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州的新政非常細致。


    譬如新政明確指出:家中但凡有男丁,在軍中服役的人家,親人若是被人欺辱,肇事者重判,量刑比普通刑罰增加一到三倍。


    若是欺辱烈士的親屬,肇事者刑罰更重,量刑是普通刑罰的五到十倍。


    新政禁止兼並土地,無論是士族、大閥,還是地方土財主,良田百畝足矣,超過百畝,土地沒收入官,強製執行,沒有道理可講。


    若想擁有更多的良田,也不是不可以,獲取功勳吧,隻要獲得王爵的爵位,就可以擁有良田十頃,一公頃土地,就是百畝良田,隻要你有本事,勳田任你來取,而且,勳田的稅收還十分低廉。


    新政還在軍中推行了十律五十四斬,在民間也製定了相應的律法,譬如強奸、通奸、逼良為娼等罪行,一經查處,判罰皆是男子閹割,苦役五年;女子毀容,苦役五年。


    更讓人難以預料的是,新政支持有才能的女子為官,進一步提升了女性的地位。


    唐朝的開放風氣,本來對女子的約束不是很大,及至到了宋朝,對女子的約束,才變得苛刻起來,為了免去女性同胞,以後近千年的苦楚,朱璃力排眾議,支持女子為官,提高女子的地位。


    朱璃控製的地區,本就是被狄人禍亂多年的邊地,推行新政,十分順利,這裏的世家大閥非常稀少,隻有那麽一小撮,對於他們的反對,很快就被打壓了下去了,不過,以後要想將新政推行到中原去,可以預料,絕對壓力山大。


    新政推行後,朱璃也終於獲得了一段閑暇的時間,他仍舊沒有忘記那位莘先生的事情,一得空就再次前去拜訪那人。


    “使君,為什麽你一定要拜訪那位莘先生呢?”身為書佐的王月瑤十分不解,就連牙將李罕之也露出了好奇的神色。


    朱璃第一次宴請那位莘先生,人家愣是沒給麵子;第二次去拜訪,卻被拒之門外,加上這次可就第三次了,他這麽用心拜訪一個人,自然就會引起麾下的好奇了。


    對於來自後世的朱璃來說,他了解的東西,比一般人要多上不少。


    後世的遊牧民族,都非常溫順、淳樸,為什麽呢,最重要的一個原因,是生存的時代好,五十六個民族一家親。


    若是隻從時代的發展變革、以及遊牧民族對農耕民族的威脅程度來說,顯然是遊牧民族,失去了仗之以縱橫的獠牙,為了適應社會,不得不做出變通的緣故。


    鐵騎、彎刀、長弓,來去如風,是曆史上遊牧民族,欺壓農耕民族的三件犀利法寶,為什麽到了後世就不行了呢?


    我們不妨想想,若是數萬遊牧民族,還像以往一樣,騎著駿馬、提著彎刀、背著弓箭,前來中原劫掠,農耕民族隻需要架上一百架機關槍,在子彈充足的情況下,保管他們來多少都是送菜,這是來劫掠呢,還是來自殺呢?


    可見連發性武器的重要,對於槍支彈藥這些東西,朱璃不是神,不知道該怎麽製造,可在中華民族的曆史上,連發型的武器也有很多啊,如諸葛連弩,就是其中之一。


    而這個莘先生能改造長弓,如果能夠請動這位出山,在一應設施、資料,準備充分的條件下,這個人能不能把連弩給改造出來呢,若是可以,有了這個神器在手,再對付起北方狄人,就要輕鬆的多了。


    可是這個原因,朱璃自然跟王月瑤、李罕之解釋不清,機關槍的大名,後世幾乎每個人都耳熟能詳,可要說它的製作原理,除了法律允許的專門人員,其他人恐怕很少會知道吧。


    朱璃也不知道,自然就沒辦法解釋。


    “我是想請莘先生幫忙研製一些東西,有大用。”朱璃肅然道。


    “哦”一聽朱璃這麽說,王月瑤馬上失去了興趣,李罕之雖然好奇,卻也不敢再繼續追問,萬一是什麽機密性的東西,他豈不犯忌了嗎,新政剛剛頒布不久,這不是往槍口上撞嗎。


    朔州城中有一條小河,是郭奇佐等人,花了三年多時間,引滄頭河開鑿而出的河流,名曰朔河,朔河從朔州西北部,一直貫通大半個朔州,主要是為了灌溉良田而開鑿的。


    朔河兩岸,楊柳依依,猶如纏綿的情人,倒映在清澈的河流之中,更顯婆娑,景色如畫。


    如此優美的景色,自然引起了某個人,如詩般的情懷,王月瑤突然出聲道:“使君,我們歇息一下可好。”


    “怎麽,你累了?”朱璃怔怔地問道,甚至那看向王月瑤的眼神,都有些不對了。


    出現這個反應,自然是被後世的女性帶偏的,後世的很多女生,若是和她們一起爬山、行路,就會知道,這些姑奶奶走兩步就叫苦連天;可一旦到了商場,累得你腿肚子抽筋,人家依舊神氣活現的,可以說很多男性朋友都深有體會。


    王月瑤一說歇歇,他自然就想到了,曾經不堪迴首的一幕,目光自然也就變得怪異起來,可惜王月瑤沒看到,便輕“嗯”了一聲。


    好在城內的河道邊,尤其幹淨整潔,朱璃等人,就站在河畔的柳樹下麵,一邊歇息,一邊欣賞起周圍的景色來。


    “使君,如此美景不妨賦詩一首如何?”王月瑤宜嗔宜喜地提議道。


    朱璃苦笑了一下,無奈道:“詩以傳情,情動韻生、意境自現,方可成詩,眼下我滿腹心事,怎可成詩。”


    王月瑤聞言一愣,俏臉有些黯然,轉頭望向遠方,努力抑製住內心翻湧的醋意,佯作淡然地隨口問道:“是為了槿兒妹妹嗎?”


