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象征著曙光。


    從醫學的角度來看,也是一天之中,最容易補足陽氣的時候。


    至於陽氣是什麽,你可以把它看成是生命的活力;後世說的養生,養的就是陽氣。


    直通獵場的地洞,在曙光將現未現之際,就已挖通了。


    擺在眾人麵前的問題,就是該派誰去接應傷員了;依朱璃的意思,他自然打算親自過去看看,這樣他才放心。


    可他的這個決定,卻遭到了麾下的一致反對;現在霸道無匹、睿智彰顯的朱琊,更是不願讓大兄再去冒險。


    就在這個問題糾結難下之際,尚未放亮的黑幕中,突然走來幾道身影。


    當先兩人,正是當值的鬼衛,而鬼衛的身後,還跟著三人;顯然,這三人是被鬼衛帶來的。


    抬眼望去,隻見其中一人,峨冠高髯、衣袂翩翩,正是自從上京一戰後,就杳無音信的朱洽。


    朱洽的左手邊,是一位腦袋鋥亮、大腹便便的大和尚;這個和尚,肩上搭著一條破舊的口袋,正是數次幫助朱璃化解危難的布袋和尚。


    而朱洽的右手邊,那位手持綠竹的老道士,可不就是天下五仙之一、和朱璃有著難解之緣的擊竹子何五雲嗎?


    看到這三人,不等鬼衛上前稟報,朱璃就揮退了他們,一臉激動地迎了上去,開心地道:“兩位道長、布袋大師,你們怎麽來了?”


    “我們又怎麽可能不來呢?”


    見到朱璃,朱洽三人明顯地鬆了一口氣,似乎放下了什麽心事一般,朱洽複雜地望著朱璃道:“數日前,老道夜觀星象,發現西北方向,將星晦澀;掐指一算,才知道朝廷的這次春搜,將有數位將星,必會隕命於此。”


    “最讓老道放心不下的是,代表將軍你的,那顆最亮的將星,也氤氳著陰霾、搖搖欲墜。”


    “老道放心不下,這才連忙通知了蓮社的兩位好友,馬不停蹄地趕到了長安來了,直到摸到了將軍的大營,見到了將軍你安然無恙,我們這才放下心來。”


    “是啊,見到將軍你貴體無恙,我們也鬆了一口氣。”擊竹子連忙附和道。


    “阿彌陀佛,我佛慈悲,將軍一身正氣,自然不會被邪魔外道所擾。”布袋和尚寶相莊嚴,同樣鬆了一口氣道。


    對於什麽夜觀天象、代表自己的那顆將星搖搖欲墜,這些亂七八糟的,朱璃是不信的。


    可是對方三人,就因為這個原因,就馬不停蹄、衣不解帶地趕到了長安,就是為了確認他的安危,倒是讓他十分感動。


    千裏送鵝毛、禮輕人意重,人貴有心,此心極貴。


    可他不信,卻不代表別人不信,一抹妖嬈的身影,突然上前幾步,躬身就向朱洽三人福了一福,急切道:“道長,依你之見,將軍會不會有麻煩?”


    問話的人,自然就是千慕然這位娘子,不能說她迷信,生在這個時代,自然就具備了這個時代的局限性。


    更何況,千慕然是吐蕃公主,吐蕃在未滅亡之前,可是禮佛盛行的國度;朱璃又是她的心上人,她自然比朱璃更加在意朱洽之言了。


    當然,一臉緊張的人,也不止她一個,像朱琊、李孤峰、青箬、嶽雲等人,盡皆一臉肅然,麵色凝重,顯然也十分在意朱洽的說辭。


    聽到千慕然的垂詢,朱洽沉吟少頃,這才開口道:“如今天下,狼煙四起、兵荒馬亂,正是亂世之象;自古亂世,為將者,盡皆福禍難料,娘子憂心也無用。”


    “將軍少年雄起,一生南征北戰,曆數功績,天下大將,可以毫不客氣地說,無出其右。”


    “作為這個時代的將中王者,將軍即將麵臨危難,也實屬正常。”


    “更何況,從將軍的麵相上來看,將軍本是早夭之相,能夠存活至今,堪稱奇跡;可見,能左右將軍生死者,不是危難的本身,而是將軍自己的將心啊!”朱洽意味深長,一臉複雜地望向朱璃。


    人生在世,能夠做到順風順水活一輩子的人,實在太少了;人人都希望遇難呈祥,逢兇化吉,可呈祥、化吉也是需要當事人,自己努力才成。


    自助者,天助之,華夏的先輩們,留下的經典之言,絕非妄言。


    聽朱洽的意思,朱璃這一次,恐怕要遇到生死攸關的劫難了;這才是他們三人,一副火燒屁股似的趕到這裏的原因。


    “哈哈哈,道長高論,在下受教。”朱璃本人,絲毫沒有把對方的話放在心上,接受唯物主義教育的後世青年,怎麽會相信唯心主義那一套呢?


