》,如果你拜本尊為師,這《天魔策》就是你的了。”


    淨涪再要搖頭,留影老祖又急急道:“如果你拜本尊為師,你可以在天魔宗內為所欲為,本尊就是你最堅實的靠山。甚至等你修行有成之後,你還可以成為天魔宗宗主,執掌天魔宗,天魔宗上下,都將唯你之命是從。”


    “天魔宗乃是魔門各道之首,你執掌天魔宗之後,甚至能借此掌控整個魔門。屆時,魔門上下,唯你獨尊。”


    “如何?”


    淨涪望著留影老祖,又一次堅定不移地搖了搖頭。


    留影老祖皺著眉頭看著淨涪,最後又問了他一次:“你真的不願?”


    淨涪還是點頭。


    留影老祖歎了一口氣,居然就將這件事揭過,而是側頭望著自己手上提著的美酒,隨手將酒罐放在石案上,“這樣的話,這美酒你也是不會喝的了?”


    淨涪點了點頭。


    留影老祖無奈,翻手又拿出一個罐子來,放到淨涪身前。


    “喝吧。”


    他隻是這麽一說,接著便沒有再理會淨涪,而是提起自己的那個酒罐,隨手抹去酒罐上的封泥,閉目陶醉地嗅著從酒罐中溢出的濃鬱酒香。


    酒香四溢,淨涪又坐得不遠,如何能沒有聞到這美酒的香氣?


    這酒太過熟悉,熟悉到他隻嗅了一口,便知道這就是留影老祖自己親手釀製的千妙萬靈酒。


    淨涪伸手將留影老祖放到他身前的那個罐子打開,果不其然,這個罐子裏麵裝的,就是妙靈水。


    這妙靈水和留影老祖現在喝著的千妙萬靈酒用料相同,但一個是靈水一個卻是靈酒,這就是它們之間的最大不同了。


    淨涪沒有客氣,也不顧忌,他伸手托起了那個罐子,幹脆地就著罐子飲著罐子裏的靈水。


    靈水入喉,又化作靈氣散入淨涪的經脈各處,不僅快速滋養著淨涪身上的傷,更快速而高效地滌蕩著淨涪的經脈。


    淨涪的肉身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強悍柔韌。


    一罐靈水飲盡,淨涪已經察覺不到留影老祖的氣息,他的眼前空無一人。


    淨涪低垂著眼瞼望著空蕩蕩的瓦罐,眼神複雜至極。


    師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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