    “有這個原因,但最多的,還是政務上的事情。”朱璃眉頭微蹙,坦然道。


    果然有尉遲槿的原因,王月瑤一見朱璃親口承認,心中自然就湧起一抹苦澀,形容略顯神傷起來。


    不過轉念一想,她又開心了起來,若朱璃因為尉遲槿救了李克用,就徹底忘記了她,那這個人,還是她欣賞的那個朱璃嗎?


    “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很多真正傳統、善良、三觀正的女子,一輩子所求,不就是嫁個有情有義的男人嗎。


    既然所求就在眼前,努力爭取,未嚐不能得償所願,又何必自尋煩惱呢,一念萌生,一抹淺笑浮現而出,柔聲道:“楊柳依儂,綠水澄清,不如一舞。”


    “一舞?”朱璃疑惑地看向王月瑤。


    王月瑤轉過頭,直視著朱璃的雙眸,點點頭,慨歎道:“奴家自小習舞,每當心情大好的時候,就會獨自舞動,除了家人,還從未有其他人品鑒過,眼下使君心中煩悶,正好一舞,為使君解煩。”


    “就在這裏?”朱璃遲疑了一下,甚至有些迷惑。


    “翠柳為伴,清風為和,此心昭昭,請君評鑒。”一語


    說完,王月瑤就迤邐著嬌軀、踩著細碎的腳步,去到一塊空地上。


    見此情景,朱璃連忙示意李罕之,讓牙兵四下散開,他自己卻聚精會神地望向場中的伊人。


    隻見空地上的王月瑤,摘下聖賢冠,如雲青絲隨風盈蕩,解下腰間絲絛,持在手中,長衫飄飄,絲絛翻飛。


    腳步盈動,輕舞漫生,玉手纖纖鵝舒頸,玉肢搖曳柳舞空,迴眸一笑百媚生,忘卻紅塵唯伊蹤,問蒼穹,是幻、是夢?


    雙目圓睜,形若冰凍,舞姿曼妙勝精靈,佳人傾國又傾城,嫣然一笑千心動,不知今夕幾月中,叩心胸,是凰,是鳳?


    王月瑤一舞,天地震驚;王月瑤一舞,朔河無聲。


    不僅朱璃看得怦然心動,就連李罕之、周圍的牙兵、甚至過路的販夫走卒,全都看傻、看呆了,整個朔河畔,除了潺潺的水流相和,竟然所有人都是一副癡癡呆呆的樣子。


    昔有趙飛燕,體輕能為掌上舞;開唐公孫氏,一劍盈動傳千古;眼下王月瑤,一舞傾城唯水汩,美,美到讓人忘卻了一切煩惱,美到碩大的朔河之畔,天地失聲。


    淸舞初歇,伊人整裝,幾個唿吸時間的靜寂之後,周圍突然爆發出裂天破雲般的歡唿、呐喊聲。


    “娘子,請問芳名?”


    “娘子,請問芳齡幾何,可曾婚配?”


    ......


    一些自認為在朔州有身份、有地位的靚公子、俏郎君,大唿小叫,立刻蜂擁而上,狂喊著要結識王月瑤,那瘋狂的勁頭,比後世的追星族都要兇猛很多。


    人潮湧動,山唿海嘯一般地衝向朱璃等人。


    這般情況下,朱璃哪裏還有機會繼續拜訪莘先生,連忙一把拉過王月瑤,護在身後;繼而讓李罕之,帶著牙兵極力推阻著瘋狂的人群,一路艱難無比地返迴刺史府。


    迴到刺史府後,眾人相顧駭然,除了王月瑤,其他人無不狼狽力竭,幾乎就要奄奄一息了。


    擋在最前麵的李罕之,形容慘不忍睹,身上的長衫早已變得襤樓不堪,比起乞丐裝,還不如。


    王月瑤神色訕訕,鵪鶉一樣地垂著腦袋,受氣小媳婦似的,等待著朱璃的訓斥。


    朱璃震驚之餘,又有些光火,可是再光火,也不忍向著這位娘子發吧,憋了良久,實在忍不住了,才歎息道:“你看看,你看看,你即興而舞,就造成這等場麵,你也不想想,你一旦暴露出女裝,是多麽坑人的事情。”


    王月瑤垂著頭,不服道:“奴家隻是想請使君評鑒一下,誰會想到,會有那麽多的觀看者。”


    李罕之迴頭,怪異地看了王月瑤一眼,甕聲道:“娘子要是隻想讓使君欣賞,以後就在刺史府中跳吧,說實話,俺老李千軍萬馬,都不曾皺過眉頭,可今天,差點就被瘋狂的人們給撕碎嘍。”


    朱璃聞言,同樣一副心有餘悸的神態,鬱悶道:“在哪裏跳都無所謂,關鍵是她的容貌太美了,富平城的一幕,猶如昨日,那可是差點引發兵災的大事故啊,你怎麽就這麽不長記性呢。”


    “以後要想讓我帶你出來遊逛,最好一直男裝,否則你就呆在府衙辦公吧。”朱璃無奈又鬱悶地說道。


    不過,他這句話一說,王月瑤非但不惱,反而羞得滿臉通紅,不知想到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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