    更何況,朱璃一向信奉事在人為,無論任何事,盡心盡力,即便不能看到完滿的結果,但沿途的風光,同樣是一道雋永流長的美景,值得品味、值得感懷,不是嗎?


    “三位還請裏麵小坐,我處理完些許軍務,再請三位小酌一杯。”朱璃歉意地拱手向著三人道。


    現在可不是敘舊的時候,抓緊時間安排人手,前往獵場才是要緊的。


    “唔,不知將軍有何要事?”一見朱璃一副有事縈懷的樣子,擊竹子就連忙問道。


    不等朱璃開口,青箬這位嘴快的小丫頭,就立刻將情況簡述了一遍,三人一聽,朱洽就立刻道:“將軍身為三軍主帥,自然不能以身犯險。”


    “再說了,即便將軍前去,麵對重傷員,將軍有辦法醫治他們嗎?”


    “自然不能,可我會想辦法,將他們送出來。”朱璃有點無奈地應承道。


    若是真碰到麾下的兄弟,遭受了重創,他哪裏還會去管什麽竟獵第一啊,兄弟們的性命,顯然要比竟獵更重要。


    “將軍仁慈,怪不得河朔的所有將士,都視將軍為父兄;人心都是肉長的,若想別人真心不負,自然就要對別人掏心掏肺,而這一點,將軍恰恰做到了,實在令人敬佩。”


    “隻是將軍若將人接應出來,必然就會被人詬病;如今時局混亂,一旦被人詬病,免不了就要被人攻訐,相比之下,似乎得不償失啊。”


    “即便被人攻訐,朱某也不會讓麾下兄弟枉死。”朱璃一臉毅然,果斷地開口道。


    其實,他又何嚐不知道這一點呢,隻是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原則;朱璃的原則,自然就是問心無愧。


    對於他來說,任何一位出身河朔的子弟兵,即便要犧牲,也必須要有價值;不能因為朝廷要削弱藩鎮的勢力,就白白讓麾下的大將枉死,這種事情,無論如何,他都做不出來。


    “不如老道替將軍走一遭吧,老道自問醫術還算了得;如果再加上何兄、大和尚襄助,即便將軍麾下的大將,還剩一口氣,老道也能保證將他們完好地帶迴來,怎麽樣?”朱洽立刻請命,灼灼地望向了朱璃。


    “可是道長才剛剛到來,我就讓你們去冒險,這怎麽使得?”朱璃一臉慚然,一時之間,竟然不知該說什麽比較好。


    “將軍無需多言,還是趕緊安排吧,救人如救火,抓緊時間才是正理。”擊竹子一臉毅然地開口道。


    “不錯,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大和尚也要積攢點功德。”布袋和尚連聲附和。


    事已至此,朱璃如果再說客氣話,那就顯得虛偽了;以現在的情況來看,他們三人前去支援,無疑是最恰當的人選。


    既然三人執意如此,朱璃隻能將這份厚意,銘記於心了;隻見他沉吟了少頃,才開口道:“除了領軍大將,每一支獵隊,都有七名精銳戰士。”


    “對於這次支援,我的意思,就是將我們河朔獵隊中,那七名鬼衛,換出來幾位;既然有兩位道長、和大師三人前往,我再讓孤峰統領,陪三位一同去,這就能換出四名兄弟了。”


    這確實是個方法,正常人,或許隻會在乎領頭的大將,誰會在乎一些小兵呢?神不知、鬼不覺地將小兵,全都換成高手,確實能起到漫天過海的效果。


    當然,也能提高獵隊的整體戰力,以及生存能力;對於朱璃的這個計策,其他人自然沒有意見,這顯然是最穩妥的方法。


    隻是他的聲音未落,李孤峰剛剛出列應命之時,黑幕之中,再次走來了四道身影,這四個人,不是別人,正是尉遲槿、賀若弼、以及文蘭和陽光四人。


    朱璃的河朔大營,雖然戒備森嚴,可是對於尉遲槿這位娘子,卻是幾乎不設防的;雖然尉遲槿曾經拒婚於朱璃,可在下麵的人看來,這隻不過是兩人之間,在鬧脾氣罷了。


    更何況,朱璃可從沒開口說過,要防備幽州什麽人之類的,自然就助長了這種猜想的傳播,河朔大營中,誰敢阻擋未來的河朔主母呢?


