囑咐陳珙四人混入感化軍,朱璃帶尉遲槿、荊銘、楊再興等人進入彭城。


    剛剛進城,楊再興、荊銘就同朱璃他們分開了,他們要去打探消息。


    而朱璃今天的任務,就是陪著尉遲槿。


    逛街、吃飯、買衣服,可能是千古以來女性最大的樂趣,古今亦然,經久不變。


    尉遲槿不僅買了很多衣服,還把朱璃累到腿斷,這才餘意未盡地在一處看起來不錯的酒樓門前,停了下來。


    無論任何一個朝代,任何一個時期,“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的現象總是避免不了的,彭城亦然。


    酒樓名曰五嶽大酒樓,非常氣派,雖然如今的年景不好,客人不多,但往來的,幾乎都是一擲千金的豪客,生意倒也不差。


    正逢晌午時分,雅間被人占滿,朱璃他們幾人隻好要了一個隔間,就是那種飯桌之間,用一塊不高的屏風隔起來的空間。


    徐州真是個好地方,好吃的東西真的好多。


    這裏有千古馳名、名揚四海的沛縣狗肉,還有明朝期間,就被請進宮中的捆豬蹄。


    當然,邳州的苔幹,也是貢菜,名氣絲毫不比前兩者差多少;睢陵縣的鹽豆子,讓人滿口留香;豐縣的燒雞,讓人垂涎三尺,等等,數不勝數,量足味美,花錢不多,扶牆進出,不失為一段佳話。(睢陵縣,現睢寧縣)


    隔間裏,尉遲槿叫了一桌子的徐州特色菜,還開心地點了一個紅衣薄紗的歌女,前來唱曲,顯得十分開心。


    可惜,好心情、好酒菜,卻碰上了一副不好的嗓子,不過,這個歌女唱的雖然不好,但也沒人在意,隔間裏的氣氛還是非常歡暢的。


    一曲唱完,朱璃實在難以忍受,順手就打賞了歌女一塊碎銀,大概有二兩多,示意她可以出去了。


    可就在這時,也就是歌女準備接下銀子的刹那,斜下裏,突然衝出一名滿臉橫肉的漢子,抄手就想奪下朱璃手中的銀子。


    朱璃是什麽身手,怎麽可能讓他得逞,聽到風聲,甚至連看都沒有看對方一眼,伸出去的手倏的一縮,就避開了來人的一抓。


    大漢一把沒有搶到銀子,神情有些不善,陰沉道:“郎君賞給她的銀子,給我就成了,黑兒小娘子,你沒意見吧?”


    賣唱的小娘子,聽到大漢的問話,瑟嗦得猶如秋風中落葉,臉色蒼白、怯懦非常,用著細若蚊鳴般的聲音,顫抖道:“是,是的,這位郎君,給,給他就好了。”


    朱璃猶疑地看了歌女一眼,感覺這裏麵似乎有故事,不過他隻是個路人,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或許不打擾為好,一念至此,他就順手將碎銀拋給了那個大漢。


    可朱璃不願多事,尉遲槿卻不怕麻煩,她憑借女人的直覺,就感到事情不對,再加上女人天性中的憐憫,讓她怎能眼睜睜地看著一位小娘子,平白遭受他人欺負呢?


    就在那滿臉橫肉的漢子,伸手去接銀子的時候,一雙白膩如玉的小手倏的一下伸了出來,就在大漢將要抓住碎銀的瞬間,雨燕戲水一般地輕輕一抄,就抓走了銀子。


    大漢驟失目標,臉色難看,循著那隻玉手伸來的方向,一眼就看到了尉遲槿。


    尉遲槿今天,一身月牙色長袍,頭戴雕花攢玉進賢冠,玉顏欺雪、鳳眸生寒,不怒自威、十分倜儻,儼然一副白麵小生的模樣。


    “喂,你個讀書漢,為何要奪我銀子,莫非想聽霸王曲不成?”銀子就在眼前消失了,大漢愣了愣,隨後勃然大怒,衝著尉遲槿直接嚷了起來。


    隻是尚未等他繼續撒潑,一隻碩大的毛手,就伸了過來,直接一把抓住他的胸襟,將他這個粗看也有一百五、六十斤的大漢,生生地提了起來。


    出手之人,正是脾氣比較暴躁的謝天,他將大漢憑空提起,頂在屏風的一側,惡狠狠地道:“天殺的潑才,再嚷嚷,小心謝某打破你的狗頭。”


    正所謂強的怕橫的,橫的怕不要命的,大漢看起來很強橫,可是今天,他碰到一個比他更強橫的人,瞬間就萎縮了起來,嚅囁著嘴角,卻不敢再嚷半句。


    要知道,謝天的身後,還站著一個一看就十分粗蠻、狂野的大漢,正是謝天的弟弟謝地,這兄弟倆,根本不用別人介紹,一看就知道是一家人。


    耳邊的聒噪頓時清靜了下來,倒也引起了其他食客的注意,尉遲槿轉向紅紗歌女,輕聲道:“你賣唱所得,為什麽要交給他,他是你什麽人?”


