貝葉禪經上,除了記錄下來的世尊*的場景之外,難道還有別的什麽不同尋常的意義在嗎?


    淨涪低垂著眼瞼,視線落在那片貝葉禪經上。


    老僧笑了好一會兒後,終於停了下來。他收拾了表情,正色地看著淨涪,眼睛裏的歡喜還沒有完全散去。


    “你可聽說過金剛般若波羅蜜經?”


    金剛般若波羅蜜經,簡稱金剛經,是佛門一部頗負盛名的佛經。傳聞禪宗一位大能就是靠著它開悟,證就真如。


    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


    這一首佛偈,就是這位大能早年所作。


    可問題也在這裏。淨涪皈依佛門也有三兩年的時間了,這段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但也足夠出身妙音寺藏經閣的淨涪翻看過閣中收錄的所有佛經了。對這一部佛經,他卻愣是隻聽說過它的名字,從來沒有見到過它的存在。


    心存疑問的淨涪點頭。


    老僧笑了一下,又問他:“你既然溝通了這貝葉禪經,定是看見了世尊,聽了世尊說法。那你可還記得,世尊說的是哪一部經文?”


    淨涪迴想了一下,腦海中又再浮現世尊在樹下說法的身影,他細聽了一陣,忽然瞪大了眼睛。


    他沒閱讀過這部金剛般若波羅蜜經,也沒聽說過這部經文裏記載的內容,但當他迴想起來,卻知道就是它。


    就是這部金剛般若波羅蜜經。


    老僧見了,得意地道:“沒錯,就是這金剛般若波羅蜜經。”


    還沒等淨涪反應過來,老僧又歎了一口氣,萬分惋惜道:“可惜了,這貝葉禪經隻有一片。”


    隻有一片的貝葉禪經,記載的就隻有金剛般若波羅蜜經的一小段而已。


    他看了看淨涪,又歎了一口氣。


    淨涪能溝通貝葉禪經,可見他的佛緣不淺。但就算是這樣,淨涪也比不得那位禪宗大能,做不到他那樣,隻靠著金剛般若波羅蜜經的幾句話就開悟。


    這樣的妄念才生出,老僧自己就笑了。


    所謂得隴望蜀,得寸進尺,不外如是。


    能得到淨涪那樣的弟子,已經是他們妙音寺之幸,又何必奢望更多?


    阿彌陀佛。


    老僧心中低唱一聲佛號,再睜眼看淨涪的時候已經恢複了早先的平靜。


    “你能溝通這貝葉禪經,定然與這一部金剛般若波羅蜜經有緣,日後也不是不能收集其餘的貝葉禪經,湊成完成的一部。”


    老僧說著,讓淨涪將這片貝葉禪經收起來。


    淨涪看了眼手上的那片貝葉禪經,沒動,抬頭執拗地看著老僧。


    老僧見了,又笑了一下,勸他道:“你就收下吧。”他頓了頓,又道,“這貝葉禪經在我手上也已經有近百年時間了,但它卻一直都沒有動靜,可見這部經文與我無緣。如今它在你手上,是它的選擇,也是它的幸運。”


    “不過這部經文其餘的貝葉我也不知道在哪裏,還需要你自己去找。”


    “如果日後你能將這部經文其餘的貝葉湊齊,一定要記得將這部經文抄寫下來,收錄在寺裏的藏經閣中。到得那時,老僧我或許也能看一看這部經文。”


    老僧說完,對著淨涪合十一禮,唱道:“南無阿彌陀佛。”


    他轉身就走,留下淨涪一人捧著貝葉禪經站在原地。


    整個法堂隻剩下淨涪自己。


    淨涪低頭望著手上的這片貝葉,靜默許久之後,他將這片貝葉禪經收起,轉身慢慢離開。


    金剛般若波羅蜜經......


    在走出法堂的最後一刻,淨涪迴頭望了一眼法堂上方高大的金色佛像,這才跨步走出門去。


    迴到自己的禪院,淨涪在佛龕前坐下,貝葉禪經放在他身前的地板上,幾案上的青燈如豆,照亮了淨涪身前的一片空間。


    看著身前的這片貝葉禪經,淨涪陷入了沉思。許久之後,他忽然迴過神來,看了一眼佛龕前香爐裏燃盡的香枝。他從地上站起,來到佛龕前,重新取來線香點上,又轉身來到銅燈前,挑亮了有些黯淡的燭火,這才迴到蒲團上坐下。


    任由貝葉禪經安靜地躺在地麵上,淨涪從褡褳裏取出那幅《白蓮自在經》。他將《白蓮自在經》拿在手上,卻並沒有打開,就那樣輕輕摩擦著卷軸上的紋路,眼神清明至極,沒有半點留戀和貪婪。


    這幅《白蓮自在經》,那就還是還給左天行吧。


    不是這卷《白蓮自在經》不好,事實上,就是它太好太珍貴了,所以淨涪才不能要。他想來想去,始終沒找到足以償還這份人情的辦法。


    本來就功成名就的左天行又擁有上一世的記憶,淨涪實在想不出左天行還有什麽得不到,還會給自己留下什麽樣的遺憾。既然不能償還,那還就不如不要。


    淨涪重新收起手裏的《白蓮自在經》,將地上的那片貝葉禪經攏在手裏,身體坐得筆挺,雙眼微闔,意念沉入貝葉禪經中。


    其時,佛敷座而坐,被眾大比丘與千二百五十人簇擁在中央,與他們宣講佛法。


    淨涪眼前一晃,整個人已經坐在了人群中,與其他人一起,靜聽著上方的世尊說法。


    世尊似乎並不在意突然出現的淨涪,還在與眾人演說道:“須菩提,若有人以滿無量阿僧隻世界七寶,......何以故。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佛說是經已,......信受奉行。”