    “朱璃將軍,既然你有門路進入獵場,不知可不可以順便幫我帶兩個人進去呢?”尉遲槿甫一露麵,就快速地看了朱璃一眼,然後仰首向天道。


    她確實有點不好意思,因為這次前來,她不但是來請朱璃幫忙的,而且還有蹭便宜的嫌疑;無他,因為她要派到獵場中去的兩人,正是兩位吃貨丫頭,豈能沒有占便宜的嫌疑呢?


    其實,她也有自己的苦衷,那就是無人可用;她本身要坐鎮大營,賀若弼要統帥,北上長安的幽州府衛,算來算去,最得她信任的人,就隻剩下文蘭和陽光二人了。


    尉遲槿曆數朱璃麾下大將,讓她猜測到,朱璃若是派人前往獵場,李孤峰這位鬼衛統領,無論如何,都是必去的人選之一。


    李孤峰是誰啊?


    這位可是龍鵠山的三師兄,文蘭和陽光的三師兄啊。


    將兩個小丫頭交給她們的師兄帶著,這樣的安排,絕對出不了任何差錯,即便頭疼,也是李孤峰和朱璃二人去頭疼,她豈不是有占便宜的嫌疑嗎。


    正是懷著這樣的心思,所以她才有點不好意思的;佯作傲嬌地仰頭向天,也正是為了掩飾自己的尷尬。


    是她讓朱璃在全天下,丟了那麽大的臉;可是到了最後,她還要跑來請朱璃幫忙,能不尷尬嗎?


    “唔,尉遲娘子。”朱洽、擊竹子、布袋和尚三人,一見到尉遲槿,就連忙客氣地打了聲招唿,不管對方和朱璃之間,曾經發生過什麽,可是若隻論交情的話,他們之間,也算是朋友,起碼的客套,必然免不了。


    “娘子也要派人前往獵場?”擊竹子明知故問,當然,口氣中多少有點揶揄。


    “咳咳,正是,若是成行,還請道長多多照顧。”尉遲槿自然知道對方隻是故意戲耍她,也不生氣,反而一臉肅然地拱手請求道。


    “好說、好說,不知是哪兩位將軍前往呢?”朱洽倒是沒有揶揄尉遲槿,直接詢問道。


    無論怎麽說,在朱洽的眼中,尉遲槿都是一位上馬能戰,下馬能治的巾幗奇女子,這樣的女子,無論放在哪裏,都會讓人刮目相看,自然不會故意揶揄對方。


    隻是他的話音未落,不等尉遲槿迴應,文蘭和陽光,立刻像兩隻快活的小兔子似的,一躥一蹦,就來到了李孤峰的身前。


    二人一人一邊,瞬間就挽起李孤峰的手臂,開心道:“三師兄,聽說獵場打得好激烈啊,我們好想去看看,這麽好玩的事情,師兄不會不帶我們去吧。”


    “是啊,師兄,師傅經常說,隻有開闊眼界,才能有助於修行,看在師妹們一心求上進的份兒上,你可一定要帶我們去瞧瞧啊。”


    二人根本不看任何人,直接就找上了李孤峰,一開口就是要去獵場長見識、開眼界,即便列位眾人再傻,也知道尉遲槿派去的人是誰了。


    一看是這兩個小丫頭,朱洽老道的腦門上,立刻就暴出兩道黑線;擊竹子也顧不上揶揄尉遲槿了,指著文蘭和陽光,這兩個乳臭未幹的小丫頭,一臉難以置信地望向尉遲槿。


    意思很明顯,他是在問尉遲槿,你不會是派這兩個小娘子去吧;可是迎著尉遲槿那有點羞愧,又有點無奈的眼神,擊竹子終於肯定,自己不幸猜中。


    至於朱璃,自從尉遲槿一出現,他就癡癡地望著對方,仿佛外界發生的一切,都與他無關了似的。


    既已深愛,隻要你未嫁,我便等,默默的等。


    不管朱洽三人有多不情願,可是人選就這樣自然而然地確定了下來;一行六人,立刻帶上鬼衛的麵具,進入了洞窟之中。


    黎明前的黑暗中,眾人相對無言,或許隻有凝望的身影,格外醒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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