    黑兒,也就是賣唱的小娘子,抬起頭偷看了一眼,已經被謝天死死頂在屏風上的壯漢,又倏的一下,垂下腦袋,嘴唇蠕動了一下,卻什麽也沒說出來。


    賣唱小娘不說,旁邊的一名負責端茶送水的老博士,看到這個情形,憋不住地長歎道:“不瞞這位郎君,黑兒小娘是林老黑的遺孤,而這個郝大力和林老黑是結義兄弟,可自從林老黑死在了戰場上,可憐那,黑兒小娘子,就過上了豬狗不如的日子嘍。”


    老博士似乎十分憐憫賣唱的黑兒,越說越生氣,神情十分激動,臉色也開始轉為赤紅,那指向郝大力的老爪子,因為激憤,都有點哆嗦了。


    可是口中卻沒有停下,依舊滔滔不絕,盡是數落:“造孽啊,這郝大力簡直不是人,就剩下一張人皮了,內裏全是狼心狗肺的下水貨,他不但逼著黑兒賣唱,還強迫她賣身,獲取的錢銀,全都被這狗東西送進了賭坊。”


    老博士之言,似乎一石激起千重浪,立刻引起了連鎖反應,有好些本地鄉人,也跟著激憤起來,整個五嶽大酒樓頓時一片唏噓,吵吵嚷嚷,無不大聲唾罵郝大力不是東西的。


    從大家你一嘴、我一嘴的唾罵聲中,以及老博士的敘述中,朱璃了解到這位黑兒小娘子的遭遇。


    這是一個軍人的遺孤女啊,沒想到竟然過著非人的日子,可是這些鄉人明明知道情況,為啥不聞不問呢,倒是讓朱璃連周圍的人也怨上了。


    用後世的一句話說,這是讓先烈流血又流淚的慘劇,若是韓老黑地下有知,自己戰死沙場,自己唯一的女兒,不但沒有得到撫恤,還淪為暗娼,他的心能不痛嗎?


    尉遲槿聽到眾人的怒斥,玉麵同樣非常難看,輕聲道:“黑兒,若是你就一個人,以後就


    跟著我吧,好嗎?”


    林黑兒聞言,立刻抬起了小腦袋,眼中充滿了期翼,不過仍舊沒有出聲,而是十分後怕地,又望了望那個被謝天頂在屏風一側的郝大力。


    這般情形,自然被站在一旁的老博士看在眼中,連忙出言安慰道:“傻黑兒,這幾位郎君,一看都是有身份的人,你就答應他們吧,即便為奴為婢,也比你待在這個地方,受那畜生禍害要好得多。”


    聽了老博士之言,韓黑兒才微微點點頭,可這個時候,那個被謝天頂再屏風一側,都快喘不過氣來的郝大力,突然暴喝道:“賤人,若是你敢跑,小心老子去刨你阿郎的墳,鞭屍碎骨,讓他死也不好過。”


    黑兒聞言,鵪鶉一般地,連忙將頭埋進嚴可姝的懷中。


    “閉上你的臭嘴。”老博士火大。


    林黑兒的境遇,他以前就看不過眼,隻是有心無力,鄉鄰們也有心解救林黑兒,可剛剛有點這方麵的意向,就被郝大力這畜生,各種威脅、各種耍狠,害得大家都不敢輕舉妄動。


    如今好不容易遇到一幫貴人,好在這些人也有意收留林黑兒,老博士可不願意讓黑兒錯過機會,他一個老頭子,活得也夠本了,豁出去也要助林黑兒脫離魔掌。


    “老不死,小心我晚上踹你房門、砸你尿壺。”郝大力果然無賴,什麽話都敢說,可聽在朱璃耳中,倒是裁定了他的罪行。


    既然林黑兒答應了尉遲槿,朱璃可不受他威脅,付了飯錢,朱璃刻意走到郝大力的身前,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隨後就麵無表情地轉身離開。


    嚴可姝這位小娘子,連忙扶著林黑兒,緊緊跟在尉遲槿的身後,攜裹在眾人之中,走了出去,根本不顧郝大力的汙言穢語。


    最後剩下的謝天,隻見他一抖手,就將郝大力狠狠地摔在了地上,輕蔑地瞥了對方一眼,露出一副不懷好意的神情,陰邪地道:“潑才,你真有種,能讓我家使君特意上前看你一眼,自求多福吧。”


    剛剛走出五嶽大酒樓,朱璃就打出暗號,將暗中的鬼武士喚了過來,淡淡地問道:“剛剛的那人看清楚了嗎?”


    兩名鬼武士點點頭,自然看清楚了,剛剛朱璃走上前,不是為了看郝大力一眼,而是為了讓鬼武士記住那個人,那種情況下,朱璃注意上的人,他們自然也會注意。


    朱璃聞言,露出滿意的神情,繼而道:“不要打死,四肢打斷、打碎,既然是畜生,就要有畜生的樣子,它們不該像人一樣地活著。”


    鬼武士聞言,再次點點頭,轉身就走進了酒樓。


    尉遲槿走上前,皺著柳眉,仔仔細細地打量著他,看得朱璃不明所以,疑惑道:“怎麽了?”


    尉遲槿聞言,轉過臉去,根本沒有正麵迴答他的疑惑,而是自言自語道:“我以前一直以為你是個爛好人,想不到,你也有如此陰狠的一麵啊。”


    朱璃聞言,無奈地苦笑了一下,開口道:“爛好人也要分對象,扶持老弱、愛護他人,這肯定沒錯;可是對於這種惡人,就沒有必要了,一味的縱容,反而會使他們更加囂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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