    經文說完,眾大比丘等對著世尊頂禮膜拜,而淨涪眼前一暗,整個人已經從貝葉禪經中出來,迴到了禪房中。


    淨涪這才意識到,這一片貝葉禪經中記載的,赫然便是金剛般若波羅蜜經的最後一部分。


    他眼神複雜地看了一眼手上的貝葉禪經,將它收起,轉而拿過自己的木魚放在自己身前,另一隻手拿起木魚槌子一下一下地敲起來。


    他左手拿著那串從手腕上褪下的佛珠,應和著木魚的節奏一下一下撥弄。


    須菩提,若有人以滿無量阿僧隻世界七寶,......何以故。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佛說是經已,......信受奉行。


    即使這一部經文隻有殘缺的最後一小段,即使淨涪不能像其他人一樣誦讀有聲,他還是伴隨著木魚和念珠的節奏認真誦讀。


    夜色漸深,銅燈上被挑亮的燭火又再次黯淡,淨涪的身影漸漸模糊,影子也像是要遁入黑暗之中。可也是在這片籠罩了整個天地的黑暗中,一點朦朧的金色慢慢誕生,微弱但剛強。


    天劍宗裏,左天行手腕翻飛,挽出一個漂亮的劍花,收迴劍勢。


    他摸了一把汗,又拉扯了下身上汗濕的衣衫,轉身往光亮的廳堂裏走。


    一個人從黑暗中走出,靜默地跟隨在他的身後。


    左天行倒了一杯茶水,也不管它是不是已經涼透,直接一口飲盡。他隨手將空了的杯盞放在案桌上,聲音狀若隨意地道:“說吧,事情怎麽了?”


    那人站在了他的麵前,亮光映照出他的麵容。


    普普通通沒有半點特色的麵相身材,以及一如他的麵相身材一樣普通的修為,這就是一個,一眼看上去絕對不會惹人注意的人。


    他垂手站定在左天行身前,聽見左天行問話,他便答道:“屬下等沒有在那家府邸裏找到碧荷。聽他們府邸裏的人說,碧荷犯了事,被主家扔給人販子了。”


    扔給人販子了?


    左天行眼神一厲,整個人的氣勢陡然變得尖銳,無匹的鋒芒爆發,整個廳堂的光線瞬間黯淡。


    那人被這股氣勢一衝,整個人被掀翻開去,狠狠撞上大開的門戶,又重重跌落在地上。


    聽見那一聲轟然的重響和壓抑的悶哼,左天行閉著眼睛收斂自己的怒氣。


    居然將千媚扔給人販子了?該死!


    那人掙紮了半日才從地上爬起,托著無力的身體一步步掙紮著走到左天行身前,又垂手站穩。


    等到心頭翻滾的怒火壓抑下去,左天行才睜開眼睛。他瞥了一眼自己的屬下,隨手一揚,一個長頸細瓷藥瓶落在那人的手上,接著他又是一指彈出,一道劍氣落在那個人的身上,將還在他身體裏橫衝直撞的暴戾劍氣統統引出打散。


    等到那個人臉色好些了,左天行才又問道:“接下來呢?”


    那人猛咳了幾迴,將自己得到的消息一一匯報給左天行。然後,他便還是靜默地站著,等候著左天行的吩咐。


    左天行臉色不變,吩咐道:“選一些人送入醫家,讓他們在不引起任何人注意的情況下接近蘇千媚。”


    提起蘇千媚這個名字的時候,左天行的眼神柔和了幾分。


    至於這一世沒有死去而是要被關入妙潭寺封魔塔中的齊以安,左天行半點不在意。


    死了也罷,關了也罷,齊以安根本就不入左天行的眼。


    前世數百近千年的時間裏,整個魔道真正能被左天行看在眼裏的,也就隻有一個皇甫成和一個蘇千媚而已。


    在他的屬下離開之前,左天行還是忍不住再一次叮囑:“讓他們多照看著她。”


    看著自家屬下離開,左天行低頭看了自己一眼,卻沒像往常一樣急著去淨房洗漱,而是轉身就去了靜室。


    他的靜室是他親自布置,在這間寬敞舒適的靜室裏,他又特意辟出一間麵積不小的房間來。


    這個房間,放著的都是左天行珍視的東西。譬如他母親親自給他縫製的衣物,又譬如他拜師時陳朝真人給他的寶劍,再譬如牆壁上掛著的那三幅仕女圖。


    這些東西在價值上或許還比不上他庫房裏收藏的任何一件珍寶,但在左天行心裏,卻都是無價。


    左天行在那三幅仕女圖前站定,抬頭一一望過去。


    溫婉賢淑秀麗大方的楊姝,魅惑眾生千嬌百媚的蘇千媚,通透細膩可愛嬌俏的袁媛......


    左天行的視線最後定在中央那幅嬌媚妖惑的仕女圖上,心中洶湧的情感噴薄而出,一下間泛濫成災。


    “媚兒......”


    蘇千媚,是左天行心中一個特殊的存在。初見之時,那顛倒眾生的魔女一身妖嬈紅衣幾乎燙傷了他的眼睛。


    不過是一個挑眉一個轉眼一聲輕笑,她便硬生生將她的身影烙印在他的心底,成為他心上一塊怎麽也剜不掉消不去的疤。


    他在道魔之間掙紮,痛苦不堪,卻又甘之若飴。


    而直到最後他身死的那一刻,他也還沒有做出一個真正的決斷。


    這一次重來,媚兒沒有再落入魔門,而是進了醫家。他們日後,終於不用再在道和魔之間掙紮了......


    左天行忽然笑了一下,又柔情萬般地低喚了一聲:“媚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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